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尉重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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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驕傲!
高晉領隊,顧言為中,苗喜居後,一共二十七人,在二更時徹底的消失在夜色裏。
苗喜箭術很好,他背了一囊箭,腰間還挎著一把長刀。
高晉拿的是唐刀,屬於軍中指揮使製式武器,可這裏的唐刀比後山的要長很多,高晉是背在身後像是背著一把長劍。
顧言拿著的是一把馬槊,這玩意是先前重騎兵所用,自從宋朝中開始,製式武器和強大的步兵軍團,對抗已經不是騎兵的對決了,變成了‘以步製騎’,這馬槊的重要性就慢慢的褪去了熱度。
王彥給顧言的是一柄短馬槊,原本近丈許馬槊被切了一小半,變成了如今接近兩米長,顧言拿在手裏剛剛好,不長不短了,揮舞下韌性十足,杆子都包漿了,不知道是血漬還是年齡太大的緣故。
下水道因為最近陰雨連綿的緣故,漲了不少水,嘩啦啦的流水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可也帶走了他們身上的溫度,凍得顧言嘴唇鐵青。
高晉過頭,看了看顧言,太黑了,也沒有看到他的臉色“小子怕不怕!”
“怕,咋能不怕!”
“怕你還要跟著一起!”
“誰說怕就不能在一起?往左走,往左……”
高晉趕緊轉了個彎“真搞不懂你怎麽想的,對了,你說你也會念書,力氣還不小,這都是誰教你的?”
“認字是娘教的,這力氣自然是我師父教的啊!”
“你師父定是高人啊,這一把子力氣和力氣是兩碼事,待此間事了,一定要去好好的拜見這位高人!”
“你確定?”
“確定啊?我二十歲才明白力氣和氣力,你小小年紀都會了,如此高人,不見見怎麽能睡的著!”
“那你現在拔刀捅自己一刀,大概一炷香後就能看到?”
“你師父是仙逝了?”
“嗯,死了!”
高晉咂咂嘴,歎了口氣,滿臉的懊悔。
顧言聽得這悵然所失的歎氣聲,忽然道“我學會了,我可以教你啊!”
“這麽說言哥你已經全部記住了對嗎?”
“正是,像我這種立誌要做狀元的人,不會點舉一反三,那又怎麽敢信口開河!”
“那怎麽好意思,畢竟家學一道乃世家立足之根本,我這又沒拜師的,又……”
顧言擺擺手“師父說天下學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論是我,還是你的,最後都會如水歸大海,全部融於整個大明,歸屬我們整個名族!不過……”顧言話音一轉“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學的,能不能吃苦,才是入門的鑰匙!”
高晉興奮的搓了搓手“你放心,我絕對能吃苦!”
“好,明日我就開始教你們!”
“我們?”
“對,所有人!”
“公子大義啊!”一時間馬匹如潮,臭不可聞,一群沒上過學的,誇人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麽一句,有時候唯一的一句還是從戲文裏麵學來的,牛頭不對馬嘴,詞不達意。
走了許久高晉一臉茫然的喃喃道“娘的,我竟然不懷疑他在騙我!”
三更時眾人不得不出從佛寧門出來,此時離目標的觀音門還隔著一個上元門,這裏地勢高,下水管道小,水勢已經末腰,在往前走恐怕會出事兒,經過商議後就從佛寧門出來。
這裏在白日是一片熱鬧的工地,聯通著上元門和樓江門這三處要同統一的加高加固。
此時眾人已經是在應天府外麵了,麵前不遠處就是長江,身後就是石灰山,高晉分辨了下方向,揮了揮手,眾人貼成一溜沿著城牆根一路往北。
時間估摸著應該十二點左右,正是寒氣上湧的時候,呼嘯的江風攜帶著冰冷的水汽吹打著周圍的一切,冷的讓人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紅色繡著金字的大明旗被江風吹的呼呼響,城牆上燈火點點,時不時能聽到巡邏兵整齊的腳步聲。
好在天空中還下著雨,很好的掩蓋了眾人的腳步聲,這要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來接人,怕是凶多吉少。
過了上元門,地勢陡然變高,城牆上的火把數量也明顯變得多了,上麵的腳步聲更是密密麻麻接連不斷。二十七人的隊伍在這裏被高晉分成了三組,九人一組,顧言和高晉苗喜是一組。
所有人都帶上了口巾,一張臉被遮掩的死死得,看著像一群下山打劫的土匪。
結成小隊,交替前行,相互掩護,顧言雖兩世為人也是頭一次參加活動,緊張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城牆上突然有人大叫“反賊,反賊,反賊來到了城牆底下,當當當當……”刺耳的銅鑼聲突然就撕破了黑夜,城牆上的火把突然就遊動起來,從遠處看,就像是一條活了過來的火龍。
顧言突然就冷靜下來了,說實話,這個感覺就好像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的那種孤注一擲的感覺。
高晉冰冷的目光掃視著每個人,他貼著城牆站起身“不是我們!”
城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朝著北麵而去,如果猜的不錯,那就是自己要接的那一批人被發現了。
眾人不由的鬆了口氣,情緒稍稍的安定,就在此時數百道火光突然從遠處城牆上傾瀉而下,片刻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從遠處傳來,響聲很大,甚至掩蓋住了長江呼嘯聲,不知道何時雨竟然停了!
這應該就是明朝的火箭吧!
火箭一輪接著一輪,就著火光,眾人又看到有數十人借著夜色,嘴銜長刀,抓著繩索從城牆上往下滑。
高晉從背後拿出長刀,淡淡道“城衛軍已經知道來人不多,他們在派人下城,估計是想抓活口,大夥準備上了!”
顧言機械一樣跟著對高晉,很快,幾人就已經摸到了觀音門,此時這裏已經亂糟糟一片,兩方人馬交戰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高晉打了個呼哨,突然就衝了出去,他領頭,眾人緊隨其後,一個簡單的箭矢陣形成,九個人突然就殺了進去。雙方皆是一愣,片刻有人反應過來,突然大喊道“埋伏,叛逆又埋伏!”
城牆上又開始有人往下滑,高晉突然大喊“殺!”
三方變成兩方,開始了對拚。
顧言一槍就紮破了一個城衛軍的披甲,他發現自己還是高看了自己,他明明可以一槍刺穿,可怎麽也下不了手,理智告訴他這麽做不對,會出事兒,但是出手後卻本能的避開要害。
他猛地一咬牙,手腕一抖,馬槊嘭的一聲撞在那人盔甲上,那人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箭矢陣已經洞穿對麵,如若無人之境。
在高晉的一聲令下,前便後,後變前又往返回來,城牆上的叫喊聲喝罵聲越來越大,有人開始放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往下滑,蹲在一旁的不停放箭的苗喜手指有些顫抖,準頭也越來越差。
“呼呼呼!”他又連射三箭,三個人重重的從城牆上掉落下來,發出轟的一聲聲響,苗喜神色有些焦急“他們人太多了,兄弟們注意!”
自己這麵的箭矢陣和對麵七人交錯而過,顧言大腿猛地一涼,一陣劇痛緊隨其後,低頭一柄長矛橫掃而過,打斷了他發簪。
顧言驚恐的收斂心神,馬槊回旋遞出,根部狠狠的撞在那人護心鏡上,砰的一聲,那人捂著胸口痛的齜牙咧嘴,他詫異的看了一眼顧言,僅僅這一擊他就明白這小子可以殺了他,可實際上那小子卻用馬槊尾部打在他護心鏡上。
當這個來回殺過,九個人的隊伍變成了七個人,胥判不在,府捷也不在了。
這兩人對他是極好的,雖說的話不多,但是每次見麵總是會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他娘的,前不久還說一起吃牛癟湯的,現在卻突然生死不知了!一股熱血突然就湧到了胸口,顧言猛地一聲大吼。
“你他娘的趕緊起來!”
突然,顧言就衝出了隊伍,剛剛才被顧言一擊打在護心鏡的那家夥才站起來,眼前突然就是一黑,顧言一馬槊直接捶在他頭盔上。
顧言狀若瘋魔,小小的身子三兩下子就挑翻了三個,他很快就衝到胥判身邊。
見胥判和府捷在一起,還能眨眼睛,顧言突然咧嘴一笑,笑容還沒落下,身子猛地一抖,打了個趔趄,劇痛傳來,不用回頭他知道自己這是中箭了。
“救人!”高晉一聲大喊,所有人再次回頭,又衝了回來。
先前的兩波衝鋒已經把今晚要接的人給接到了,第二次是要撤離的,誰知道顧言去發了瘋,沒辦法眾人隻得殺了回來。
顧言覺得自己會死,他以前覺得什麽一力降十會是一個很厲害的本事,他以為他不怕打仗,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顯示和影視劇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了,自己別說一個打十個了,在戰場上隨便一個冷箭就能咬了自己的命。
“跑!”顧言夾著胥判,高晉夾著府捷,眾人貼著牆根開始撤離。
這一刻涇渭分明,牆頭上的箭雨一波波的傾瀉而下,好在這牆根處樹枝頗多,又是不平的坑窪地,不然這一波箭雨就能讓所有人躺下。
所有人都中箭了,好在臨走時穿了皮甲,現在又冷,穿的又厚實,雖然很痛,但是卻要不了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月亮模模糊糊的出現在了江麵上,顧言突然呸了一口“夜裏晴不是個好晴天!”
然後,眾人終於到了上元門,這時候也不考慮裏麵的水有多深了,帶著眾人就鑽了進去。
夜,突然就安靜了。
冰冷的下水道中,眾人蹣跚前行。
“吸”顧言疼得不停的吸著氣,開始那會不覺得疼,等到危險退去,腎上腺素離開,這疼痛一波一波的來,簡直要親命。
這時候,突然有人問道“高指揮使,這矮漢子麵生的很,是誰的部將!”
不等高晉說話,顧言笑道“我是燕王部將!”
這家夥一聽,頓時渾身一哆嗦,趕緊拱拱手“今日見大人威風八麵,一看就不是尋常人,感情是個王都指揮使一樣是王上的親衛,失敬失敬。”
顧言一把扯下麵巾,在那人目瞪口呆的驚愕的眼神中做了個哭笑不得鬼臉“還有,我不是矮漢子,隻不過我年齡不大而已。”
終於到了棲遲園底下,顧言癱坐在地閉上了眼睛放鬆了身體“他娘的,老子這次算的上勇士吧!”說罷就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顧言在次醒來傷口已經被處理的很好,赤裸的趴在那裏,屋裏的火爐子燒的很旺,扭頭一看,左邊是胥判,右邊是府捷,臉色蒼白的胥判見顧言醒來很是高興,蒼白的臉笑出了一朵花。
顧言晃了晃身子,歎了口氣,這簡直太疼了“府捷咋樣?”
“肚子被捅了一刀,醫生說,能死能活看天命!”
“你呢!”
“骨頭斷了!”胥判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突然認真道“你救了我一命,以後我這條命算是你的,你要隨時來拿!”
“屁,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什麽麽你的我隨時來拿!”
“可是你救了我,不然我現在不知道在遭受什麽嚴刑拷打呢!”
一直在外的王彥聽見了屋裏的談話聲,推門進來,看著顧言嘿嘿一笑“你小子好運氣,傷筋不動骨,中箭的地方傷口也不深,最多十天半月你就會完好如初!”
顧言歪著頭看了看自己的腿“這一刀不算麽?”
王彥歪著最嗤笑了一聲“你看傷口都結痂了,要不給你掀開?要不是高晉說你突然發了瘋,我真想不到你會有這麽一個勇氣,胥判和府捷欠你一條命。”
顧言用胳膊撐起上半身,看著王彥笑了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這欠不欠命就別說了。真要心裏過意不去,就給燕王多誇誇我。
萬一他老人家一開心賞我個千兒八百的,我這一輩子和老娘就吃喝不愁了!
對了,別怨我多嘴啊,這次去接的人是誰啊?”
王彥聞言一愣“你不知道?”
顧言一愣,不解道“啥?”
“人唄!”
顧言憤憤的扭過頭“你這騙人的本事一等一,不是人還能是鬼啊!”
王彥笑了笑,突然俯身在顧言耳輕身道“慶陽公主的護衛!”
顧言活動活動身子,這個慶陽公主不認識,至於他的什麽護衛更不認識,之所以問一問,說實在的還是好奇,現在知道了,一聽都不認識,也就索然無味起來。
活動開氣血,顧言除了渾身有些疼,走路還是沒有問題的,走到門口看著不遠處泛著微紅色的天空,顧言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娘,在委屈幾個月。”
簡單的走了早飯,在杜猛的肩膀上,兩人走進了陽光明媚的應天城。
樓江門那裏依舊熱火朝天,城牆上的城衛軍和昨日一樣多,隻不過他們來巡巡邏的步伐卻比昨日快了許多。
顧言沒有第一時間走道城門樓子底下,而是特意站到陽光下,吸一口潮濕的新鮮空氣,他的臉上揚起了自信的笑臉,一步一步朝著城門樓子底下走去,那裏的火盆已經被點燃,若有若無的藥味也也越來越清晰。
見到了尉重的女兒。
一個很瘦弱的小姑娘,手上纏著一層厚厚的麻布,也不知道上個看病的大夫是誰,還好最近天不熱,要是天熱還這麽包裹傷口,就算搞來的消炎藥也治不好這個胳膊。
笑著回應著每個伍管事的場麵話,快速的完成畫押,片刻後身邊就安靜下來。
小姑娘怯生生的坐在火爐邊,人很瘦,眼睛大而有神,她捧著一個大碗,皺著眉,小口喝著散發著刺鼻味道的中藥。
顧言朝著空氣問道“她的手是怎麽搞得,傷口深不深?”
尉重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甕聲甕氣道“想學著做菜,墊腳去拿刀,沒拿穩,刀掉下來砍在手上了!”
“我可以看看嘛?”
“你會看嗎?”
“我也被刀劃傷過,算是有些經驗!不過,傷口不能包的太緊了,這樣不利於愈合。”
尉重用餘光看了一眼顧言,雖然他是個孩子,但不知道為什麽尉重卻願意相信他“你多注意!”
“好!”
小心的撕開麻布,一道深深傷口就像是一條醜陋的蜈蚣攀在小姑娘那蓮藕般的胳膊上,傷口像嬰兒的嘴巴,又像是那撐裂的肉腸。
顧言倒吸一口涼氣,造孽啊,這得多疼。
看著傷口已經有了發炎的跡象,顧言趕緊站起身,跑到城牆根底下慢慢找,不大一會兒就挖了一大把蒲同英,收拾洗幹淨之後顧言就開始用罐子煎熬。
一會兒他準備用這個蒲公英熬的水給這小姑娘洗洗傷口,這個法子還是後世奶奶教他的,當時瘋跑摔爛了胳膊,奶奶就用這個擦洗,大熱天的不紅腫也沒發炎,想來是有效的。
顧言看到這個小姑娘的傷口,不由的就想去試試,至於有沒有用,會不會對症,顧言沒有考慮過。
他隻是單純的想把這個姑娘治好,僅此而已。
想了想,顧言把自己貼身衣衫給割下一塊,又找來一個罐子,放到裏麵使勁的煮。
小姑娘很聽話,眉頭緊鎖,卻一眼不吭,她靜靜的看著顧言給自己擦洗著傷口,這一刻她覺得格外的幸福美好“我叫尉微,哥哥你呢!”
“我叫顧言!”
“謝謝你顧言哥哥!”
顧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什麽好謝的,舉手之勞而已!”
尉微揉著她的衣角,笑的格外的燦爛,以前都是一個人在家,現在不光有人陪著,父親還在一旁,雖然人有點多,這又算什麽?
現在,她卻覺得格外的安心,突然她覺得被砍一刀也挺好,最起碼不用一個人孤獨的等到天黑。
中午顧言吃的是粥,所有人同樣吃的是粥,這個沒有什麽,主要是味道太好了,粥裏有了蒲同英,有了肉絲,雖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是喝起來味道確實不錯。
陽光照射到了城門樓子底下,劉捕頭邁著醉醺醺的步伐也來到了這裏,他大大咧咧的站在中間,一個人幾乎擋住了所有人陽光。
以尉重為首的五個戰兵眉頭一皺,好不容易等到些太陽,竟被這個不長眼的給堵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