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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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與風

    跨完年的第二天,陸遇就離開了倫敦。

    他沒有讓陸悅之來送機,而她也沒有吵著跟來,正如三年前的暑假一樣安靜。

    陸遇明白,這不過是另一種重蹈覆轍,迫於尷尬的情怯。

    坐在飛往波士頓的航班上,他無法控製地回溯這段時間的經歷。

    他知道陸悅之的心思,當年隻當是她情竇初開,不懂愛情,卻沒想到,她還是如此執著,執著到有那麽些時刻,讓他也再度恍惚自己的心思。

    陸遇不怪她,畢竟是他一開始沒有坦白清楚——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坦白。

    他與秦笙正式確立關係,是在六月份他與陸悅之的生日。

    那天陸悅之興致勃勃祝他生日快樂的消息,還告訴他自己拿到offer。

    當天,他的朋友們包括秦笙在內,都在為他慶生,喝了不少酒,他覺得昏沉得難受,剛歇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才意識到自己還未回複陸悅之的消息。

    剛將一句祝福恭喜的話發出去,陸悅之竟秒回了過來,關心問“你怎麽醒這麽早?”

    在那一刻,他忽得感到身遭的熱鬧,都抵不過遠在大洋彼岸她的這句問候。

    來到美國後的社交一直維係於表麵,不論是同學或是華人圈的朋友,他未與誰交往過密,也未曾與誰過於疏遠。

    隻因他不可避免地,被那套早已植入骨髓的社交公式所掌控。

    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交往,可深交淺交卻需精密計算。

    他深感疲憊,而陸悅之總是那個無論何時都能看懂他心思的人。

    這兩年的生日,她總是第一時間送來祝福,告訴他,你不是一個人,有我陪著你。

    盯著屏幕裏閃爍的字條,陸遇微醺的眼眸跳動著,竟不自覺地打出了一句:

    “悅悅,我好想你。”

    指腹停在“發送”上良久,他仍舊是退縮了。

    轉而快速清除,規矩官方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但沒聊上幾句,他又不得不去應付這場聚會了,男男女女的縱情歡笑,酒精的餘味重重砸在腦門上。

    他向來酒量不太好,很容易醉,但好在意識不亂。

    但那晚,他也不知是真的喝太多,還是一時沖動想了些不該想的,衆人相繼離開後,秦笙留了下來……

    她扶著陸遇走到臥室,瞥到了他與陸悅之的聊天框,陸遇剛打算去搶,對方竟主動提起——

    “正好我最近也在準備辦英簽,到時候一起去啊?”

    他知道秦笙對自己的心思,卻始終未有明確表示。

    所以那晚,兩人都心照不宣。

    “陸遇,我們在一起吧?我不想和你曖昧了。”

    說完,她主動攀上了陸遇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嘴唇。

    在那一刻,記憶仿佛剎那交錯,讓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個藏於盛夏的記憶,帶著梔子花暗香的氣息,圍繞著他的鼻腔……

    他知道此刻是荒謬的,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沒有。

    那晚的記憶是暈眩而潮濕的。

    他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依舊任憑它發生。

    隔天,他與秦笙正式確立了關係,周遭的朋友都說,他們這對金童玉女終於修成正果了。

    飛機落地,波士頓的雪落了滿城,溫度也比倫敦低了許多,他馬不停蹄趕回了公寓,進屋之前,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給陸悅之拍了張雪景發了過去——

    “請你看波士頓的雪。”

    她總抱怨倫敦的冬天不好玩,沒有雪,隻有風和雨。

    回到公寓後,熟悉的飯菜香充盈了上來,瞬間讓陸遇溫暖了不少……

    秦笙將炒菜收尾,端上了小吧臺,笑意盈盈問他:

    “倫敦冷嗎?是不是衣服帶少了?”

    陸遇搖頭,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那邊沒波士頓冷,就是下雨刮風嚴重。”

    秦笙主動投喂了他一口紅燒肉,滿臉期待地望著他,

    “怎麽樣?這次我調整了手法,是不是沒那麽鹹了?”

    陸遇點頭言是。

    內心卻不可避免地、回味了一下陸悅之兩天前做的紅燒肉……

    那個味道,不鹹不膩,入口即爛,十分軟糯。

    “辛苦笙笙了。”

    說起來,他與秦笙初識,也是因食物結緣。

    兩人陰差陽錯,直到去年年底才開始熟絡。

    受陸鳴錚所托,陸遇那天自駕去郊區的一塊農場,詢問報價,回來時天色已晚,可他白天出門也沒帶什麽吃的,進了市區沒多久後,實在有些挨餓,看到了一家掛著“orienta food”的小餐館。

    他當即走了進去,想著無論怎樣先墊點吃的,而接待他的人正是秦笙。

    這家餐廳位置較為偏遠,馬上就打烊了,老板也不在,秦笙一個人臨時負責了接待與後廚。

    當她把一碗普通的炒飯端到陸遇麵前時,這撲鼻而來的味道瞬間讓他倍感熟悉,而嘗了幾口之後,他忽然脫口而出——

    “你是東城人嗎?”

    後來,秦笙索性坐在了陸遇對麵,一言一語地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陸遇才知道,兩人不僅是同學兼同鄉,父母還是某種意義上的合作夥伴……

    秦笙的父親是東城赫赫有名的工程開發商,當年陸家投資古鎮的項目,周遭的旅遊場地設計與建築維護,都是由秦家負責,而秦笙算是某種程度上子承父業,學的是建築設計。

    不過陸氏的名號在東城響當當,彼時對秦家而言,算是高攀了。

    秦笙之所以找這家店打工,是秦父讓她幫忙留意近郊開發的一些工程生意,秦家現在生意做得大了,也在拓寬海外的單子,而陸遇下午去看的農場自然也是她實地考察的範疇。

    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

    在不該操心的年紀,操心著不該操心的事,卻沒什麽說不的權利。

    可秦笙卻不似陸遇那般悲觀,她不以為意地寬慰——

    “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像我們這樣的人呢,在未來工作上是沒什麽選擇,但在別人眼裏,我們已經很自由了,給自己家打工,總好過給別人家打工吧?”

    由此契機,兩人互留了聯係方式。

    一來二去,秦笙也跟著陸遇融入了波士頓的留學生與華人圈的社交聚會,陸遇欣賞她大方率真、遊刃有餘的性格,也佩服她無論是對生活學習,都可以使出全力去經營參考。

    秦笙第一次請他去自己家吃飯,親手燒了三道家鄉菜,口味著實地道,陸遇大方誇贊,她笑意嫣然,下巴輕放指尖,徐徐擡眸,認真問——

    “我這算不算是抓住了你的胃?”

    陸遇一怔,恍然愣神了兩秒。

    卻忘了自己當時怎麽回答的,而這個問題,在被陸悅之問及時,他也再度恍惚。

    直到窗外的雪花,順著秦笙打開的縫隙飄了進來,一股冷風如蛇信般鑽了進來,讓他忽然想到了倫敦的風。

    “開個縫隙透透氣,油煙機不好使了。”

    秦笙搓了搓手心,好整以暇地來了句,繼續坐回他對麵。

    “倫敦跨年有趣嗎?”

    “還行,就是一直在戶外挺冷的,沒有我們去年參加的學校party暖和,但悅悅挺開心的。”

    陸遇稀鬆平常地說。

    “她身體好點了嗎?上次你忽然跑去倫敦,先斬後奏的給我嚇了一跳……”

    他當時聽說了陸悅之生病的事,幾次三番勸她去檢查,但她每次都會以各種理由來搪塞推脫,他終於忍無可忍了,三個小時之內,檢索了陸悅之公寓周遭最近的私立醫院,訂了機票就去了英國。

    而秦笙知道這個消息時,是他剛落地的時候。

    他去了倫敦兩天,倫敦就連續下了兩天的雨,看著這麽虛弱的陸悅之,他的心也在下雨。

    陸悅之邀請他一起跨年,他答應了。

    陸悅之埋怨他為什麽聖誕跨年不能一起過,他也妥協了。

    但這次他老老實實地向秦笙報備,而秦笙聽了這消息後,起先想到他之前說的陸悅之的情況,不覺提議——

    “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們三個一起跨年,我的英簽還沒用過呢……”

    聽到這話的陸遇思緒一滯,明明很合理,可他還是在那一刻猶豫了。

    還好秦笙話鋒一轉,無奈擺手笑了笑:

    “逗你的,今年跨年爸媽來看我,他們好容易能抽空陪我,我可不出美國,太折騰了,但他們元旦一過就回國了,恐怕你回來也見不到他們……”

    說完她一把摟住了陸遇,將臉埋在他胸口的位置,複又輕聲撒嬌——

    “你回來要補償我哦,當時辦英簽的時候說好一起去玩的,你這都要去第二次了。”

    陸遇回擁住她婀娜的身姿,低頭在她耳畔長舒一口氣——

    “我會的。”

    在那一刻,他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是他們初夜時秦笙塗在脖頸上的香水,淡淡的梔子花,勾起了他的欲望。

    分別前的纏綿總是戀戀不舍的,可那晚,陸遇分不清是不舍此刻,還是不舍當初。

    此刻,小別後的纏綿是蕩氣回腸的,他燥熱的氣息噴薄在秦笙的耳畔——她今天沒有塗那款香水,但他還是無法控製地將自己交付於她,而她亦然。

    即使沒有那味道,但那張臉,不可控地,依舊鑽進了他的腦海。

    他明白,她不是突然鑽進來的,而是早已拓印在了心裏。

    “陸遇……把窗戶關掉吧?我好冷。”

    秦笙呢喃著請求,身體卻發著薄汗……

    陸遇回神瞥了眼窗外,雪還在下著,溫度低得讓人顫抖,身處一室的他們也在顫抖。

    啪——

    陸悅之將公寓的玻璃窗狠狠拉了回來,按上了鎖扣。

    今天倫敦的天氣比她的心情還要糟糕。

    清晨大霧,上午小雨,中午虛晴,下午的風穿過巷子,讓人恨不得將這城市連根拔起,從此消失。

    “阿嚏——”

    可能是跨年那晚在河邊站太久,她覺得嗓子又疼又癢。

    關了窗後,她立刻翻箱倒櫃去找了上次陸遇帶她看病時,盈餘的藥。

    她可不能再生病了,不然下學期的小組作業又要受白眼,而且還要拖著病體獨自去看病。

    隻要想到上次陸遇來得及時,她的病狀也迎刃而解,而再生病的她,卻無法像上次一樣,理所應當地享受他的偏愛與照顧,她的背脊就倍感涼薄。

    她知道這種想法是畸形的。

    陸遇始終都是她的哥哥,不論出於哪種情形,隻要她需要,他始終都會在。

    從前的她享受著陸遇的偏愛,因為她想當然的認為那是她的專屬特權,即使陸遇拒絕,她也依舊無所畏懼地任性囂張。

    但當他告訴自己,他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原來,自己已經沒有資格獨占他的偏愛了,而她略帶私心的驕縱任性,現在看來像是一個笑話。

    比三年前的告白還要可笑。

    三年了,依舊是她在自作多情,依舊是她在自我陶醉。

    當她明白了釋懷與共情之後,陸遇也選擇了忘卻與向前。

    她盯著陸遇發來的雪景,沉默愣神許久。

    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或許已經不會再想到我了吧?

    跨年夜那晚,陸遇送她回到公寓樓下,再次道出了那句——

    “悅悅,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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