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紅蓮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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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咚
大抵是因為見到了熟悉信任的人,那柄用於護身的神劍終於從岑雙手中滑落,發出一聲悶響。
樓板老舊,若不收斂力道,踩過時便會發出“吱呀”響動,比如岑雙這般中了妖毒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輕一腳重一腳之下,這響聲便更難聽了。
但在場之人無暇去注意。
尤其是被妖毒侵占了靈台的岑雙,僅剩的神智似乎也隨著清音的到來而煙消雲散,他無法再將注意力放到旁的任何東西上,隻會本能般循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去。
他束發的發冠也不知去向,滿頭青絲被汗水打濕,一部分濕噠噠地黏在泛著紅暈的肌膚上,更多則沿著外衣垂落在腰間,隨著他的腳步搖擺不定。
他的衣裳比之發絲還要淩亂三分,外衣不過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早已濕透的裏衣,肉色分明可見,鎖骨弧度明顯,晶瑩的水珠好似牡丹花蜜一樣順著那裏的弧度墜向更香甜的秘地
清音的腳步倏而一停。
等待著主人將自己拾起的神劍委屈地躺在樓板上嗡鳴著。
可它的主人此刻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樣,僵著身子側過臉,瞧著似乎一動也不能動了,但是在岑雙因為踩到自己的外袍而往前栽去時,又能及時伸出手將人接住。
岑雙眼眸濕潤,烏黑的瞳仁上好似籠罩著一層不甚分明的陰影,讓他遲遲尋不到落點,隻在鼻尖微動之時,依稀窺見他是依賴氣息分辨身邊的人。
不知是否因為走過來的這幾步,耗盡了他全部力氣,所以不能再單憑他自己穩住身形,便是清音鬆開了他,也還是歪歪斜斜地攀在人身上。
也許不止是因為沒有力氣。
攀著清音的身子纖瘦單薄,原來冰涼的體溫因為中了妖毒而持續高熱,那熱好似要竄出來,拉著另一個人一同陷入無邊業火。
那身子的主人還在用他那被內火燒得有些幹澀的嗓子啞啞道“清音,我好難受。”
被攀著的人似乎也被他身上的火波及,幹澀道“哪裏難受”
岑雙幽深的目光一點點往上,觸及他的側臉,答非所問道“清音,你怎麽不看我”
清音原本稍有些放鬆的身子再度緊繃,久久無語,待察覺到身上的人不耐煩地亂動起來,才心亂如麻地道了句“我看不見。”
“你騙人。”岑雙不依不饒,也可能是被燒壞了腦子,像個妖精一樣伸出手,輕輕撫上仙君的側臉,柔聲道,“清音,你看看我,幫幫我。”
許是夜色亂人心智,而這聲音太過無辜可憐,任是寡情薄欲生性淡薄的仙君,也不能拒絕他的請求。
軟語溫言,秀色可餐,如何拒絕
岑雙看著仙君一點點將臉轉過來,正對著自己,原本撫著對方側臉的手,也隨著對方的舉動而往前移動,在指尖即將擦過那一雙淡色的唇肉時,他不著痕跡地往邊上一偏,順著下頜往下滑落,待沿著頸上的衣料滑至肩
頭時,他忽而急促地喘了一聲。
“沒力氣了。”
岑雙兩手搭在仙君肩上,眼眸一錯不錯地看著對方,似乎能穿過這具妖怪肉身看到裏麵的元神,他對那個元神不滿地嘟囔“我沒力氣了,你怎麽也不扶我一下”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意亂情迷。
原本就是,中了仙見愁的人,管他是仙人凡人妖精鬼怪,都會深陷情海不得脫身,岑雙之前能強撐那麽久,已經很出人意料了,如今看來,他總算是撐不住了。
清音不再遲疑,他一邊抬手,一邊輕聲安撫“此地有異,你再忍耐一下,我帶你離”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也才抬起一半,懷中的重量陡然一空。
暗門之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隨後是一句溫柔含笑的“抓到你了。”
另一個聲音先是咳了好久,才不甚在意地回敬道“勞尊主費心,竟屈尊降貴親自唱這樣大一出戲給小的看。”
“應該的,應該的,若是旁人也便罷了,可既然是無源之澤的主人,本座再如何辛苦都是應當的重柳兄,本座這戲做得,可夠好看”
被一根根絲線五花大綁的人正是最開始給岑雙引路的提燈小妖,他被岑雙如此嘲諷,自然不可能坦然受之,回諷的話因咳嗽而停頓片刻,再想開口時,恰好瞧見從暗門之後緩步走出的仙官。
他話鋒一轉,意味不明道“尊主國色天香,無論何時都是最好看的,但依敝人所見,與您同行的這位仙官大人似乎對您並非真心,否則絕色美人在懷,卻能如此無動於衷,除了不喜歡您之外,敝人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已然用法術給自己收拾妥帖,正把玩著一團青焰的岑雙不自然地頓了一下,隨後義正辭嚴道“本座與清音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和你們這種斷袖可不一樣,正因為本座知曉清音絕不會受此煩擾,才會找他聯手誆你,若非如此,你也不至於因為想要再下一次妖毒,而被本座擒住”
重柳嘴角一抽,認真道“我也不是斷袖。”
岑雙不搭理他,不動聲色地往前小邁了兩步,才扭過頭,對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的仙君嫣然笑道“你說對吧,清音。”
清音不語。
岑雙無辜地盯著他。
清音道“嗯。”
重柳略感興味地將他二人來回打量,也不知是否信了岑雙所言,總之離間這二人的言語無用,他也不再糾結於此,而是頗為好奇地問道“看尊主這樣,像是徹底清除了妖毒,怪哉,雖然大王給新煉製的妖毒多添了幾種解毒法子,但無一不需要魚水之歡,可方才不知尊主可願為小的解惑,您是如何解毒的呢”
他選擇懷疑岑雙用他不知道的手段解了毒,也不覺得岑雙從始至終都沒有中毒,可見岑雙方才裝得有多像。
雖然,岑雙就是從一開始,便沒有中那仙見愁。
他自然不會告訴這位第一妖王,自己因為某個教訓對仙見愁這類妖毒有多敏感,在對方偽裝的“
月小燭”將那盞燈提出來的同一時間,他便有所察覺,於是早早催動偶懸絲將化為原形的球球塞在袖子裏,讓原本該下給岑雙的妖毒,全都進了球球的肚子裏。
球球天生一個毒罐子,任仙見愁如何邪惡詭異,也拿球球沒辦法,還要被當成補品,是以岑雙那時才等了好一會兒,等到球球吃飽喝足,才將燃著仙見愁的燭火挑滅。
至於他方才那般模樣,則是因為他回憶了一下仙君當初中仙見愁的樣子,好似被火燒一般,便去靈台裏扒拉出了一些青焰,把自己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全部燒過一遍,直將自己燒得渾身發燙表皮變紅。
當然,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為了什麽封印仙君的記憶,所以隻撿了仙君當初的樣子,可沒學對方不管不顧抓到人就不放的行為,唯恐舉動過於相似,就成了那把解開仙君記憶匣子的鑰匙。
將某些重新跑出來的丟人記憶關好,岑雙看著倒在地上的妖怪頭子,重複著之前問過的話“重柳兄現在應當可以告訴我,小燭在哪裏了罷”
重柳悶笑兩聲,反問道“大王分身眾多,小的不過是其中一個,連五感都不相連,尊主憑什麽認為,小的能知曉大王與紅蕖君的謀算”
岑雙道“再如何不濟也終究是他元神一角,繼承他全部性格,擁有他部分記憶,便是猜,也能猜到一部分你應當不想品味烈火焚體的滋味罷”
重柳麵無表情道“你在威脅我”
岑雙道“你可以這樣想。”
重柳神色幾度變幻,最後躬身大笑起來,直笑到岑雙要拿火烤他時,才含著笑淚不急不緩道“其實罷,尊主,大王當真想與您交好的,您這性子,也極對大王胃口,怎奈何紅蕖君與大王是難得的知己,可謂情同手足,紅蕖君對您心存怨懟,大王便必須幫他,若您想知道為什麽,那便去思荷哦,也就是二位口中的活死人城瞧瞧罷。”
像是知道岑雙要問什麽,重柳主動道“您的月將軍自然也在活死人城等您搭救,大王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她,之前種種,不過是為了讓您放鬆警惕,如今不止是她,還有妖蹤密林那一雙兄弟,也全都被妖王們控製了起來為了收買那些妖王,大王們可費了不少心思。
“與尊主說這麽多,不是因為敝人多怕尊主手上的火,而是敝人完全確定您的法力已經恢複,而敝人的行動又已失敗告終,大王與紅蕖君,隻怕不是您的對手,所以,便想讓您看在敝人告知之情上,不要取了紅蕖君的性命,他其實,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岑雙舉著一把竹葉編織的傘,垂眸看著地上的肉塊,陷入了沉思。
方才這個重柳的分身,說著說著話,就在他眼前爆炸了。
炸得血肉紛飛,骨頭亂竄,若非岑雙反應得快,隻怕要叫這些血肉澆一身。
他將傘丟開,小心避開地麵碎肉,飛出閣樓尋人方才仙君的反應更快,不等他將傘舉過去,一閃身就不見蹤影了。
仙君立在藏寶閣外。
“岑雙。”
正悄悄靠近仙君,想要嚇他一跳的岑雙頓時停下,默不作聲地站在對方身後。他聽得出,對方的語氣有些嚴肅。
像是生氣了。
“下次不要這樣了。”
岑雙頗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甚至暗暗想著自己方才借機戲弄仙君的行為,是不是真的有點過分,便見那一襲月白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他麵朝向自己,字句清晰地道“不要再拿你自己當誘餌,我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