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碧玲瓏館女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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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散!
那翠衣女孩正是謝淮南最小的妹妹謝枳,那女孩兒本一個人撲蝶兒玩,無聊之極,見到兩個哥哥一並來了,高興得幾乎跳起來。
大哥,二哥,你們怎麽來了?枳兒好想你們啊!
枳兒扔掉網兜,撲進謝淮南懷中。
我們枳兒長高了,哎,重了,快抱不動了。
謝淮南寵溺地抱著那小女孩轉了個圈。兄妹離別多日,好不容易相聚,開心得忘乎所以。
阿七站在台階下,看著那感人的一幕,羨慕之極。
謝環將那隻描金點漆的烏木匣子端出來,打開匣子,將那一匣子的寶貝送上。
枳兒,我的玩具都給你,這個九連環最好玩了。
謝枳抱著匣子,烏黑的一雙眼睛溜溜地亂轉。
哥,這位漂亮姐姐是誰啊?
那女孩拉了拉謝淮南的衣袖,笑嘻嘻地望著阿七。
這位是阿七姑娘,是……哥的朋友。阿七姑娘,請——
謝淮南牽著枳兒的手,領著阿七進了那玲瓏館。
謝小姐,你好。一路聽謝公子提起你,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枳兒小姐果然伶俐可愛。
阿七看著那女孩兒,笑靨如花。
這孩子麵色白中帶青,唇色淺淡,說話時語氣沉綿虛浮……似有不足之症。
謝枳兒咧嘴一笑,跟在謝淮南身後,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阿七。
哥,這個姐姐,我喜歡。
謝淮南拈著她的一縷碎發,輕輕地拉扯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
謝公子。
阿七快步跟上他。
阿綰……他在哪裏?
姑娘旅途勞頓,還請先行安頓下來。
謝淮南一路穿庭過院,院中花團錦簇,石泉崢嶸。
為何隻你一人在館內?阿春和阿秋去哪了?
阿春她們外出采買了,今日趕集,枳兒也想去,可她們不帶我去。
謝枳看著謝淮南領著那漂亮姐姐進了東院,掀開珠簾而入。東邊小院,有正房兩間,廂房兩間,帶個小廚房,小花園。偌大的鏤花窗,陽光飄灑而入。
哥,這個姐姐以後都住在咱們這裏嗎?
謝枳倚在門邊,目光追隨著謝淮南和那美麗女子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並不清楚這股情緒到底是什麽,隻是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她本來看到那姐姐還挺高興的,終於有個人來陪她了。
可那穿著一襲紅色錦袍的女孩兒,腳步款擺,步伐輕盈,宛如一幅流動畫卷般向她走來時,她又莫名難受。她就那樣怔怔地望著那紅衣女子,她比阿春阿秋都要好看百倍不止。她長發如瀑,隨風輕揚,烏黑若雲的長發隻用一條天青色絹帶隨意地綰起,更添了幾分婉約的氣質。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宛如秋水般深邃,卻泛著淡淡的哀愁。
謝淮南領著阿七進了東院的正房,那是他在玲瓏館的住所。謝枳遠遠地看著他們,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許好奇。這個一進來就問什麽阿綰在哪的女人到底是誰?大哥居然願意讓她住在他的屋子裏!陽光透過鏤花的窗戶灑在光潔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阿七鮮紅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隱若現,給人一種朦朧的美感。
阿七姑娘暫時住在這裏,有這個姐姐和枳兒作伴,枳兒就不會孤單了。環兒,帶枳兒下去,我有話要跟阿七姑娘講。
謝環跑上來,拉著謝枳咚咚跑開了。
謝淮南微笑著看著他弟妹遠去的背影,轉身望向阿七。
屋子簡陋,還望姑娘莫見怪。你看著缺什麽隻管跟我講。
那阿七已將那一襲鮮紅的錦袍脫了下來,搭在臂彎之上。裏麵穿著一件有些單薄的白色長裙,一條繡花腰帶更突顯她身材玲瓏嬌俏可人。
阿綰,在哪?我要見他!
那女孩微蹙著眉,玉似的鼻翼間沁出薄薄的汗來。
謝淮南慢悠悠地在房間走著,走過每一件物品,長案,短榻,美人觚,茶壺,酒盞,花架,窗欞……他都伸手摸一摸,看看上麵是否布有灰塵。
他根本不在這裏,是不是?你騙了我?為何?你為何要這樣?
她氣極了,渾身顫栗,那眼中無法抑製的委屈隨著淚水淆然而下。
這一路的顛沛流離,風餐露宿。她本拖著病體,一路吃不好,睡不踏實,全靠心中那一縷掛念,強撐到最後。
他是謝家的人,豈可輕信?
你和你哥,沒差別!
她憤然將那件厚重的錦袍恨恨地擲在地上,大步往外衝去。
謝淮南腳下迅疾如風飄蕩,一把攔住她,五指如鉤鎖住她纖細的脖頸。
你——要——去——哪——
那雙從來看不出悲喜的眼睛裏,流露出令她懼怕的光來,如刀,如劍,將她分割得鮮血淋漓!那雙眼眸第一次在她麵前攪動起憤怒的風暴,瘋狂而劇烈。他的一隻手,仍然緊緊鎖住她的脖頸,一隻手緊扣住她的纖腰,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嵌入自己的身體裏。那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一塊千年寒冰碎裂在地的聲音。
你以為你可以就這樣離開?你以為這世界上,有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掙紮著,試圖擺脫他的束縛,硬生生把紅唇咬破。他以為他是誰?她被那張狂的男子深深地刺痛,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無論她如何掙紮拍打推開,都無濟於事。那雙鐵一般的手卻像是鎖鏈一般,將她牢牢困住。她用力咬著下唇,疼痛讓她清醒,她抬頭看著他,倔強地睥睨著那張涼薄的臉,眼中溢滿了倔強和堅定。
我去哪與你何幹?
謝淮南眼裏的寒意越發濃冽,他五指如鷹爪一般,緊緊扣住她的脖頸,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捏碎。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與我何幹?在你踏入謝橋鎮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為何?你們這麽喜歡定人生死奪人自由?因為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可以隨意任你們踐踏?
那雙眼睛亮如星辰,充滿了劍一般冷的氣息,那是鐵一般的堅定,是誰也奪不了的勇氣。她用力掙紮著,試圖擺脫他的束縛,從喉嚨處發出來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堅決如鐵。
我不是你們誰的物件,我雖輕賤如螻蟻,也有生的權利,也有活的自由,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剝奪!
他看著她,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手指微微鬆動,仿佛是被她的堅決和勇氣所打動。他深深地看著她,眼中閃爍著痛苦和掙紮。最終,他慢慢地鬆開了手,她跌落在地,咳嗽著,喘著氣。他看著她,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轉身離去,留下她一個人,頹喪地坐在光潔的地板之上,捂著心口,喘息著,流著眼淚。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謝枳兒端著一盤鮮紅的水果,慢慢走了過來。
阿七坐在地上,頭埋在臂彎之中。
姐姐,你怎麽啦?
女孩兒坐在她身邊,輕輕地碰了碰她。
阿七抬眼望著她,眼光瀲灩,水霧朦朧,一雙原本極好看的眼睛紅腫得好似兩隻鮮桃。
妹妹病了好久了?
謝枳兒驚詫地望著她,將那盆裝在水晶果盤裏的鮮豔晶亮的小果子放在她麵前。
姐姐你會看病?
阿七搖搖頭。
謝枳兒拈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紅果子放在她手心裏。
枳兒打生下來就病了,大夫都說,我活不過十五歲。哥哥為了給我治病,想盡一切辦法。可是沒有辦法,這是娘胎裏帶來的病,根本就治不好。隻能,拿藥吊著。姐姐,你快吃。這個小櫻桃,可甜了,可惜我不能多吃。
阿七同情地望著那小丫頭,小小的一張臉,纖眉微蹙,臉色蒼白,唇色淺淡,神情倦怠。
我給你看看,手。
那小丫頭笑眯眯地將一隻細白的手伸過來。阿七將手指搭上去,脈息微弱虛浮。
怎麽樣?姐姐,我的病是不是越來越厲害了?
哪有?你隻是身體比別人弱一些,按時吃一些強身健體的藥,適當做些運動,增強體質,你那頭暈目眩,氣喘盜汗的毛病也便慢慢好了。
阿七將那小小的櫻桃放進嘴裏,輕輕一咬,清甜的汁水在嘴裏蕩漾開來,她微笑著將那小女孩額頭的碎發拂開。
姐姐,你好厲害,你真的會給人看病呢!是我哥請你來給我治病的嗎?唉,我最近常覺得身體不舒服,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來。
謝枳猛地抱著她的一隻胳膊,笑靨如花,眼裏又透出一絲絲擔憂。
阿七怔怔地看著那女孩兒,竟鬼使神差地輕輕地點了點頭,她並沒有否認謝枳的猜測。嘴角一揚,笑容裏充滿了苦澀,眼中卻閃爍著善良溫純的光芒。
是的,你哥哥請我來。
阿七輕聲說道,她一臉疲憊,聲音卻充滿了溫暖和安慰。
枳兒,你不要擔心,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謝枳聽了阿七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她緊緊地抓住阿七的胳膊,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阿七姐姐,我怕得不行。我不怕疼,不怕痛,就怕……就怕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口氣喘不上來就……窒息死了……所以,晚上我都不敢睡覺。姐姐,晚上我能和你睡在一起嗎?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謝枳顫栗著,她那嬌嫩的小臉上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阿七輕輕地拍了拍謝枳的手背,安慰她道
枳兒,不怕。你不會有事的。
她輕輕地歎息著。看著這孱弱的小女孩,她慢慢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待她病情好轉些,她便離開。
兩個人坐在窗前,吃櫻桃。陽光灑落,窗外鳥語花香。果然,南國的春天比中原比北地都早了好些天。溫度適宜,空氣也好。
謝環吃了幾顆櫻桃便再不肯吃了,雖然她嘴讒得很。
大夫不讓我吃太多生冷的食物。
阿七笑著,將兩顆水靈靈的櫻桃放在她手裏。
你隻管吃,什麽都得吃,不挑食,營養均衡,身體才能強壯,才不容易生病。
姐姐,你真好。
謝枳一把抱住她,雙眼熠熠生輝。
陽光明媚的小院中,謝淮南站在一棵開滿鮮花的樹下,望著窗前笑容如花燦爛的兩個女孩兒,緊繃的神經,終於舒緩下來。
他得到消息,說那顆靈珠在那女孩體內。隻要把靈珠取出給枳兒,她就再不用受那病痛之苦。
這女孩跟著他一路南下,曉行夜宿,披星戴月,顛簸勞苦,隻為尋她那意中人,她斷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別人腹中的一味靈藥。
枳兒看起來很喜歡她。
這樣的女孩兒,溫婉中帶著絲絲倔強,誰不喜歡呢?
玲瓏館在蝴蝶穀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是極僻靜的。此時依然隆冬,穀裏白天陽光充足,到晚上卻有些寒意。
空闊的飯堂裏,掛滿紅燈籠,案台上紅燭高照,飯桌上鋪著綴著流蘇的絹布,擺滿了精致的碗碟,碟子裏滿是雞鴨魚肉時鮮菜肴,有葷有素也有湯。桌下放著一隻裝滿銀炭的火爐,爐火氤氳,屋子裏暖意一片。
謝淮南坐在主位,阿七坐他對麵,謝環和謝枳坐在他左右手側。今天的飯菜尤為豐富,大家夥穿得也喜慶,今日除夕夜,這一桌團圓飯置辦得並不含糊。阿春阿秋兩個小丫鬟沿桌分發著碗筷,不住地拿眼睛瞄著那謝淮南。這位謝公子極難得來玲瓏館,姑娘們一年也見不到他一麵。這個冷麵冷心的謝家公子,將他那長年病懨懨的妹妹安置在這遠離塵世遠離江湖恩怨的小山穀裏。
謝淮南提起酒壺,給除謝枳外的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一麵又招呼阿春阿秋也來桌邊坐下。兩個小姑娘受寵若驚,呆站著不敢動。
快來坐吧!哥哥不拿你們當外人。
謝枳兒將那兩個小丫頭拉到跟前按在桌邊坐下。
謝謝公子、小姐。
謝淮南給阿春阿秋斟了酒,小丫頭戰戰兢兢地雙手捧杯,不住地道謝。
阿七端起酒杯,獨自喝了一大杯。
謝淮南看出她心中不悅,也不說什麽,繼續給她斟酒。他倒她便喝。數杯酒下肚一張臉早紅豔如胭脂。
姐姐,你吃菜啊!
謝枳兒看她一個勁地喝著悶酒,給她夾了一塊魚肉。
阿七說了聲謝謝,便將那一塊雪白的魚肉夾起輕輕咬了一口,魚肉很鮮美,典型的南國風味。
謝枳吃得很少,她怕積食,晚膳素來用得少。見大哥吃不少酒,眼裏皆是酒意,怕他馬上跑去睡覺,想留他多陪她一會兒,便纏著他講故事。
謝淮南醉得不行,說話時舌頭直打轉兒。他挨在桌沿兒上,以手支頤,醉眼朦朧得看著那桌邊淡笑著的女孩兒。
大哥,你講一個吧!我想聽!
謝枳纏著他,苦苦哀求著。
阿七放下筷子,用手邊的白巾子擦拭著嘴唇,她輕輕微笑著。
我來講吧!
阿七姐姐,你快講。
謝枳拍著巴掌極開心極期待地看著她。
有個小姐,去逛街,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走著走著,踩到一隻檸檬,她哎喲一聲道呀,腳好酸啊!
所有的人定定地看著她,謝枳拉了拉謝淮南的袖子。
哥,檸檬是什麽東西?
謝淮南突然大笑起來,他伏在桌上,笑得淚流滿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