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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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宮勤妃傳!
    這通報的聲音從漱芳齋大門外開始,隨著宮殿一道道門進來,每一道門都有太監接過繼續高聲通報,聲音聽著如浪潮般。
    一浪接一浪。
    皇上去她那兒的時候,怎麽不這樣通報呢?
    總是悄沒聲地出現嚇她一大跳。
    她一直以為這是皇上的惡趣味,今兒聽了這一道又一道的通傳聲,才知道並非如此。
    皇上該不會隻在她那沒人通傳吧?
    她忽然覺得,以後有必要讓小桌子小椅子兩人,什麽都不幹。
    一個站在她西配殿門口,一個站在永和宮正殿到西邊的影壁處。隻要看見皇上來了,讓他們兩也像這樣波浪似得接連通報。
    雖然這浪隻有兩波。
    陳文心放下叉西瓜的小銀耙,抹了抹嘴角,準備接駕。
    皇上走進來時,眾人已經依次在座位邊兒上蹲好,齊聲道
    “給皇上請安。”
    “免禮。”
    皇上朝著上首的座位坐定,眾人這才起身,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陳文心原本目光低垂,餘光瞧見皇上似乎在看她,趁眾人不注意,對著皇上頑皮地一眨眼。
    皇上見她淘氣,嘴角不由地溢出了一絲微笑。
    他擔心陳文心第一次見這麽多宮妃,會錯了規矩被罰,或者說話不妨頭被人下套。
    又怕她性情自由散漫慣了,在這拘束一天無趣,所以特意來看看。
    看來,她是玩得挺開心的。
    所有人都歸了位,除了原本就跪著的定氏。
    隻不過在皇上進來的時候轉向門口的方向,現在又轉了回來。
    “這是怎麽回事?”皇上指著定氏問佟貴妃。
    沒等佟貴妃回答,定氏搶先喊冤。她的聲音又嬌弱,又充滿無限的悲情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意冒犯貴妃娘娘的,臣妾無知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佟貴妃要殺了她呢。
    陳文心自顧自飲了一口茶,覺得定氏這演技真是誇張。
    見定氏梨花帶雨,一臉委屈,佟貴妃恨恨地咬牙。
    她一邊暗罵著小狐媚子,一邊組織語言對皇上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是如此。”皇上聽完隻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麽一句。
    佟貴妃的臉色暗淡了下去。
    倘若皇上對此不施懲戒,那她日後在宮裏,還有什麽權威可言。
    “今兒是貴妃的好日子,定常在冒犯佟貴妃,以下犯上。著禁足三個月,扣兩個月月銀。”
    皇上沒有降低她的位分,佟貴妃不免有些失望。但這樣的懲罰已經不算輕了,她麵上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
    “你也實在是不懂事,這是什麽日子,惠妃和德嬪她們,也沒有你穿的這樣鮮豔!”皇上斥責地上的定氏,皺著眉的模樣十分嚴肅。
    定氏被這麽一訓斥,哭得更加洶湧,對著皇上連連叩頭“臣妾下次不敢了,臣妾原是無知。”
    她再抬起頭來,麵色蒼白,額上已經磕破了油皮,一絲血跡透了出來。
    真是我見猶憐啊。
    陳文心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他臉上卻沒有憐惜的樣子。
    “罷了,小李子,先送定常在回宮。”
    皇上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不耐煩,大手一揮。
    小李子一陣風兒似得趕上前,一直用戀戀不舍的眼光看著皇上的定氏,被迅速撮了出去。
    眼見殿中大大小小的主子,沒一個待見定氏的。小李子自然是要多快有多快,不讓定氏在這裏礙眼。
    誰知皇上又看向佟貴妃,眸子微眯,話頭一轉道“貴妃今兒這衣裳,顏色甚豔。”
    “回皇上,這是內務府製的禮服,是櫻桃紅色。”
    佟貴妃有些心虛,這件衣服的顏色,說是櫻桃紅,其實已經和正紅沒有多大差別了。
    皇上不問倒好,一問她不免底氣不足。
    內務府的人為了討她喜歡,將布料染得更像正紅。她早就知道,也沒有阻止。
    正紅是嫡妻才能穿的顏色,佟貴妃執掌鳳印,但沒有封後的旨意,她依然隻是個妾。
    一個和常在答應都沒什麽區別的,妾。
    “嗬嗬。”
    皇上淡淡一笑,取下了佟貴妃鬢邊的石榴花,對著她的衣襟比了比。
    “瞧瞧,這大紅色的石榴花,還不及貴妃櫻桃色的衣裳紅了。”
    宮中沒有皇後,佟貴妃是位分最高的嬪妃,又執掌鳳印。眾人似乎都習慣了,佟貴妃這種視自己如皇後的心態。
    此刻聽皇上話裏的意思,才明白了過來。
    ——佟貴妃再尊貴,那也不是皇後。不是皇後,她就不能穿這件混淆視聽的,所謂櫻桃紅,其實和正紅相差無幾的顏色。
    陳文心早就覺得皇上對佟貴妃態度曖昧不明,今日見他發難,才真正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李德全!”
    皇上的聲音帶上了怒氣,一拍桌子高聲道
    “去內務府,把給貴妃製這件衣服的奴才統統打死,朕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懈怠!”
    那一拍之下,紗製的石榴花被拍得變了形,成了一個扭曲的扁塊。
    這怒氣看似是對製衣服的奴才,實則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對佟貴妃。
    從佟貴妃至下眾人都跪地福身,道皇上息怒。
    佟貴妃穿著那件禮服,更是覺得渾身如針紮一般,鑽心地難受。
    她不得此刻就能把這件衣服脫下,用力地撕成碎片,再丟到遠遠的、皇上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自視清高的尊嚴被這樣踐踏,她心中有怨,也有恨。
    怨皇上當著眾人的麵讓她沒臉,又恨自己母家見識淺薄,沒有早赫舍裏氏一步,做他的正妻。
    她的出身並不比先皇後赫舍裏氏低。隻是先帝寵愛孝獻皇後董鄂氏,對當今皇上的生母孝康章皇後佟佳氏,也就是佟貴妃的姑母,毫無憐惜之情。
    當時還是三阿哥的康熙也不得皇上喜歡,所以佟佳一族完全沒有,把女兒嫁給三阿哥親上加親的意思。
    再親,三阿哥當不上皇帝,又有什麽用?
    誰知道順治皇帝去了,太皇太後親自指三阿哥玄燁為帝,佟佳一族才知道壓錯寶了。
    他們之前對三阿哥沒有絲毫親近,反而因為皇上不親近三阿哥母女,所以十分疏遠。
    等三阿哥繼位的消息傳出來,他們再想巴結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康熙四年,十二歲的皇上和十三歲的赫舍裏氏大婚,赫舍裏氏成為皇後。
    而這個和康熙生母出自一姓的佟佳氏,隻被立為貴妃。
    十幾年過去了,她就一直是貴妃,而已。
    佟貴妃的眼裏含著淚水,始終忍著不讓它落下。
    她要是在這些地位微賤的小妃嬪麵前落淚,今後還如何掌管後宮?
    所以她忍著,忍不住了也要忍。
    “貴妃起來吧,內務府的奴才當差這樣馬虎,又不是貴妃有意。”
    皇上一手攙扶起佟貴妃,讓她在自己下首的位置坐好,又讓其餘眾位嬪妃也歸座。
    “今日是貴妃生辰,朕也沒帶生辰的禮物來,就給貴妃手書一個壽字吧。”
    但凡宮中有體麵的嬪妃過壽,皇上都會送手書的壽字作為賀禮。這字不算稀罕,但經曆過剛才的風波,此刻皇上再提出手書壽字,佟貴妃登時歡喜了起來。
    看來皇上還是顧及她的臉麵,剛才的事情興許不是針對她,隻是對內務府有氣罷了。
    “謝皇上。”佟貴妃福身行禮。
    很快,長案就擺了上來。
    皇上一邊在紅色雪浪紙上揮筆,每寫一筆,都有嬪妃搜腸刮肚用各種溢美之詞,來讚美皇上的書法。
    “皇上這橫畫得,真是氣吞山河。”宜貴人難得說出氣吞山河這麽有文采的詞。
    不過這寫字,不應該說寫得嗎?怎麽說畫得?
    沒人在意宜貴人說的話有沒有毛病,她們本也不懂漢人的什麽書法。
    “這一瞥位置正正好。”榮嬪也不懂裝懂地湊趣。
    皇上卻覺得,他這一瞥有些歪過了,字寫完大約會顯得有些浮了。
    “皇上的字兒越發寫得好了。”
    惠妃口中雖這樣說,心裏明白皇上這壽字,還不如去年她生辰的時候,皇上給她寫的那幅。
    這並不代表皇上的字兒沒有進益,而是皇上方才動過怒,寫字也沒有發揮好。
    也許是因為心氣不平沒有寫好,也許就是他自己不想寫好,誰知道呢。
    惠妃自顧自一笑。
    “等冬月裏你生日,朕給你寫幅更好的。”
    皇上落筆,淨了手,又對惠妃笑了笑。
    這一笑,氣氛又從緊張狀態中破冰了,眾人也跟著心裏舒了一口氣。
    宜貴人笑著上前撒潑耍賴道,“皇上好生偏心,聽說前些日子還給陳妹妹寫了個勤字,就掛在她屋子裏呢。”
    眾人的眼光一下子又落到了陳文心身上。
    她跟衛答應和章常在,都站在人群外圍。衛答應相貌倒也不差,隻是卑微怯懦,顯得小家子氣。
    章常在姿色本屬平平,個頭又低了些,顯得有些笨拙。
    越發襯得陳文心容貌美豔,姿態大方,氣質出塵。
    眾人看她的眼神,漸漸古怪了起來。
    總結起來,那就是羨慕嫉妒恨。
    佟貴妃剛剛鬧得險些沒臉,宜貴人這個時候又把她挑出來,豈不是故意讓她招佟貴妃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