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紅塵舊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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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錯覺了。
怎麽瞧都沒瞧見仙君的表情有何異樣,雲淡風輕一如往常,連點細微變化都沒有,似乎真的沒有將岑雙年少時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岑雙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又有些微妙的不爽。
呸。他才沒有不爽。
他雖然沒有不爽,但架不住有人偏要往槍口上撞,竟是打趣起了他來“尊主真是一如既往的風趣。”
岑雙像是才想起還有這號人似的,微笑著轉過臉,態度要多客氣有多客氣,道“重柳兄怎麽也過來了,此處風景絕佳,重柳兄何不與紅蕖君攜手同遊去,良辰美景,千金一刻,不可荒廢啊重柳兄。”
“”被岑雙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打趣回來,即使重柳不想懂卻還是秒懂了他的意思,一時無語凝噎,像是不知道先提醒這位妖皇尊主這枯樹迷山沒半點好看,還是先重申一遍他當真沒有龍陽之好,亦或是先給完全沒聽懂卻下意識皺了下眉的紅蕖君解釋一二。
岑雙可不管他如何糾結,給旁人找了不痛快後,痛快許多的岑雙,總算能重新直視自己的黑曆史了。
不過他那時確實醉了,連日趕路之外還要費神做其他的,以至於好幾日都沒有合眼,縱使少年人精力充沛,也難免會在鬆懈的那一刻感到疲憊,因此他在表明了要成為當世第一娶最美之人為妻的誌向後,倒沒再說什麽會讓以後的自己連假笑都掛不住的話。
他在樹枝上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枕著左手睡著了。
莫詢與衣衣倒還醒著,不過也不見得有多清醒,畢竟一個哈欠連天,另一個早已喝得麵紅耳赤,卻還時不時往嘴裏倒一口進去。
莫詢擦了擦眼角因困意湧出的濕潤,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眼睛卻強撐著睜開,艱難維持清醒時的模樣。
衣衣恰好瞥見這一幕,便冷哼一聲,道“受不住就去睡,我不用你陪。”
莫詢好脾氣地沒有反駁,甚至有些想笑“怎麽了誰又惹到我們三弟了,連大哥都不叫了”
衣衣沒搭理他,自顧自又灌了一大口酒進去。
莫詢溫言相勸“三弟,你少喝些,不然明日連路都走不穩了。”
衣衣“啪”地將酒壺放下。火光照亮了她桃花一樣的麵容,描摹過她漆黑的眼眸,往常總是帶刺的目光透出幾分難得的認真,就這麽直勾勾盯著莫詢。
莫詢被她看得愣了一下,原本要說的話難免斟酌起來,但沒等他斟酌出個結果,就聽到衣衣突然來了一句“你說要娶漂亮姑娘,多漂亮的姑娘,有我漂亮嗎”
莫詢起先沒反應過來,之後觸及衣衣的視線,竟是一慌,猛地瞪大眼睛。
衣衣卻還嫌給他的驚嚇不夠大一樣,緩緩挪動身子,一點點湊過去,聲音又輕又細,竟隱約有幾分姑娘的味道了,一字一頓道“大哥,你覺得我美麽”
莫詢“砰”地一聲往後栽去,許久才重新爬起來,醉意全被衣衣嚇跑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顫巍巍
往後退了兩步,才哆嗦著嘴,驚慌失措地道“三三弟,你你,哈哈,大哥倒是不知,你還有這等但是,我、你、你”
衣衣見他栽倒便沒再靠近,隻勾著嘴角,支著下巴,欣賞著他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模樣,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捶地大笑起來,笑了好半響,好懸要停下來了,抬頭便瞅見莫詢那還殘留著驚懼的呆瓜臉,就又樂不可支了。
似乎是嫌莫詢害她肚子都笑疼了,於是一手捧著肚子,一手將手邊的酒壺砸了過去。
莫詢抱著酒壺,原地呆立了一陣,才逐漸回過味來,他看著衣衣一副“逗你玩真好玩”的得意表情,不由苦笑道“三弟,下次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大哥方才是真的被你嚇到了。”
衣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也可能壓根沒聽清莫詢的話,她本就醉意朦朧,又大鬧一場,實是累了,便就近尋了塊石頭靠著,理所當然地對莫詢擺手道“困了,睡了,你守夜。”
話音還沒落全,人已經睡了過去。
莫詢又呆了一陣,才徹底恢複平靜,他失笑地看著衣衣大喇喇躺在地上的樣子,搖了搖頭,解下外衣緩步走了過去,將外衣蓋到對方身上,才就著對方靠著的石頭坐下去。
樹枝上的岑雙由於睡得太沉,並不知道樹下發生的一切,他迷失在打敗龍君成為當世第一的香甜夢境中,就像隻死鳥一樣。
妖皇尊主一邊想著,一邊從如意袋裏掏出一件玄底暗金紋錦裘鬥篷,披在了現在的自己身上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突然覺得有點牙酸,還有點冷。
清音看了他一眼。
當然少年岑雙並不覺得牙酸,也不覺得冷,所以他既沒有看到莫詢後半夜撐不住睡過去的畫麵,也沒看到衣衣腦袋一歪落到莫詢肩上的畫麵,更沒有看到衣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居然與莫詢抱作一團,而莫詢的手還摟著她的腰,震怒之下一巴掌甩到莫詢臉上,身上屬於莫詢的衣服都忘記丟開,直接跑走的場麵。
但少年岑雙確實被這一道響亮的巴掌聲驚醒了,一翻身從樹枝上坐起來,入目就是莫詢臉上的巴掌印,不由有些迷茫,道“怎麽了大哥,你又惹三弟不快了”
莫詢也很茫然,苦笑道“我也不知大抵是他昨晚讓我守夜,我沒撐住睡了過去,他才生氣了罷。”
岑雙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也沒察覺到莫詢臉上一閃而過的那縷異樣,提了一嘴該出發了,便拉著莫詢去尋衣衣了。
衣衣沒有走遠,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們,見到莫詢也不說話,直到莫詢主動過去找她,才哼了哼,將他的外衣丟回給他。
妖皇尊主的牙又開始酸了,他沒忍住磨了一下。
清音便又看了回來,這次還低聲詢問了句“怎麽了”
岑雙扯了扯鬥篷墜下的兩根係帶,若無其事道“也沒什麽,就是突然感覺,怎麽以前的我沒發現自己這麽亮呢。”
清音莞爾。
他們說話的工夫,
屬於過去的三個少年已然走遠,四人便不再言語,默默跟了上去。
這座越往上走樹木越幹枯的荒山,看著簡簡單單,可走起來卻很容易在原地打轉,任是岑雙走過的每條路基本都記得,也免不了被困了兩日,等到第三日午時,三人才爬到山頂,見到一個巨大的石洞。
“這裏便是尊主口中那個隱居世外的村莊入口麽”重柳拿扇子指著下方的洞穴,奇怪道,“咦,好像我們之前過來時沒有這個洞穴罷,難道入口要特定的時間才會開啟”
岑雙若是清楚這些,也不必現在才過來了,所以他沒有多言,隻道“進去吧。”
幾人便依次跳入石洞,依舊緊跟在三個少年身後。石洞入口極其空曠,洞中通道卻很狹小,莫說容納幾人並肩行走,就是一前一後,尚需要弓著身子。
通道一路往下,是個不太明顯的傾斜角度,一直走了半個時辰,道路才逐漸平整起來,也隱約能窺見洞外天光了。
那座神秘古怪的村莊,便在石洞之後,群山合抱間。
其名,朝靈村。
朝靈村世代自給自足,如今村中約有二三十戶人家,與界外之人並無太大分別,要說有什麽特殊的,那便是村民們個個愛花,愛到了一種極其狂熱的程度,其珍惜愛護之心,信仰供奉之舉,就好像他們信奉的神仙就藏在那花裏似的。
雖然事實大差不差。
彼時岑雙三兄妹終於從洞穴中走了出來,入目便是一朵接一朵開滿山頭的鮮花,品種繁多到讓人目不暇接,馥鬱芬芳,姹紫嫣紅,衣衣見之心喜,沒忍住想要摘幾朵過來玩玩,不料她那手還沒碰到花梗,就被遠處奔來的朝靈村村民慌忙叫住了。
從對方的口中,岑雙三人大致知曉了這個村子的情況,知道了一位不在天宮仙人名冊,卻護佑了此地凡人數千年的“神仙”存在,還打聽出那神仙乃是百花的化身,初時便是從百花之中緩緩走出,救他們先祖於群妖之口,開辟了這一隱世之地供他們繁衍生息,所以他們供奉百花,便有供奉那位神仙之意。
百花之外,這個朝靈村還為他們的守護神修建了一座極為宏偉壯觀的神宮,整個神宮都是由山石堆砌而成,不知一代傳一代花費了多少時間,才能每個細節都雕刻得那般精美,神宮都如此細致,遑論盤坐在神宮中的神像了,那叫一個栩栩如生。
可惜的是神像的容顏被垂帽遮擋,並不能一探對方的廬山真麵目了。
期間幾人還因為直視了神像的事和村民們起了衝突,或者說被村民們單方麵斥責,有莫詢按著,岑雙與衣衣再是想嘲諷著道明真相,告訴他們但凡有點本事的仙人都在天宮待著,而隻能帶著自己的信徒逃到這種山旮遝的壓根不算什麽人物,到底沒有直說,由著莫詢與他們交涉去了。
莫詢天生一副老好人皮相,性子也極溫吞,說話和和氣氣,慣來是沒什麽脾氣的,平時他們走到哪裏,凡人們再怎麽看岑雙與衣衣不順眼,都會給莫詢一些麵子,這次也不例外,幾句話的時間,這些村民就客客
氣氣地喚莫詢仙長了,村長更是張羅起了酒席,殺雞宰羊地招待他們。
席間,村長道出了朝靈村秘事,以及他們的無奈。
他說,雖然他們對神靈的信仰千年如一日,但因為地域的局限性,供奉的物品卻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近幾百年,神靈不再回應他們的祈求,不再賜予他們界外才有的作物,也不再賜福於他們的後代。
從原來的百戶人家,到現在不過百來口人,村中的稚子也越來越少,最小的如今也有十之五六了,若是不恢複古時的供奉,隻怕百年之後,朝靈村就要不複存在了村長說到這裏,眼含熱淚,求莫詢三人幫他們一把。
莫詢這人一向熱心,即使村長不說,他都想要帶村民們逃出這個地方,可在他提出離開的話後,被村民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村長還一個勁地給莫詢添酒,隻反複念叨著那句求仙長幫忙。
確定這些村民沒一個想離開,且這裏並非衣衣的家鄉,莫詢放下酒碗,拉著滴酒未沾的衣衣與岑雙,不顧村民們的挽留,丟下一句“此事我幫不了,你們好自為之”,便匆匆離開了朝靈村。
村民們畢竟都是普通凡人,而他們有修為傍身,真想要走,除非那位神靈現身,否則沒人能留住他們。
但一直到他們徹底離開來時的荒山,這裏的神仙都沒有顯靈。
直至後半夜。
岑雙四人沒有隨年少的他離開,而是跟隨村民們緩步來到神宮之中,看到了被擺放在神壇前方的少年那已經是整個朝靈村年紀最小的孩子了。
少年的父母麻木垂淚,旁邊的村民則在一旁寬慰他們,村長接過村民遞來的尖利石錐,一邊念誦神靈尊號,一邊將石錐重重釘入少年的心髒之中
“動了。”
接在重柳驚訝的呢喃後,紅蕖君也皺著眉道“那座神像是活的真有東西藏在裏麵等一下,它在做什麽,它怎麽它將自己的信徒殺了”
神宮中,原本的石像在染上少年的血後,便一步步從神壇上走了下來,每走一步,它身上的血便多一分,腳下的屍體也多一具,一身血肉也越發真實,待一身長袍被染成血衣,它竟然與活人無異了。
說是神靈,更似惡鬼。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岑雙道。
紅蕖君聽到了,便嫌惡道“妖怪吧,隻有妖怪才會這麽無情無義,殘暴血腥。”儼然忘了自己也是妖怪,還是惡妖錄上赫赫有名的大惡妖。
清音卻道“它身上並無妖氣,也無怨念。”
那便不是妖怪,更非惡鬼了。
岑雙沉吟片刻,忽然回過頭,含笑道“重柳兄怎麽走在那麽後麵,是有什麽心事麽”
他們是跟著神像一路從神宮過來的,也是親眼看著那神像將村中所有生靈屠盡,連雞蛋黃都給搖勻了,原本幾人站成一排討論那神像的來曆,卻不知何時起,那位第一妖王越走越慢,竟被落到了最後去。
重柳這才回過神,他用扇柄點了點下巴,一臉沉思地道“尊主誤會了,方才敝人隻是在想,這神像殺這麽多人,造如此大的殺孽,卻沒沾染分毫凶煞邪氣,是否因為那些為它所殺之人,都是它之信徒的緣故
“若這猜測屬實,那麽是不是隻要敝人養一群信徒出來,隻要數量足夠多,多到能用他們的願力洗刷我身上的邪氣,那麽敝人是不是可以立地成仙啦”
岑雙的眼眸驟然一深。
重柳本就隨口一說,自己都沒當真,說完便展開折扇搖了兩下,嘖嘖歎道“可惜邪魔成仙乃是癡心妄想,否則這世道,可就太有意思了。”
岑雙原本想接在他後麵說上幾句的,沒料到神器會在這時候將意念傳到他識海中,於是在頓了一下後,他對這幾人道“先不管這神像是仙還是妖了,神器相合的時間即將結束,我們要趕去水芸城了。”
說罷,便一邊結印,一邊默念起了法訣。
隻在徹底離開之前,不知是好奇心使然,還是不甘心作祟,岑雙回頭朝那神像看了一眼。
日光撕開沉霧,灑下第一縷光明,打在染滿鮮血的神像上,熹微光芒中,神像終於又動了。
它回過身,抬手按在垂帽邊緣,頓了頓後,將那垂帽緩緩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