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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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畫麵定格在一場妖異大火。
青色火焰以燎原之勢點燃了一整座城池,岑雙坐在牆頭,一條腿踩在城牆上,一條腿垂落下去,一隻手搭在腿上,上麵捏著半截麵具;另一隻手握著長刀,反複看了幾眼後,握刀的指頭一根根鬆開了。
長刀翻滾墜落,落入無盡業火,火焰舔舐刀尖,畫麵就此定格。
不多時,畫麵裂開一道道縫隙,如萬花筒斑駁細碎,最後徹底碎裂。
夢境破,魂歸兮。
岑雙睜開了雙眸。
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把長刀,除了顏色不對,形狀可謂是與夢中幻象裏的那把一模一樣。
岑雙垂眸將長刀看了幾眼,手一甩,那刀便在他手中散開,竹葉繞他周身盤旋一圈,化點點星光消散。
抬手將寬闊的袖子看了又看,才滿意地將雙手收攏回袖中,微笑回到他臉上的同時,也終於抬起了頭。
那些紙人不知何時不見了,連同之前莫名出現,縈繞在耳畔的絲竹之聲,在夢境碎裂後,也一同消失不見,整個宛如巨大山洞的空間中,隻有身後的枯樹,身前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熠熠閃光的明珠。
但也許,那些聲音隻消失在他耳邊,對於仍深陷夢境之人,仍然有著將自己包裝得極盡聖潔的魔音,持續不斷響在他們耳畔,用一個個魔障困住他們,讓他們深陷其中卻無法自拔。
就比如不遠處那個正垂著頭跪坐在地上的人。
豆大的汗珠自江笑臉上滑落,滴滴答答碎在地麵,夢魘一樣含糊不清地低聲絮語,兩隻手不停抓撓著地麵,若非他如今恢複了仙人之軀,隻怕要將自己的指尖都撓翻不可。
岑雙遠遠喚了他幾聲,見江笑沒有任何反應,便打算過去看看情況,隻是他還沒走兩步,明明對他聲音沒反應的人卻抬起了雙手,在空中胡亂揮打起來,聲音也終於變大,也清晰了很多,大叫著“別過來”
若不是他雙眸緊閉,汗如雨下,雙手沒個準頭地憑空揮舞,岑雙都要以為他已經醒過來了。
岑雙腳步一頓,片刻,繼續朝他走去。
江笑卻像是見到了什麽極其可怖的東西般,胡亂揮動的手止在空中,轉而往身後一放,整個人也隨之向後傾倒,手撐到地麵時,雙腿同步用力,蜷縮著瘋狂後退,嘴裏還嚷嚷不休“別過來別過來,男女授受不親啊就、就算你我有婚約在身,那也、也太超過了,這是不行的不行的”
岑雙好似沒聽到一般,施施然向前走著,倒是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就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躍躍欲試去驗證他的猜想。
江笑分辨不清正一步步走向他的人是誰,反倒因為現實與夢境交織,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意識到這樣躲並沒有用,他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手平舉身前,是個示意他夢中人停下的姿勢,腳步卻不斷往後退,直到退到了石台前,開始繞著石台跑了起來。
岑雙
“”
不愧是無期上仙,
dquo,
遊小姐,這樣是不行的啊,你要飛升啊遊小姐,小姐,小欒你看清楚點我是你師父我們不可以的你別過來啊否則等你飛升之後恢複記憶就全完了有違倫常,有違倫常啊”
岑雙揣著手,倚於身側的枯樹之上,靜靜看著對方表演從方才江笑跑到石台邊時,他便停下了腳步。
你追我逃這種戲碼,他確實喜歡看,但並不太樂意參與,尤其是被追的那個還喜歡繞圈跑。
累得慌。
不過這麽看了一會兒,又聽了一會兒後,他大致也猜到了江笑陷在怎樣一個夢魘中,但看對方還能這麽神采奕奕地跑圈,估摸著這個幻夢對他的殺傷力不算太大,至少讓岑雙在一旁笑眯眯看了好一會兒後,才打算過去製住對方。
隻是在他直起身後,還沒來得及邁開腳步,一截瑩白的小骨頭便撞了過來,直直撞在岑雙身上,又急急忙忙爬起來,在岑雙麵前好一陣比劃,眼見岑雙不明所以地看著它,又驚慌失措地開始在空中轉圈。
這個意思岑雙倒是明白了急得團團轉。
岑雙被它轉得眼花,便伸手將小骨頭捏住,另一隻手彈了它一下,才道“好好說,怎麽了。”
不會說話的小骨頭就特別委屈,試圖拿那個小尖紮岑雙的手。岑雙沒搭理它,問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跟著仙君麽,仙君呢”
他方才醒過來時,早已將四周環顧一遍,但目之所及,唯有江笑蜷縮在地的身影,並沒有看到仙君,所以才跑去逗江笑玩。
也是因為他知曉仙君無心無情,無欲無念,兼之沒有經曆過原著那些汙糟之事,並無任何惡心記憶的前提下,便不擔心仙君中招,即使中招了,應該也能很快清醒過來,之所以沒見到對方,估摸著是見他們陷入夢魘後,去尋喚醒他們的方式了
可隨著他詢問的話落下,手中的蠢骨頭就像被提醒了什麽一樣,又著急起來,在他手中使勁掙紮,岑雙心念一動,將它放開,問道“是仙君出事了”
小骨頭在空中猛地跳了一下。
岑雙道“還記得他在哪嗎,帶我過去。”
於是岑雙便在小骨頭的帶領下,原本要朝江笑走去的腳步一拐,極其自然地越拐越遠,拐到了昏暗的枯樹林後,是個能看到明珠,可明珠的光芒卻照不過來的地方。
仙君就在這幾棵光芒不達的枯樹之後。
岑雙過來時,仙君很安靜地站在那裏,看著與往日並無不同,若非小骨頭過去後著急忙慌地蹭著仙君的麵頰,對方也沒點反應,岑雙幾乎都要以為他並沒有陷入夢魘了。
但在小骨頭過去後,岑雙仍然停在原地好一陣。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種事,又不止小仙骨一個,尤其是這樣昏暗的環境,這樣龐大的枯樹之後,還有一個看起來這樣單薄無害的仙君。
這一切
都太相似了,
和那時太相似了。
那時也是這樣,
密林之中,落葉之上,那樣單薄的,無害的,可憐的人,卻在他靠近後,力氣突然大到不可思議,過程如何不多贅述,總之可憐了他的衣服。
所以,當兩種極其相似的環境重合,當同一個人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也就怪不得岑雙會站在原地猶疑而不敢輕易靠近。
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仙君的臉上,觸及他唇角血絲時,那根緊繃的弦突兀斷裂,又或是繃緊了一根新的弦,操控著他的快步走近對方,伸手將那截開始往仙君衣領裏鑽,試圖用自己冰涼的溫度凍醒仙君的蠢骨頭拽了過來。
隨手將骨頭塞入袖子,開始仔細打量起仙君狀態。
其實眼下細看,仙君與那時的狀態也算不上很像,畢竟他現在好端端站著,臉上也沒有什麽汗水,幹幹淨淨地站在這裏,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入沒入夢,但他嘴角下滑的血線,又再清楚不過地昭示著這點他被困在夢中,還被影響至此。
一個無心無念之人,不知夢到了什麽,忽地後退一步,半邊身子靠在了身後的樹上,麵色空白而迷茫,右手抬了起來,按在心口,唇角的深色更濃,滑落下來,也讓他一身白衣染了血色。
岑雙也跟著走過去一步,顧不得這種時候到底應不應該靠近對方,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低聲詢問“清音,你怎麽了”
被詢問的人半垂著頭,按著胸口的手青筋暴露,看得出他有多用力,也看得出他在忍受多大的疼痛,而且就這麽一句話的工夫,對方居然吐出了一大口血,整個下巴都是血。
岑雙瞳色一瞬幽暗,搖晃的手頓在原地,直直盯著仙君下顎滑落的血跡,說不清的情緒在體內翻湧,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情緒,複雜到他弄不明白,剝絲抽繭後,唯一明白的一點是很生氣。
岑雙很生氣。
想把讓仙君吐血的人從仙君夢裏拽出來砍幾刀的生氣。
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將人喚醒。岑雙將那口憋著的氣緩緩吐出來,正想著該說些什麽才能刺激到眼前人,忽然便聽見那半垂著頭的人低低說了句什麽,比江笑最初說的話還要含糊,讓岑雙沒聽清。
而且仙君似乎一直在重複那一句話,又低又輕,幾乎是執念一般的絮語,讓岑雙忽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喚醒對方的關鍵,便湊過去了一點,認真聽了起來。
好在仙君反複重複時有幾次說清楚了一些,讓他聽清了,對方原來在說我不知道。
仙君在反複重複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岑雙站直了身子,很認真地回想了一遍,還是沒想起仙跡豔事除了車之外還有什麽特別提到的東西,關於對方的過去更是提都很少提及,如此情況,岑雙隻能放棄猜測對方究竟夢到了些什麽,轉而用最老套的方式,繼續伸手在仙君眼前晃,邊晃邊道“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信,快醒醒。”
顯然,這句話對深陷夢魘之人沒什麽作用,畢竟他們雖
然能隱約感知到周圍有人存在,但也隻會將身邊的人誤解成夢中之人,所以對身邊人所說的話,也會自動替換成夢中人說的那些話。
可一時間,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除非能找到牽引他們入夢的
岑雙無意識晃動的手再次停下來,認真地看著清音,低聲道“你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躲到這裏來才是,肯定是你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哪怕深陷夢中,也知道要往這裏走才有機會醒過來,對麽”
夢外之人,已經聽不到那一陣樂聲,但夢中人卻還能對那些聲音做出反應,岑雙想起能那麽精準繞著石台跑的江笑,又看著眼前躲在黑暗中的清音。
“那麽,是那個罷。”
目光透過枯枝,直直看向中心處的那三座石台,視線上移,落到石台上方的明珠之上。
找到源頭,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無形中鬆了口氣,岑雙正打算回到石台,卻在收回視線之際,陰差陽錯地和仙君的正臉撞上了。他當然知道眼下仙君已深陷夢境,不可能看得到他,或者說對方壓根就沒有睜開眼,之所以忽然抬頭,大抵是在和夢中之人對峙。
正是因為對方在和夢中人無聲對峙,才讓岑雙忽地生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危險感。
他是知道的,不說以前的經曆,就方才通過對江笑的觀察,以及他自己蘇醒時手中還握著一把刀的事,都能看明白,陷在夢魘裏的人會將身邊人和夢中人弄混,也會根據夢境,對身邊人做出一些本該發生在夢中的行為。
其實正常情況,若無完全壓製住對方的實力,就該離被魘住的人越遠越好,若是運氣好,撞上江笑那樣被夢中人追著跑也不會還手的情況還好,若是運氣不好
岑雙原本在清音眼前晃的,正打算收回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那是一隻同樣很白的手,並非是岑雙那樣的蒼白,而是羊脂玉一樣的細膩潔白,連指尖都是好看又健康的淡粉色,就連尋常劍修有的劍繭,他都少有,在原著之中,作者甚至多次用“柔荑”這樣的詞匯來形容過這一雙手。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雙怎麽看都怎麽“柔軟”又“無力”的手才對,可是岑雙瞪著這隻手,一時把握不住,究竟是他力氣太小,還是仙君力氣太大。
抽了幾下都抽不出來,甚至因為他的掙紮反抗,導致那隻手又加大了幾分力氣,岑雙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頭響了一聲,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由此也確定了,是仙君徒有其表表裏不一力氣忒大
不敢再掙動的岑雙盯著那隻手看了好一會兒,雖然知道這人聽不見,但還是不太開心地命令道“你放開我。”
仙君自然是聽不到的,但不知他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麵上的痛楚一點點散去,又抬起另一隻手擦去唇角血跡,握著岑雙的手稍稍用力,便輕易將人拉了過來。
是夢境與現實重合,溫度與氣息也合二為一,清音緩緩抬手,將岑雙落在臉頰上的發絲順到了耳後,指腹輕輕擦過岑雙的眉眼,說出口時,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岑雙卻被他這一個舉動搞得毛骨悚然,也不再好奇仙君究竟不知道些什麽了,直覺讓他應該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他也的確打算跑,可心慌意亂之下,儼然忘記自己的左手還被人握著,所以腳下才邁開一步,就被清音一拉,整個人摔了回去。
無論是擁著他的懷抱,還是撲麵而來的清幽香氣,亦或是唇上的溫熱觸感,全都打了岑雙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