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棄劍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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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處,幾個被剝了褲子的匪徒被高高倒掛而起,藤鞭精準無誤地刮破他們的皮肉,個個叫得慘不忍聞。
    鞭打人的是個彪形大漢,不止下手重,話更狠“休要狡辯今夜不說出你們袖羅教暗樁所在,老子本大俠就把你們抽成肥豚燉了吃”
    那幾人鬼哭狼嚎“大俠、軍爺饒命,小的們真、真是受人之托扮成袖羅教去、去鬧哎喲,軍爺明鑒呐”
    這位人高馬大的“義士”自不是別人,是歐陽登,他拿帶刺的藤子將人屁股抽爛,悍得連衙役們都沒眼看,隻是誰也不敢惹他,隻得對邊上那位容貌相對斯文的青年道“多、多謝二位義士,這幾名嫌犯我們需帶回衙門細審,若是將人打壞”
    席芳喚了一聲“師兄”,歐陽登方才住手。席芳道“幾位官爺實在抱歉,我這位師兄最恨邪魔外道,今夜本投棧於附近的龍福客棧,聽聞有妖道生事,唯恐他們傷及無辜這才忍不住出手”
    衙役頭子道“既是仗義出手,本官暫不予追究。看你二位也是從外地來的,怕是有所不知,這袖羅教乃妖道之首,手段極其殘忍,去年長安城有幾名貴胄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割了腦袋,大理寺都無可奈何啊。所幸這些人並非袖羅教徒,否則按你師兄這打法,回頭保準要被報複。”
    歐陽登差點要罵人,席芳抬袖道“多謝官爺提醒。”
    下了城牆沒走幾步,歐陽登嫌臉上假皮難受,一把撕開露出原本的絡腮胡子臉“奶奶的,憋死老子了要。想不到這幾個人這麽飯桶,沒抽幾下就招了,就這也敢扮咱們的人算了,這樣也算洗脫咱們的罪名了,趕緊去和教主報個信”見席芳沒搭話,偏頭肘了他一下,“哎,發什麽愣呐”
    席芳回過神,苦笑了一下“我隻是沒想到,這回教主之命,歐陽左使執行得一字不差。”
    “老子一向忠心”
    席芳若有所思地攏攏袖“怕隻怕是白忙活一場。”
    “啥意思”
    “你沒聽到那些官兵所說,世人早已將我教視作洪水猛獸,至於是否有人構陷袖羅教,根本無人在意。隻怕我們做得再多,教主仍不能躲過此劫”
    歐陽登不以為意“教主想試,咱們聽就是了,想那麽多做甚”
    席芳睨了他一眼,“看出來了,歐陽左使的確忠心。”
    “別的不說,就衝她一上位就給我們大家夥把靈根都修好,老子也得撐她。”歐陽登道“說實話,比起從前跟著鬱教主為了攢靈力上刀山下油鍋的,這位阿飛教主不過就是想嫁人而已嫁皇太孫也比那什麽戈望將軍有麵兒不是咱順著她就是。就算到時候錯嫁了,咱隨時把她帶走不就好了逼得緊了,她隨時撂挑子不幹,那才麻煩。”
    話未說完,但見前方一人火急火燎衝來,身上鈴鐺丁零當啷的,卻不是橙心是誰聽她口中直嚷著“大事不好”,歐陽登問“什麽不好教主呢”
    橙心急得像熱
    鍋上的螞蟻“姐姐她被那個哥哥帶走了。”
    席芳眉心一蹙“左少卿可教主不是去尋太孫殿下了麽到底發生什麽事”
    “是啊,皇太孫不是立了個結界嘛旁人都進不去,不知道為什麽姐姐就進去了,我也沒法子隻能等在外頭,可等啊等的都沒等到人,再然後我一問,他們說姐姐和左殊同從另一麵出去了。”
    席芳一怔“就他們倆殿下呢”
    “皇太孫好像還被困在裏邊,之後國師府的人來了,那個牛鼻子國師說裏邊有成百上千的倀鬼呢。”
    歐陽登聞言大驚失色“這是皇城又不是陰間,哪來那麽多倀鬼”
    橙心搖頭“我也不曉得。他們這會兒還在為救不救太孫吵架呢,哎呀,反正現在情勢危機,據說,結界一旦破裂,很可能席卷全城”
    席芳“談右使呢”
    “談姑姑奉姐姐的命去查倀鬼來源呢。哎呀,姑姑那兒有什麽好操心的,她會瞬移的嘛。”橙心說到這裏一拍腦袋,“哎呀糟了,今日出門時蘭遇非要跟著我,我怕他耽誤事就把他綁起來了,要是倀鬼肆虐不得把他吸成人幹啊不行,我得帶他一起出城避一避,那什麽,你們先走啊不用管我。”
    橙心自說自話,說完就跑,歐陽登手一伸都沒撈著人“這少主也真是,到底什麽時候有個定性。”摸了摸脖子,“那,既然教主都走了的話,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先撤了”
    席芳仍覺得哪裏不對“教主本是為殿下回來的,怎會拋下他一人離開”
    “興許是被左殊同強行帶走的吧當哥哥的不想妹妹為了男人犯險,這很正常。”
    席芳看著遠方詭異的天色,一時拿不定主義,沉吟片刻,道“最好,要先找到談右使。”
    歐陽登幹脆道“行,我放個訊。”
    說罷,擲出袖羅教焰火訊,很快得到回應。
    不遠處,城西方向。
    席芳和歐陽登皆是輕功絕佳,須臾抵達沙河橋附近。這一帶瘴氣極大,四下荒蕪,談靈瑟等在街口,一見他們人來便言簡意賅道“就是此處。”
    歐陽登撓頭“什麽就是此處”
    談靈瑟道“瘴氣。引倀鬼入城的瘴氣是沿此河道而來的,我一路追到這裏,發現這裏瘴氣最濃,鬼氣最重,卻又最空。”她目光睨向眼前渺無人煙的街道,“我有理由懷疑教主所說的掌燈人就在這一帶,隻是對方以鬼氣作為障眼的屏障,後邊也許另有陣法,隻是我們可能過不去。”
    歐陽登不信邪步向前“怎麽就過不去了我這不是過來了哎”
    明明已奔入巷中的大蝙蝠,下一刻卻踩了個空“嘩啦”一聲摔進河內,歐陽登猝不及防,在河裏撲騰了半天,一遊上岸就嗬了一聲“這還是真是鬼打牆了,不是,老談,你也跌河裏了都不提醒一下老子”
    “不,我隻是朝裏頭放了兩隻雀鳥。至於人過去會如何,現在才知。”談靈瑟平靜得出結論道“此為鬼陣
    ,隻有鬼才能入陣,活物不能。”
    歐陽登一邊罵娘一邊擰衣裳“那咋辦咱總不能為了入個陣,原地自戕成鬼吧”
    談靈瑟默默翻了個白眼。
    席芳道“我試試。”
    歐陽登“老談都破不了的陣法,你試什麽呃”
    都沒等他說完,席芳便即邁向前。歐陽登下意識回頭,河麵毫無動靜,再望向空無一人的巷子,一臉活見鬼道“不是說活物入不了陣他這是進去了”
    談靈瑟冷眸一凝“你忘了麽席芳,本就不是活人。”
    霧瘴之後果然別有洞天。
    原本狹窄的甬路漸行漸寬,兩旁紅燈籠亮起,正前方一方黑瓦樓閣立於盡處,歪斜的牆麵像一片將熔的烙鐵,矗立在夜道中,宛如鬼府。
    感知到有外人闖入,森森的陰氣化為粘膩的倀鬼,爭先恐後地撲向席芳。
    他長袖微拂,穩步朝前,無數根傀儡線自袖中鑽出,在他周身織成一張密網,頃刻間,那些倀鬼如飛蛾撲火般被割成灰燼,半點也沾他不到。等踱到樓前,身後那一團團屢戰屢敗的倀鬼似還想再襲,但聽樓內一個聲音傳出“都退下吧,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咿呀”一聲,虛掩的紅漆大門開啟,門後走出一人。
    席芳抬眼看去。
    來人拂掌,口氣頗有讚許之意“真不愧是鬼麵郎君啊。都過了這麽多年,鬼門之中依舊沒人是你的對手。”
    席芳攏袖道“席芳也未曾想到,祁王殿下會將鬼門挪於皇城之中。”
    祁王司顧負手邁出,麵色蠟黃,但神色怡然“要否上去坐一坐”
    席芳眼皮略垂,是為拒絕之態。
    祁王並不勉強“怎麽,你開鬼市,我築鬼門,應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席芳道“鬼市是為妖所開,並未禍亂人世,但鬼門本該立於二途河畔,不該在人間。”
    “噢,聽明白了,鬼麵郎君這是來找本王麻煩來著”
    席芳“祁王殿下以袖羅教之名散播神燈業火,又放倀鬼肆虐皇城,河水已犯井水,袖羅教自不可坐視不理。”
    祁王理所當然道“袖羅教乃是妖道,古來都以威名震懾,今有攪弄皇城之戰績,他日天下群魔誰不服從你們本王不過是在助你。”
    席芳抬袖淺施了一禮“祁王的心意席芳在此心領。隻是我教教主被城中倀鬼所擾,命我等除之,教主之命不敢有違,但王爺的身份我也不敢泄露,隻得前來拜訪。無論祁王殿下有何圖謀,今夜望您收手。”
    言外之意是我知你有圖謀,今晚停手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已是留了兩分餘地。
    祁王眯眼道“怎麽,是怪本王擾了貴教教主大婚”
    席芳微驚,又迅速回過神祁王既已成了掌燈之人,知道柳扶微是阿飛並不稀奇。他道“若祁王給袖羅教這個薄麵,他日祁王殿下但有所需,席芳可盡
    綿薄之力。”
    祁王問“你難道不怕本王將貴教教主的身份公之於眾”
    席芳看去心平氣和“教主的身份縱然暴露,也無非是正大光明成為袖羅教的主人,但祁王殿下一旦被人知道您是掌燈人,恐怕這些年所有籌謀也將付之東流。”
    祁王“你在威脅本王”
    “席芳不敢。當年若非鬼門收留,我無法起死回生。這些年祁王殿下無論是想要靈力,還是想進神廟,還是想奪天書,席芳向來有求必應,竭盡所能。但今日殿下放倀鬼入城,助墮神重現於世,戕害眾生之舉,恕我不能認同。”
    “眾生”祁王臉上露出一絲輕蔑之色“席芳啊席芳,你不是早已對世道深惡痛絕,如今,怎麽關心起眾生來了”
    席芳忽略了其中的嘲諷“彼此彼此。當年的王爺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會要置皇太孫於死地吧”
    祁王臉上強擰的笑收斂了一下“是他非要下山,是他自己擋了神明的路本王獻出一切,早已無所畏懼,絕不可在此時因阿照功虧一簣”
    席芳看出了他麵上的焦灼之意,仍是不解“祁王殿下,您不惜以獻祭神明為代價,究竟所求為何若是席芳可以”
    祁王振臂一揮“本王想要的,天底下除了神明之外,無人可給”
    席芳麵色黯了一下,不再言。
    祁王在他周身轉了一圈,停下”你可知你的教主與風輕神尊本是一對道侶”
    席芳默然一瞬,並不意外。
    祁王道“看來你早已知曉。然則,你的教主如今也不過是一時為情勢所迫才同意為皇太孫妃,他日神尊歸來必定倒戈。如此,你我不應該坐同一條船麽”
    “我無法替教主做任何決定。”席芳道“既然祁王殿下心儀已決,席芳自不勉強。”
    話畢轉身。
    祁王忽道“你這麽忠心耿耿,可否告訴過柳扶微,逍遙門一案,有你的一筆”
    驀地,席芳瞳孔驟縮,一雙腿像生根似地站住。
    祁王踱步上前“你我本質上是同一種人,為了存在於世間已是拚盡全力時至今日,我想你也不願意再爬回鬼門關,留你那位嬌弱的妻子一人獨活於世吧”
    “隻是放棄一個司圖南,對你而言,不會有任何影響,你是聰明人,該知如何抉擇吧”
    夜色沉沉,風低低地嗚咽著。
    惡鬼於四麵八方聚攏,殺不完,斬不盡。
    殘劍又一次揮落倀鬼的頭顱,群鬼在驚呼、在慘叫也在調笑。
    隻因斬鬼的人已在這重重瘴氣中迷失,瘋狂的殺戮使他的臉色比鬼還要慘白。
    但鬼不會流血。
    司照握著劍柄的雙手虎口已然潰爛,每多斬一劍,濃稠的血液就會隨著寒刃一並迸出。
    他撐不了多久了。
    無論是身,還是心。
    倀鬼本不能說話,但靈
    魂已被心魔侵染,他像是聽到群鬼在嘲諷他的狼狽
    棄劍吧棄了劍,你還能活下去。
    本作者容九提醒您人間無數癡傻酷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外邊那幫人隻怕你結界破了,根本沒人顧你死活”
    “你的仁心能夠換來什麽連真情都換不到。”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愛你”
    他早已習慣孤獨。
    縱然母妃早逝、父王嫉恨、皇祖父舍棄甚至於他的新娘想要逃婚。
    他默許上天為他安排的宿命,縱容自己沉淪於溫柔鄉,哪怕是淬了毒。
    就算把她手腳捆住,拴在身邊,他仍貪戀那微末的可能
    原來她早已知曉自己是飛花,早已知曉左殊同即是風輕。
    神明的道契原來已立於百年。
    難怪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的心永遠向左。
    難怪風輕啟了生死局,她穿進這片樊籠中,卻隻看到了左殊同,沒看到他。
    死海裏的那根浮木,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視野被遮蔽,心魔浸潤於血腥與戾氣中,扭曲成了可怕的執念既然世人皆不在意他,那眼著天地傾覆又有何不可。
    什麽仁心,什麽親情,什麽信仰什麽愛。
    得不到,統統放下就好了。
    念頭起,劍已重重落下。
    最後一線紫螢香火就在掌心,滅了,結界破了,一切就結束了。
    無論是墮神禍世,還是誰要離開,也都與他無關了。
    然而垂袖之際,卻有一物自袖口滾落而出。
    他下意識接住。
    攤開來,卻見那一枚金絲鏤空香囊,綴著的同心結被雨水浸濕,像絨毛卷曲著,就這樣乖巧地躺在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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