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亂鏡之南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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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的丞相自然不叫赫連丞相,因為如今的赫連二字所使用的乃是清音仙君的姓氏,原本的那位丞相姓楚,旁人稱之為楚相。
    岑雙讓炎七枝買來的這冊小說,說的便是這位楚相。早前之所以說這冊小說與其他情緣類暢銷書有所不同,是因為這不止是一個純粹的凡人世界觀,其中所描述的愛恨糾葛,所涉及的三人,都是男子。
    關於這位丞相與其白月光的故事其實非常簡單,便是白月光三皇子一開始隻是看中丞相的權利地位,是如同其他皇子一般,隻是想讓對方助他登上皇位,但他懷揣著野心接近丞相的同時,又包裹上了“愛慕”這一層糖衣,隻是後來南下治水,孤男寡男的,兩人竟是生出了真正的情愫。
    但此時二人均未戳破那一層窗戶紙,他們是在曖昧中爭吵,又在爭吵中曖昧,一個遲鈍,一個別扭,居然真的一直不曾有誰明說過彼此心事,哪怕是這次的斷崖事件,嘴上別扭其實內心擔憂壞了的三皇子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丞相府,第一件事,竟然還是跟丞相吵架。
    畢竟三皇子再怎麽煩悶擔憂,嘴裏也是吐不出一句好話的,於是他說著說著,這二人就這麽又吵了起來,而就在他們這樣爭吵的間隙,六皇子來了。
    六皇子是來看望故人的。
    如此又不得不提到六皇子與丞相之間的牽扯。
    而說起丞相與未來暴君六皇子之間的糾葛,那就要複雜上許多了,甚至複雜到六皇子的情感變化以及心路曆程,都是不分明的。
    六皇子與丞相相識遠比三皇子要早上太多,早在六皇子還是個七歲孩童那一年,便與被皇帝指來做他夫子的丞相有了交集,從七歲到十歲,那三年時間他們亦師亦友,形影不離,也因為有了少年夫子的照顧與陪伴,六皇子的身體日漸好轉,性子也不再如往日一般陰沉,在被送往無業寺前夕,他甚至已經不再如以往般畏懼人群。
    隻是好景不長,六皇子注定要被送去無業寺,未來的道路如無意外一眼便可看到頭,但少年注定要奔赴屬於他的光明前程,他不可能這輩子都隻縮那一角破敗院落,況且他與六皇子本來也不是同一路人。
    後來時光荏苒,年輕的夫子少年得誌,加官進爵,成了立國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平素待人接物寬容平和,人緣向來很好,又因討好他的人不計其數,所以他身邊也從來不缺人,人來人往形形色色,多到他自己都記不住,能讓他記住的,定是鮮活肆意與眾不同的少年,是如三皇子般被嬌寵出的光鮮明豔,至於那個灰撲撲如塵埃一般平凡普通的孩子,自然早就成了他生命中的過客,十年,足以物是人非。
    但六皇子卻一直記得這位先生,因為他生命中出現的人太少了,而能短暫停留在他身邊還待他好的人就更少了,雖然丞相大人對六皇子與對其他人並無什麽兩樣,隻因他慣來宅心仁厚,越是不在意,反而能越平和對待,等他真的上心了,那可就完全兩幅麵孔,就如他後來與三皇子爭吵不休不說,嘴還毒得緊,讓三皇子
    時常被他氣得跳腳,而他也獨獨隻招惹三皇子這一個人,當然這些是那時的六皇子所不知情的。
    本作者費傅史葛提醒您揣了主角受的蛋後我跑了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幼犬啊不,六皇子是在認出故人之後,又來探望故人時發現他這位故人竟是有兩副麵孔的。彼時丞相與三皇子因為六皇子的到來總算暫且休戰,卻沒有休多久,就在這幾人就一個話題淺淺聊了幾句,聊著聊著不知怎麽就聊到了南下治水時那二人身上發生的事,於是沒一會兒,這二人就撿起了當初的分歧,又吵了起來,這二人的心思雖還沒有說開,但他們吵架時那旁若無人的氛圍,無人能插足其中。
    六皇子神色淡淡地喝著茶,沒人知道他那時的想法,但他那些故人相認會說的話,到離開時也不曾提到過一句。後來丞相至死時,他也沒有表明過一句自己對丞相的心思,更不曾表露過對三皇子與丞相這對苦命鴛鴦的看法,在那一本名叫南山一夢的章回小說中,隻有一個場景稍稍泄露了一點六皇子的心理活動。
    那個場景便是發生在中秋夜宴。
    彼時,也是六皇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出現在大眾麵前,可迎接他的並不是善意,而是挑釁、鄙夷與羞辱。那是一場君臣同慶歡聚一堂的夜宴,入場俱是皇親貴胄與達官顯貴,在那裏,自持身份者無視於他,傲慢無禮者諷刺於他,而還有一些人,他們對六皇子有種惡意的好奇,於是逼迫他摘下麵具,又在看到他的真麵目後大肆嘲笑,還將他比喻得粗鄙不堪,最後在推搡中將六皇子連人帶輪椅推到了池塘中。
    他們看著他掙紮求生的邋遢模樣哈哈大笑,直到熱鬧看夠了才命人將這個被人遺忘的皇子拉上來,逼迫他不許將這事說出去。
    這種事對任何一個皇子來說都是屈辱至極的事,但他那些兄弟姐妹裏又有誰會與他一樣遭遇這樣的事而六皇子本身卻早已見怪不怪,無論七歲以前,還是十歲以後,發生在他身上的此類糟心事件從未少過,彼時六皇子在皇城中尚無根基,自當要忍常人之不能忍,不過是臥薪嚐膽罷了。
    隻是那些人走後,他一點點朝自己輪椅爬,卻怎麽也上不去的樣子,還是狼狽,十分狼狽,太狼狽了。
    最後是路過的丞相大人目睹了這一幕,又好心將六皇子抱上輪椅的。他早不來晚不來,總是這麽掐點似的每次都剛好撞上六皇子最落魄的時候,偏偏每次又都跟施舍一般,不會讓這份好意停留多久,上次是因為皇帝將六皇子送去無業寺,這次很湊巧的,是這一幕剛好被三皇子撞見了。
    又很不湊巧的,三皇子旁的沒看到,隻看到丞相抱著六皇子的那一幕,於是接下來的畫麵可想而知,自然是他逃他追他拉住他的手他反手一巴掌他說你聽我解釋他
    說我不聽我不聽總之,在最後的最後,他們終於將那層窗戶紙捅破了。
    六皇子就在不遠處一直看著他們,也不知道他殘著一條腿是怎麽能活躍在吃瓜第一線的,但反正他就是將一切都收入眼中了,還不曾讓那兩人發現,也或許是那兩人吻得太投入,又是剛心意相通的時刻,眼中自然隻有彼此。
    這一切六皇子都隻是靜靜看著,無論那兩人用他的狼狽當紅線將彼此心意說開也好,還是之後別扭的擁吻也罷,六皇子始終都是淡淡的,不動聲色的,唯有在覺得無趣而打算離開前,看到那兩個人做出了某個動作,才讓六皇子臉上的表情才有了明顯波動。
    這也是這本章回小說中,關於六皇子的描述裏,唯一的波瀾。
    是他看到丞相伸出手指,與三皇子做了一個拉鉤的動作。
    小說在描述這一段時,啟用了一段插敘,敘述的是六皇子年幼的事。那是在十歲的六皇子即將被送去無業寺的前夕,臨行前,他突然跳下馬車,拉住了那個同樣打算離開的少年,問他“先生,是不是我走了,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我了,是不是所有人都盼望我離開,是不是因為我是個怪物,所以所有人都不喜歡我”
    那位年輕的夫子聽罷後,揉了揉六皇子亂糟糟的腦袋,說道“殿下,你不是怪物,又怎麽會消失,就算他們都不記得你了,我也會永遠記得殿下,因為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你若不信,我們拉鉤。”
    六皇子問他“隻要拉過鉤,你就不會忘了我”
    少年道“是。”
    便伸出尾指勾住了小皇子的小指,帶著小孩的手晃了晃,又用拇指按在對方的拇指上,少年才道“無論何時,我都會永遠站在殿下這邊,所以殿下,去罷,對你而言,那裏一定比皇城要好上太多。”
    原來大人說的話,都是騙小孩的。
    因為少年他當初說的那些話,其實都隻是為了引出最後一個“去罷”,時過境遷之後,再想起這件事的六皇子,才忽地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在這麽一段描述後,六皇子似乎就真的成了一道影子,一道甘願做個備胎的影子,他開始默默對丞相好,卻又不說原因的好,也並非是要破壞三皇子與丞相之間感情的那種好,他隻是會在二人吵架的時候來回周轉,會先去找他的三皇兄,微笑著聽三皇子大罵丞相不懂情趣,在三皇子發泄完情緒後委婉提起丞相為他做了哪些事,又有多在乎他雲雲;
    勸好了三皇子後,他便會前往丞相府,將三皇子的狀態轉達給丞相,再聽丞相彈一曲古琴,最後給丞相提幾個怎麽哄人的小建議,又由於六皇子心思細膩,幾乎每次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吵架的兩個人重新撮合好。
    實在是拉得一手好郎。
    這麽一來二去,別的不說,至少六皇子在丞相與三皇子這裏可算是個好小弟了,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在外行走時他有三皇子罩著,便再也沒有不長眼的來隨便欺辱他,又因他開始一點點向這二人展現出手段能力,便也開始得這二人器重。
    卻不知從何時開始,
    ,
    成了個溫溫和和的老好人,他轉變的過程極其自然,便無人在意,隻當他是近朱者赤,而且本來也沒幾個人能記得原本的六皇子是個什麽人,隨著那位老國師的駕鶴西去,後來那些見過六皇子的,都默認他就是如今這個樣子。
    所以誰也想不到三皇子腹背受敵之時,還會遭受六皇子的反戈一擊,他自認待這個六弟已是極好,其他的兄弟姐妹他甚至都不曾放在眼裏,才更想不到,他的六弟會那樣溫和又無害地笑著,隻是笑著,一抬手,那不知何時投靠對方的將領便聽令地舉劍插進他的胸膛。
    血色滿地。
    六皇子的偽裝實在太好,所以他們都沒有察覺到,不知何時起他竟然已經強大到如此地步,他甚至是個隻能坐在輪椅裏的病秧子殘廢,竟然將他那些手足個個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更是在皇帝病重之際直接發動兵變,至此,塵埃落定。
    多年壓抑,一朝釋放本性,六皇子將自己的殘忍與心狠手辣表現得淋漓盡致,十年青燈古佛,終究壓不住他骨子裏的狠戾無情,一時之間,俱是怨聲載道。但已然稱帝的六皇子不管不顧,高興了便大興土木,不高興就要“賞”人刖刑,那些人當初不是笑他是個瘸子殘廢麽,如今自己也變成他這樣了。
    大家都變成一樣的人了,就能理解他的痛苦了罷
    總之六皇子的腦回路從小就是這麽古怪,又因為壓抑多年,直接在沉默中變了個大態,其上位後的種種荒唐事跡,不勝枚舉。這其中,要說最古怪的,還是他對那位丞相的態度,正是這份古怪態度,才讓很多人篤定六皇子乃是思慕丞相。
    他毫無理由地罷黜了丞相官職不說,公然將人召入皇宮並將之拿下,此後就一直關押在後宮之中後宮哎那麽多的大牢他不關押,卻將人關到了自己的後宮裏去,嘖嘖嘖嘖嘖嘖嘖
    可實際上,將丞相捉到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皇宮後,六皇子並沒有做什麽強取豪奪之事,首先條件不允許隻怕他還沒開始強取豪奪就從輪椅上摔下來吐血了;
    其次六皇子的思維與行為向來古怪和讓人看不透他捉到丞相後隻會時不時去看對方幾眼,也不管丞相對他是如何嚴冬般冷酷,他看起來也完全不在乎對方的態度,隻是自顧自那麽看著,也不知他看出了個什麽東西,在三年後的某一天,他給丞相端去了一杯酒。
    那是一杯毒酒。
    他甚至在最後都不曾給對方留個全屍,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般,在人死後將人一把火燒了,骨灰全都撒到了江水之中。
    那一條江的路線乃是會先繞一座山行走一圈,然後才匯入更廣闊的江河。所繞行的那座山名叫南山,正是南山一夢的南山。
    故事的最後,便是城破之前,六皇子站在南山山頂,遙望著滔滔江水,望了那麽一會兒後,拖著一條斷腿,轉身離去,並不回頭,安然赴死。
    如此,岑雙與清音進入此世所看到的那三個畫麵便變得不言而喻。清
    音仙君最早看到的第一個畫麵,原來就是這個幻境故事的結局,因著丞相的骨灰被灑在江水中,隨著江河流水離去,所以鏡靈用了一個撐著孤舟的紙人演繹出離開的畫麵,而那個站在山頂片刻便離開的紙人身影,自然就是六皇子了。
    而仙君看到的第二個畫麵,毫無疑問是十年之後,重逢時的那場斷崖意外,那裏也是六皇子初次認出丞相是故人的劇情,而斷了腿的紙人,便是六皇子了,那時,便是丞相背著他一步一步走出絕境。
    至於岑雙那個沒看完的畫麵,不出意外,定然是中秋夜宴上發生的事了,也因著宴會盛大,才會有那麽多紙人來來往往。之所以猜中秋夜宴,也是因為雖然人是紙人,但是鏡靈給出的環境還是很還原的,他所看到的,便是不夜的燈火,高懸的明燈,金碧輝煌的皇城。
    如無意外,他們出境的關鍵,也定然與這三個劇情提示有關。至於具體是要他與清音仙君做些什麽,原著沒提畢竟那玩意搞個幻境的意義就是為了飆車他想要知道的話,便隻能是與仙君合力拿到題目。
    而如今,岑雙便走在清音仙君所在的相府,前去對答案以及看好戲的路上。
    夏日的微風拂過花草,帶來一陣芬芳馥鬱的花香,漫步盎然綠意點綴的九曲回廊,往左看,是菡萏搖曳的清水池塘,往右看,是楊柳青青的綠岸風光,往前看,是一道隱約露出幾根翠竹的景牆,往後看
    “殿下六殿下您,您怎麽走到這兒來了,等等,等等小人為您通報”往後看,是追了半天終於追上岑雙的那位丞相大人的貼身侍從。
    而明明看起來走得很慢,卻輕鬆將人甩掉的岑雙這次終於頓住步子,回過身時,微微一笑“不必了,先前不是通報過了,想必丞相大人他是見我的,既然他點頭了,我又何須再等,何況,為何三皇兄來了便不能見我,又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說是也不是”
    侍從呆了一瞬,半響才呐呐道“殿下說的,有理,那小人為您引路”說罷匆忙垂頭,跑到岑雙前麵引路去了。
    這侍從眼下莫說耳朵麵頰,就是整個脖子都紅了,他看似沉著地朝前走著,其實連六殿下有沒有跟上來都沒有注意到,因為他現在還無法從方才的畫麵中回過神,內心尖叫,靈魂呐喊,俱不能宣之於口,以至於他不敢再看六殿下一眼。
    彼時六殿下身後是大片的菡萏與竹影,有微風輕輕吹動六殿下的發梢,他的發梢微微晃動,他的紅唇也微微揚起,因六殿下膚賽霜雪,於是那一抹紅豔便分外惹人注目,像極了開在冥府的曼珠沙華,美麗卻實在危險,讓人有心嚐試,卻又不敢涉足。隻感歎,池塘中的雪白菡萏,楊柳岸的青青垂柳,景牆後的綽約竹影,都不及他回眸刹那,笑意嫣然。
    從前隻道三皇子生得明豔動人,可自從六皇子斷崖回來之後,以後又有誰還敢在六殿下麵前道個“豔”字從前旁人說三皇子男生女相傾國傾城,可若三皇子是傾城顏色,那六皇子豈不是足夠亂世的殊色了不錯,六殿下生成這樣,
    倘若他不是皇子,不知會引來多少人覬覦,那些人會為了他爭來搶去大打出手,如此一來,隻怕這世道都要亂了去。
    可即使六殿下是殿下,憑他這副相貌,隻怕來日中秋夜宴,普一現身人前,還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侍從邊走邊想,卻忽然覺得身後未免太過安靜,停下去看時,才發現對方居然站在原地不曾走動,侍從有心想問,卻忽地觸及六殿下似笑非笑的狹長眼眸,心下一慌,竟是“撲通”
    dquoheihei”
    岑雙“”
    他有那麽嚇人麽
    岑雙托腮將這顯然還是個少年的紙人nc打量了幾眼,心中估摸著,這鏡靈還活著時,大抵是個極端顏控。鏡靈是鏡妖被煉化後殘留下的一道靈識,鏡中世界的紙人俱是它所製作,自然受它影響最重,所以這鏡中世界的紙人們如此三觀跟著五官跑,可見鏡靈是個什麽尿性。
    雖然這小隨從在想什麽幾乎都印在腦門上了,但岑雙終究沒什麽計較的心思,當然也沒叫對方起身就是了。托腮的手放下,也不需要人領路,直直朝目的地走去。
    徒留侍從跪在原地,打了個寒戰。
    因為六殿下方才路過時,鬥篷帶起的那一陣風,可冷了,像數九寒天裏才有的刺骨寒風,又像是被冰封千年的人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寒意。
    怎麽會有人笑得與春風無異,卻又詭異得像是深埋墓地千年不腐的屍體所以說,六殿下他哪裏是什麽供人爭搶觀賞的嬌花,分明是藏在冰河之下的暗礁,其深邃危險,是足以致命的。
    隻這一刹,侍從終於不敢再東想西想,當下便將紛亂的心思全都收拾起來,站起身時,倒沒有再追上去,而是轉身朝門口走去。
    相爺方才說了,六皇子以後進出相府都不用稟告,任對方自由來往,所以他得去通知那些守在門口的人才行,以後他們這個府邸可就又要多一個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人了。而他方才的阻攔,其實也隻是擔心六皇子被三皇子遷怒,畢竟三皇子拿鞭子抽人時,那是真的痛。
    而且三皇子醋勁賊大,還不自知。原本侍從還擔心模樣生得好似人間富貴花的六殿下受欺負,如今看來卻是他想多了,因此這麽一明白,他自當不再多管閑事。
    但話說回來,六皇子怎麽看起來頗為熟悉相府似的,居然能精準地朝著相爺所在的書房走去的
    隻記得自己在幻境中身份的小紙人,自然不知道他方才各種聯想猜測的乃是位仙人,而且是位大老遠就聽見爭吵聲,因此完全是循著聲音走過去的仙人。
    不錯,就在不遠處的那座書房,源源不斷傳來的聲音都快將岑雙耳朵吵聾了,哪裏還需要人引路。其實要說爭吵也不完全對,因為那完全是三皇子一個人的獨角戲,隨著岑雙越走越近,那聲音也越來越大聲。
    “什麽意思,你是在跟我開玩笑什麽叫不認識我,我問你什麽叫不認得我了”是三皇子的聲音。
    “丞相大人,本殿下與你說話你聽
    到沒有”還是三皇子的聲音。
    “赫連清音你看著我說話”
    岑雙已經穿過景牆,
    正正好能透過大開的窗戶看到室內的情形,
    他稍加思索,便走到了一側的棵古樹旁。這古樹高大繁茂,一看便是前人不舍得砍伐,遂留著做了一道景致,而今倒也成了岑雙“觀景”的好去處。
    岑雙坐到樹杈上時,並未發出什麽動靜,輕晃的樹葉有如風來,並不明顯,至少從表麵來看,室內的那兩人並沒有一個往這邊看,而從他的角度看去,三皇子與清音仙君俱是背對著他的方向,具體而言,便是清音仙君背對著他們兩個人,單手負於身後,透過另一扇窗,看著不知名的地方,而三皇子則幾次三番衝著清音揚起鞭子,卻又沒有一次落下。
    當然,他就算打了,也傷不到清音仙君分毫就是。
    不過在三皇子忍無可忍叫出仙君本名後,也正是岑雙剛爬上樹的那一刹,對方終於轉過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岑雙的錯覺,他那一刹似乎看到清音仙君彎了下唇角,因為弧度太淺又一瞬即逝,讓岑雙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等他定睛一看時,清音仙君便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了。
    而岑雙也聽到了自來到相府後清音說的第一句話,清越而冷淡,道“說什麽。”
    “”三皇子抖了一下,大約是被氣狠了,一時竟是失了言語,半響才找回話頭,惱怒道,“說你為何假裝不認得我”
    清音仙君的眼眸被白綾遮住,誰也不知他看著哪裏,但多少也能通過他的話語看出他對這幻境中紙人的態度,是如同對任何人一樣的疏遠,道“不是不認得你,是我從未認識過你。”
    清音仙君倒是實話實說,他似乎也完全不知道他所扮演的這個身份與三皇子有什麽幹係,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就是三皇子,當然,看清音仙君的態度,他也並不感興趣。
    不過嚴格說起來,他們進來的時間還算早,那位丞相與三皇子之間的窗戶紙還牢牢隔在那裏,而那兩人雖彼此屬意,但還沒到非對方不可的地步,尤其是三皇子,他之所以這麽揪著不放,更多也隻是為了丞相這個身份與身份後麵帶來的捷徑,要說他如今有多喜歡丞相,那也是不可能的。
    皇室中人,哪有那麽容易傾心相許,如今的三皇子自然還沒有如故事中那樣與丞相幾番出生入死,更不曾生死相許,所以他在看出對方當真是鐵了心要跟他割袍斷義時,也不再偽裝了,冷冷道了句“你的意思便是你失憶了麽”
    清音冷淡得與他難分伯仲“失憶麽那你便當我失憶了罷。”
    按理來說,清音仙君這句話與他之前所言中的含義並無分別,按照三皇子的邏輯,他應該還是不會相信的,可這並非真實世界,而是一處幻境,還是擁有各種設定的幻境,這些設定中就包括清音仙君的“失憶”說辭,而這個說辭,雖不至於讓三皇子回答清音仙君什麽問題,但也會讓他默認對方這個狀態,從而潛移默化接受這件事。
    於是三皇子便不得不打心裏信服了這個理由,
    可他也不會那麽容易放棄,鞭子一甩,放下一句狠話“不過是腦子摔壞了,眼睛也摔瞎了,本殿下手下能人異士多如過江之鯽,總有一個能治好你,既然招惹了本殿下,就別想讓本殿下輕易罷休”
    說罷,轉身離開。
    但還是氣不順,在出門之際,一腳將丞相大人的書房大門踹掉了。
    是真的直接一整塊門板垮掉的那種踹掉。
    真是個好生不講理的主,分明是他先招惹的丞相,還隻是為了騙丞相一顆真心來為他辦事,結果自討苦吃自己賠進去了微薄的情意,反倒是惡人先告狀了,不過麽,那兩個一個鍋配一個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了。
    岑雙支著下巴,先是看了一眼被踹爛的門板,轉而又去看那道越走越遠的大紅身影,越看越覺得,其實比起清音仙君,自己的角色卡倒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住得差點也沒什麽,但是綁定了這樣一個一腳足以踹爛一條門的暴力狂,那可真是嗯,原來還是仙君要比他更倒黴一些。
    哎,不愧是仙跡豔事裏倒黴透頂的主人公,比不過比不過。
    就這麽感慨著,直到那道紅色身影完全走出視野範圍,岑雙才將視線收回,便準備下樹,然後偽裝成一無所知初入此地的狀態,誰料垂眸往下看時,正正好與樹下的仙君撞了滿眼。
    岑雙“”
    仙君竟是不知何時從書房走了出來,還走到了這棵古樹下方,並非正下方,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恰一陣微風拂過,這鬱鬱青青枝繁葉茂的古樹順著風過抖落下數片落葉,隔著紛紛揚揚的樹葉,便見仙君衣白勝雪,紫帶紛飛,單手負於身後,日光之下,微微昂首,透過零碎的枝葉與岑雙眼眸對上了。
    這世上最尷尬之事,莫過於偷聽他人牆角之際,反被正主抓了個現形。
    但也許,岑雙心想,也許仙君隻是因為被這裏的紙片人擾得心煩,所以眼下不過是出來思考仙生,又因為英雄所見略同,仙君也覺得這棵樹長得甚好,所以就幹脆來到樹下思考起來
    不過仙君朝樹枝看了幾眼,隨後說出口的話,就將岑雙的希冀打破了。仙君道“尊主這是在做什麽”
    明知故問。
    岑雙沉吟片刻,道“清音府上風景獨好,故而本座來到此地後,止不住想要登高望遠,隻盼能將相府風光盡收眼底我如此說,你信麽”
    他本來是還想多說幾句的,可就在他說到“盡收眼底”時,清音仙君竟是忽地將手抬起,是個握拳抵唇的姿勢,而這次清音仙君麵上的弧度也教岑雙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他一時覺得自己好像一隻在枝頭胡言亂語的蠢鳥,隻供人取樂去了,於是說著說著,後麵的話就不陰不陽地變成了個“你信麽”。
    怎麽說,他承認這個理由的確蹩腳,可這也沒什麽好笑的吧清音仙君的笑點,真是古古怪怪。
    那廂仙君也沒說自己信與不信,隻是將抵唇的手放下,再說話時,又是如早前一樣的輕淡模樣了,他道“尊
    主看了這般久,想來也該看夠,如今正值午後,舍外日光漸盛,尊主來尋我必有要事,不若你我移步書閣商談。”
    ▌費傅史葛提醒您揣了主角受的蛋後我跑了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若是再近一步,便要撲到對方身上去了。
    仙君被廣袖掩蓋的指頭微微一蜷,還未曾說話,便見那位妖皇尊主言笑晏晏地往後退了一步,似是個歉意語氣,道“真是失禮,不曾想法力封禁竟然對我有如此大的影響,險些要傷到清音,還望你不要見怪。”
    “無礙,”清音仙君頓了頓,又道,“不會傷到。”
    當然不會傷到,清音仙君雖是個準仙的名頭,可飛升後自然也是仙人之軀,莫說一個岑雙掉到他身上,就是掉十個也是傷不到的。
    岑雙對此笑而不語,致歉後便將這個話題略過。
    因著之前與對方同行那陣相處,岑雙如今麵對他的態度,已經可以做到與麵對其他人大差不差,當下便十分自然地與對方一道前往書房,邊走邊道“清音又忘了,喚我名諱即可,雖說此處無人,但難免隔牆有耳,將你我身份泄露出去。”
    清音仙君道“好。”
    隻是在與仙君徹底踏入書房前,岑雙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所看之處正是他方才藏身的那一棵古樹。就在方才,他往下跳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後麵推了他一把,這才使得他險些摔到清音仙君身上。
    可他這麽回頭看時,那樹上分明什麽也沒有。
    雖然沒有揪出罪魁禍首,但是岑雙卻有了其他發現方才他藏身樹上時,隻覺得那樹哪哪都好,那枝椏密密麻麻,連他自己都要找好角度方能將書房的景象盡收眼底,料想從外麵就更難看清上麵有什麽東西了,卻不曾想等他來到這個地方後,又完全是另一種景象。
    原來那枝椏下方的枝葉並不夠茂密,從樹上或者離得近一點看時會覺得足夠茂盛,至少足夠遮擋住一個人,可實際上離得遠一些,隻要風一大,將樹葉撩開,就能將岑雙的衣擺看得清楚明白。
    怪隻怪岑雙早前是站在古樹的另一邊,與書房這個位置所處角度不一致,他以為萬無一失的藏身之處,原來在清音仙君眼中無所遁形。想來三皇子出來時,也是氣急攻心才不曾注意到他。
    但現在想這些也於事無補,而且這幾步路的功夫,他們已經跨過那扇被踹爛的門板來到了書房內部。作為丞相大人的書房,如此一個獨立的建築內部,自然設有不止一個座位,眼下岑雙便與清音仙君麵對麵坐下,中間擺放了一個矮桌。
    雖然他們麵前的茶壺裏還在氤氳熱氣,但岑雙與清音都沒有要嚐一口的意向,畢竟除了重要的線索道具外,誰知道這些蒙著一層障眼法的物品本相都是什麽鬼東西。
    考慮到他們進入幻境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天,是以岑雙不再與清音仙君閑聊,坐下後便從如意袋中拿出了一本書放在茶幾上,又朝清音仙君的方向推去,開門見山道“清音可以看看,此書與我們身處的幻境,以及你我目前的身份息息相關。”
    清音仙君伸手將書拿過去,稍稍思索,即刻便明白了岑雙話中含義,問道“莫非我們所在的這個幻境,是依照這本書中內容所幻化出來的”
    “是也,”恐清音再問,又補充一句,“此乃我前些日子囑咐下屬於人間書肆購買的眾多書籍中的一本,據說是目前天上人間最受歡迎的話本之一,想來帝姬當初設下這遊幻境的環節時,便是令人去買了不少這樣的話本來給鏡靈做參考,趕巧讓我遇上罷了。”
    清音點點頭,並不追問為什麽他一個妖皇尊主會喜歡看這樣的書,也不再多言,而是將書翻開,安靜地看了起來。
    清音仙君看書,岑雙便百無聊賴地將手撐在桌麵上,支著頭看仙君翻書的姿態,不著邊際地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本來就是穿書了,現在進入的幻境又是根據另一本書的內容幻化,所以這是在疊buff麽
    又比如清音仙君本就是一本書裏的人物,眼下卻看著另一本書中的人物,兩者之間還有著“都是主人公”的共同點,感覺好怪,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還是好怪。
    再比如假如清音仙君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書中人物,還是本深夜讀物裏倒黴透頂,受盡折辱的主角受,他還能如眼下這般輕描淡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