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生死抉擇 反正,他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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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乍起。
小木屋不過一居一室,莫說是天潢貴胄,便是柳扶微都沒住過如此簡陋的房子。
她想象不出,一個自幼就生在金窩裏的天之驕子,在背負著萬千罵名以罪妖的身份搬來此處時,會是個什麽心情。
此情境固然令人唏噓,不過她柳大小姐最恨婆婆媽媽,既已下決心保全自己,自是要將那一份不必要的惻隱之心收攏起來。
兜了小半圈,瞧見了簷下那憑欄而立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氣,步往前道“此處觀星,真的比在長安城要來得近欸。”
司照聽到腳步聲時微微偏頭。
她不請自坐於欄杆上,拍了拍身旁的空缺,友好邀請“殿下不坐麽”
司照未語。
“看來殿下真的不想我活啊。”她“嘁”了一聲,“外麵山鬼無數,你這就趕我走,不就是要我去做他們的盤中餐麽”
他道“沒有我,你出不去。”
果然。
她故作吃驚之態,“哎呀,殿下打算將我長困於此為什麽啊”
“”
終於迫來他視線,她姿態放鬆著晃了晃腿,笑道“是因為悶麽”
“看來,柳姑娘腿是不疼了。”
“說明殿下的藥好。”
他不覺搖了搖頭,應是沒打算同一個姑娘家扯嘴皮子。
柳扶微看他又有拂袖離開的趨勢,搶聲道“我心中有一問,不知殿下能否為我解惑”
他將邁出的步子默默收回,“從見麵到現在,姑娘問我的問題不止十個八個了。”
“可殿下回答的,十之一二吧。”她嘟囔。
“至少我答的都是真的。”
她心頭虛了一下,沒細品弦外之音,他微微一歎“問吧。”
時間緊迫,她隻得先順著話茬來“隻有殿下才能進這知愚齋麽如果你師父、師叔他們想來,也要牽你的手”
“此處禁製為防妖邪所設,神廟中人自是可以自由出入。”
“那何以半年時間無人問津呢”
“因為,這是我的修行。”算是似是而非的回答。
“可是祁王殿下怎麽就上來了呢”
他睨來,“這是第三問了。”
“隻是同一個問題的延展,殿下不想答可以不答。”她回望的毫不心虛。
他攏了攏袖,居然當真沒答。
她咳了一聲,“我,我不是在打聽祁王,我隻是想知道,等下了山,下回還想來見殿下該如何上來。”
司照一怔,“見我”
她點頭,“既然我可以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應該也行吧就是那罪業道委實可怖”
“你不怕我”
“怕,隻有一點點怕,仰慕,是非常仰慕啊。”
這本是句奉承之言,任誰聽了也不會不快,不料司照眉梢一挑“哦”
柳扶微判斷不出他的喜怒,維係著誠意十足的暖心模樣“當然。殿下放心,我不會影響您清修的,隻是這次上山全仗殿下庇護,無論如何也要找機會謝謝”
“貼身物。”他道“攜之可下山。”
她愣了愣。
雖然語氣平平,不知為何,一種與他溫和神色極不相稱的清冷出現在他的話音裏“姑娘想要離開直說便是,不必如此迂回。”
“我沒”
“總歸我這兒,本就留不住人。”
來之前,她是打定了主意隻問離開之法,不要節外生枝。然而此刻看著近在眼前的太孫殿下側影,莫名想到昨日步往天門的自己,也是這般被遺忘在角落,仿佛萬年寒潭一隻獨遊的魚。
這月色好像能照鈍腦子,以至於她竟脫口而出道“殿下可曾聽過換命之術就是一種術法,可以讓兩個同年月日出生的人”
“調換命格。”他接道。
她眸光一亮,“當真聽過”
司照“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有個妹妹,她被奸人使了換命之術,性命垂危,才特來神廟,以求救治。”她掂量著道“我本來是想和你直說的,可殿下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他沉吟道“若知曉奸人是誰,換回來應該不難。”
“奸人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死因大理寺還在調查不過,我妹妹那邊,是等不及了。”
司照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如此,恐怕無解。”
她下意識坐直,“你們神廟連惡靈都能超度,好好的活人怎麽救不了呢”
“超度惡靈是化解怨氣,怨氣因心而生,尚可解;但命格自有天定,凡人難以更改,除非依葫蘆畫瓢再找一個與你妹妹八字相同之人交換命格,可世間又有誰願意將自己大好命格與垂死之人交換呢此事違天命,亦違人倫,神廟不會施為。”
雖然已隱隱猜到,但親耳聽到司照的答案,她亦心底發涼。又想起鬱濃所言,仍不死心問“我聽聞靈力亦可使人起死回生,不知真有其事”
他蹙眉,“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我想救人,自得想方設法打聽。”
“此法不可行。”
“為何”
“你口中的靈力非凡人所有,若強行注入凡人體內,人便不再是人。”
這話說得夠隱晦,但她聽懂了“那有什麽,隻要能活命,總比做鬼強。”
司照沉默須臾,道“天命昭昭,皆有其定數,若強行忤逆,即便能活也是不容於世,待身死後命格隻會更薄更輕”
“可我妹妹從未害過人,憑什麽要接受那種命數”
他喉間一動,“萬物自有因果,命理之說也並非簡單世理就能道明。”
“何謂因果是當隻善良的螻蟻,來世就可以做一隻更幸福的螻蟻”她不服,“既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要人死,人乖乖受死便是,你們又何必大費周章開啟天書拯救蒼生之舉不也是逆天”
未免有些大逆不道了,司照不得不喝止“神廟聖地,姑娘慎言。”
這句氣勢不可謂不足,柳扶微的肩都禁不住一抖。
司照好像也沒想到自己會把人姑娘嚇著,頓了頓,道“你妹妹既是受害者,本無需改命,該是她的自會回到她那兒,隻要守住本心,來世亦可得福報”
“究竟什麽是本心殿下本不想開天書,卻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開,”她抬眸“那這樣,究竟算是守住了本心,還是沒有守住”
不知是哪句話入了司照的耳,他竟破天荒怔忡了一瞬。
“我看那天也未必比我們高多少。”她仰頭“聽聞人間一年,天上一天,天上的神仙睡個覺、聊個天,不曉得要錯過多少人間事,我們一人一貌,一人一種人生,一人可嚐百味,天哪能盡曉我們的意”
再度側首,少女朦朧依舊,入耳的說話聲也仍是模模糊糊的,卻在他腦海裏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倩影。
柳扶微氣惱歸氣惱,說到這個份上,她明白求助司照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為今之計還得先將他支開。
這便迅速做出一副“後知後覺講錯話”的懊惱模樣,低頭道“算了,殿下莫要同我這種目光短淺的人計較了”
“我沒這麽想。”司照看著她,“隻是你當知,所有背馳自然之舉,皆要付出代價。”
她雖不通此道,憑這短短數日坎坷,也隱約摸到了了這條規律。
“我知道。”
“那”
未說完,但見天際處忽然炸起一陣絢爛的焰火,她兀自奇怪誰人會在清修之地放這個,一扭頭,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問“怎麽了”
司照轉身步入內屋,不知從櫃裏取了一件什麽物什,隨即出來喚了一聲“阿眼”,黑翅鷂展翅飛來,見他持著竹杖欲要出去,她下意識要跟,他足下一頓“柳姑娘若信得過我,留在此地等我,信不過,天亮之後方可離開。”
她“哎”了一聲,他身形一晃,已同阿眼一道疾奔而去。
瞅這個架勢,應是有什麽突發事件,才會有人放焰火訊。莫非有什麽賊人闖了進來
她一時忘了自己也是個擅闖的賊人,隻覺司照這一走,倒也正中她的下懷,當即入房欲要找個“貼身之物”來。
奈何此處過於清簡,她在兩屋一臥兜了個小來回,別說什麽兵器佩劍,連個玉墜佩飾都沒有。
離天亮不遠,她麻利揀了幾樣什麽桌上的筆、床邊的佛經、櫃裏不知幹什麽用的紅綢帶,就連藥箱裏的那個彈弓也順走了萬一那隻黑翅鷂去而複返指不定還能派上用場。
待趕到古靈椿邊,天上星星已疏淡,她這回毫不遲疑,抬手即觸,唯恐單掌不夠,手腳並用齊齊貼上樹。
隻一搭,種子在心肉裏顫動的感受清晰傳來,每挪一寸如利刃劃過,疼得她額間後背都沁出冷汗。她向來嬌氣,這節骨眼愣是連一滴眼淚都不敢流,哪怕膝蓋軟成棉花,仍直挺挺撐著,一刻鍾的功夫,等心種從掌心鑽出去,方始脫力似的跌坐在地。
那顆小小種子自行滾了好幾十圈,最後卡在樹的皸紋上,緊跟著,幾株蔓藤從種心破殼伸出,又細又長的淡綠,看著像一根根絲帶,久旱逢甘雨一般翩翩起舞,窸窸窣窣著蔓延而上。
桃林裏的蟲蟻驚躥四散,或許是害怕的情緒到達了某種巔峰,柳扶微居然還有心情去回想鬱濃的那句“旁人極難以肉眼分辨”,她咬咬牙,登時起身,腳蹬著樹幹,即順著樹藤往上攀。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待她爬到離心種最近的樹杈坐下時,隻見周圍的蔓藤已從綠色趨於透明,在月光映襯下,簡直像被一個編織成蜘蛛網的殼子給罩住似的。
亂漿一樣的腦子莫名得出了一個結論袖羅教的總部一定在盤絲洞。
靈藤仍在瘋長,藤外的風卻灌不進來,加之樹葉遮掩,宛如玩捉迷藏時躲到了一個最佳角落。
她本來就是在賭,也做好了被鬱濃反擺一道、當場暴斃的最壞打算,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一時間自己都不敢置信。
罪業碑感召到什麽的發出了森黑的光,仿佛高聲示警此處的惡徒,奈何狂徒本人選擇無視從小到大她雖不敢說自己至真至善,至少還算恪守本分,未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而今日所為固然是為求生,可她心裏也清楚,她求一人之生,後患多少難以估量。
輕則,鬱濃為神廟高人所滅,重則,神廟遭創天書被奪。
幾經生死的柳扶微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道向來不優待良善之輩,否則,丟棄戒指的她怎麽會被割破喉嚨否則溫煦寬仁的太孫殿下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
反正,他本來要開啟天書的。
反正,他本來就會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往日裏看故事,會思考那些大人物們,一個念頭就好像可以拯救蒼生,一個念頭又好像可以湮滅蒼生,他們何其痛苦掙紮,偏偏“蒼生”一無所知。
所以,我想換個視角,看傳統仙俠故事裏的凡人,他們是如何思如何想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
當然,隻要是凡人,就一定會犯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