第152章 醉裏依稀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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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雲散!
    顏汐,我已經把鳳棲梧遣送回鳳吟穀了,我不要娶那個女人,她差點害死你……
    葉寒涼,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顫栗著,奮力地想將他推開,可他沉得像一攤爛泥。記憶的光在她腦海中劃開一團混沌,她記起那支銀簪子,太久遠了,阿娘的麵目原本已經模糊,她隻記得青龍寺佛塔中青煙嫋嫋中被供奉的阿娘的神位牌。其他,一切都麵目全非起來。
    他便是那年在她江南錢塘鎮的家門前乞討的小乞丐,阿娘給了他一支銀簪子當作歸家的路費。這麽多年過去了,兜兜轉轉,誰又能料到二人會有再度相逢的時刻。
    葉寒涼醉得不行,眉眼間皆是濃濃的酒意。他把那女孩摟抱在懷,取暖一般,珍寶似的嗬護在懷。
    讓沈青月起來好不好?
    她慢慢地拆開他的手,從他暖而闊的懷中泥鰍似地滑了出來。半跪在榻邊,看著那張趴在褥子上緋紅得一塌糊塗的臉,心裏淩亂不堪。
    歎息一聲,轉身正欲離去。那人卻翻了個身,一把攥緊她的手腕。臉色緋紅如春日初初綻放的海棠花。
    顏汐,我尋不到你……你去哪了啊?
    他竟嗚嗚地哭起來,孩子似地委屈之極。
    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片一片地碎裂開來。她一動不動地躬著身子,被他拉扯著。
    是,她弄丟了家,也弄丟了自己。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她看著被他的眼淚模糊了的手背,心碎得蹋糊塗。
    阿娘!阿娘啊!
    他哀哀切切地哭起來。
    你莫打我了,阿寒真的冷啊!孩兒一直有好好練功的,阿娘,阿娘……
    他攥著她,哭了許久。
    她一直安慰著他,眼前躬著身子躺在榻上脆弱得猶如孩子的葉寒涼,哪有半點眾人口中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的樣子。她隱約從別人口中聽一星半點,玉如煙,秀娘,還有那憐孤堂的堂主歐陽安,皆被人虐殺,掛在城門口示眾。除了他還會有誰殺人後會在屍體上留下一朵璀璨的桔梗花?她知他是在為自己報仇雪恨,以他的脾性定不會輕易饒過這莊子的主人。她也絕對不要放過那個瘋子!想起地宮裏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心頭依然湧起一絲絲徹骨的寒意。
    她思緒飄渺,他卻喃喃道
    渴……水……
    阿七掙脫他的桎梏,起身倒了杯熱茶。他蝦米似地蜷縮在榻上,微蹙著眉,好似脆弱如琉璃。阿七歎口氣,俯身正欲將他扶起,那人卻有意無意地倒在她懷裏,嗷得一聲,吐了她一身。阿七無措地架著他,看著他胸前淩亂不堪的穢物,頭大無比。她氣得端起那杯熱茶,想潑他一身。簡直……太過分了!
    她聞著自己一身臭氣熏天,實在難以忍受,隻得轉到屏風後,解開衣帶脫下外衣,這人莫不是她命中克星?等她把自己收拾幹淨,再看他時,那人依然酣睡不已。她轉身離去,卻被他一把拽住。
    頭疼死了……
    他緊蹙著眉,不像因酒醉引起的頭疼,大顆的汗珠自額上冒出。他抱著頭,一聲聲呻吟起來。
    葉寒涼,你怎麽啦?
    她慌慌張張地擦著他額前的汗。
    玲瓏快步闖了進來。聞著房中難聞的味道,抬眼看了衣衫不整的她,臉色陰沉得極難看。
    他……他方才吐在我身上了。他這是怎麽啦?
    阿七羞紅了臉,自己這般模樣,確有瓜田李下之嫌。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心中卻百般不忍。
    玲瓏二話不說,扒下他身上那件已經汙髒了的衣袍,抱著赤裸著上身的男子,從懷裏摸出一隻藥瓶,倒了兩粒藥丸在掌心,扶著他,指了指案幾上的茶杯。阿七忙將茶水遞給她。玲瓏將黑色的小藥丸喂在他口中,以茶水送服。
    舊疾罷了。
    他服下藥,慢慢安靜下來,她卻依然抱著他。
    那你……好好照顧他,我先回去了。
    說罷逃也似地掀簾而出。
    婉兒見她出來,忙迎上去,咿咿呀呀地比劃著。
    阿七猜測她所指的是仍跪在院落裏的沈青月,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阿七邁下台階,走到沈青月跟前。
    沈樓主。
    她眼中有了些許的歉意。
    葉寒涼……他醉了,婉兒讓我來為你求情。我想,此事既然與你無關,他也不至於無端遷怒於你。你且起來吧!
    沈青月定定地跪著,看著那女孩兒歉然的臉,不敢言語。
    此事雖與你無關,我卻絕不願意放任凶徒!不管那人是你親兄弟,還是親爹娘!
    她的臉突然冷了下來,思及地宮裏遭受的種種,她心中一陣惡寒。渾身打著冷顫,黯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婉兒跟在她身後,沈青月靜默地跪著,並不看她一眼。
    怎麽啦?
    阿七見她神情有些怪異,心下戚戚。
    又是一個單相思的主。沈青月冷麵冷心和他哥全然是兩種情性的人,婉兒,怕是一腔深情空錯付。
    回到東邊小院,阿七坐在窗前,看樹上紛揚的桂花飄落滿懷。
    婉兒提著茶壺斟了杯熱茶放在她麵前,一朵鵝黃色的花,落在茶水之中,茶水微漾。
    阿七拿出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你可是花萼樓的婉兒?
    婉兒大驚大喜,她未料到這女孩居然認出她。
    她忙點頭,激動地攔住她的手,又訕訕地放開。
    你的嗓子?
    阿七繼續在紙上書寫。
    婉兒搖搖頭,撚著衣角不說話。
    是沈明月?
    她依然不說話。
    阿七歎口氣。罷了,她不通醫理,多問無用。要是花未眠還在的話,這些又是什麽難事?心口一陣惡寒,握著毛筆的手顫抖不已。扔下筆,抱住茶杯,一口飲盡杯中碧綠的熱茶。
    婉兒起身給她添茶,望著她的臉,驚愕地得茶壺都拎不住。
    那張原本靚麗得令人心生豔羨的臉上,竟然冒出數顆紅紅如草莓的斑點。
    阿七望著地上粉碎的茶杯,臉上刺刺的疼,令她惶惑不已。她轉身攬鏡自照,鏡中之人貌若鬼狀,其醜無比。她嚇得摔掉手中銅鏡!
    葉寒涼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二中午,玲瓏端了醒酒湯放在床頭案幾上。房間裏籠罩著淡淡清香,葉寒涼喝著湯,思及昨日種種,心中鬱結。
    主子。
    玲瓏攏著手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葉寒涼放下湯碗,茶湯清亮,他卻隻喝了小半碗。
    怎麽啦?
    沈青月還在外麵跪著呢!
    葉寒涼長歎一聲。
    沈明月之事,確與他無關,鬧到如此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抬眼看了那女孩一眼。
    瑤光,若非因為我,也不至於死得如此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