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親哥哥常山王司馬乂征召至鄴城兵軍營後，鄴城鎮守司馬穎僅帶數千騎兵南下鄴城。
    他也不怕軍權被奪，與洛陽中軍類似，這些軍戶兵和軍吏的家屬全都在鄴城附近，再往上的兵督、校尉、將軍幾乎全是他的親信，司馬乂隻有統兵權。
    此次被他帶到井陘附近平叛的鄴城兵大多都是輕甲兵，不是重鎧精銳，損失了他也不心疼。
    當然，為了能趁機把天子搶到手，鄴城兵裏有一支精銳屯騎被他留在了井陘關前，由司馬穎的心腹大將和演統領。
    常山王司馬乂是晉廷封王裏少有的識大體之人，在他斡旋下，兩大陣營的晉軍達成一體進攻李氏反賊的共識。
    十月十五上午巳時初，井陘關。
    按司馬乂與司州兵統帥劉琨的磋商，由鄴城軍率先發起消耗賊兵守城器物的進攻。
    “此嵇侍中汗袖也，勿洗，勿洗！”
    這幾天幾夜跑下來，在穀道裏掉隊的義軍將士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能跟在大將軍身邊的就幾十人，其餘將士全在幾百步之後。
    晉廷出動了十餘萬人馬，自然不肯招降這些頑固不靈的反賊，如今的局麵，對義軍將士、百姓來說屬於不死不休。
    司馬衷盤腿箕坐，笑嗬嗬拍了拍手掌，“甚好甚好！朕就喜歡駕車衝鋒。”
    爬到山崖上攻擊井陘關的難度比直接攻擊井陘關城大不少。
    孟祥有個哥哥在司馬允手下任前鋒將軍，兩個月前死在了趙王部下手上，雖然孟觀表麵上效忠趙王，實際上牢牢記著喪子之仇，孟祥和他爹一個想法。
    此前李氏賊兵沒有固守趙國各縣城之意，因此衝鋒在前的天子其實沒有參與多少惡戰。
    即便如此，司馬衷仍舊是孫會名義上的嶽父，孫會如此行徑，已經學到了他父親三分的無恥。
    他背後背著一杆十字戟，如今這場麵，義軍來不及將戰馬用吊籃吊到井陘關下，也隻能委屈大將軍親自搶馬追殺敵將了。
    即便晉兵沒有潰散，有大將軍在，晉兵的攻擊也會大大減少。
    戰場上嘛，保不齊就有一隻冷箭自背後射來。
    李廉難看的五官擠出了一絲笑容，“我才能不足，隻有殺敵這事幹的還算順手，就隻能在垛口後多殺幾個敵兵，讓弟兄們少流血。”
    “給我換甲，換套明光甲，今日來多少晉兵，我殺多少。”
    李代趁機拍馬屁，但這也是義軍將士的共識。
    劉琨手指一裏外的井陘關，向年輕的孫會問道：“孫郎猜測何時可破此關城？”
    聽到這話，劉琨對孫秀、孫會父子又多了一份藐視。
    司州兵中，六校兩營中的兩營乃太康十年所設立，分為積弩營、積射營，積弩校尉名為孟祥，是右將軍孟觀之子。
    “嵇侍中何故唉聲歎氣？”
    李廉派人去給大將軍搬運甲胄。
    除非哪一方先扛不住傷亡，撤離這處戰場。
    “怎麽搞的？不是讓你主持守城，與敵兵接戰這種事讓底下的弟兄們去做。”
    當然，兩大部隻是統稱，鄴城軍背後，還有許昌軍、幽州軍這兩小坨，在他們南邊，則是旌旗蔽空的司州軍軍陣。
    等著最近的一架雲梯搭上來後，李昊右手環首刀，左手抓著梯子，反向殺了下去。
    眯著眼睛發笑的司馬衷開玩笑道。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可能的情況。
    渾身帶傷的李廉跌跌撞撞湊到大將軍身前，他肩上中箭，臉上挨了一刀，看起來傷的不輕。
    至於剩下那七分，也隻有畜牲能學到手。
    時間飛逝，井陘關上義軍微微調整後，來自司州兵的進攻轉瞬即至。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對真心侍奉自己的好人，癡傻天子心裏清楚得很。
    嵇紹見天子額頭上又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心生憐惜，躬著身子，用自己衣袖裹著手指給天子擦拭汗珠。
    毫無疑問，司州軍想讓義軍弄死司馬衷，李大將軍偏不遂他們的意，他準備待會兒先衝殺鄴城兵中軍，殺退這部的將軍校尉後，再轉回身去幹司州軍。
    隻要大將軍一來，這井陘關能守到天荒地老，拖都能拖死關外這十萬晉軍。
    孫會長相不佳，其才能遠遠遜色於劉琨這種名重洛陽的名士，他對戰場的理解僅僅停留在自己人很多，攻破井陘關手到擒來。
    “今日午後、或明日午時。”
    嵇侍中的設想便是陣前駕車離開司州軍，去處自然是鄴城軍。
    年近四十的司馬衷體態肥壯、神色嚴肅，或許是不用憂心太多的俗事，他眼神裏有種清冽冽的愚蠢。
    井陘關下，晉兵義軍加起來上萬兵卒打的難舍難分，此處輦車之中卻有畫風不一樣的場景。
    便是那賊將李昊來了，也隻能被數萬大軍淹沒。
    因為賈南風經常派人去洛陽大街上搶俊秀美男，上幾天的床玩膩歪了就殺，這幢私密事能被洛陽百姓所知還是因為賈南風某次搶到了一位俊俏至極的美男子，沒舍得殺，而那美男子鬧著要回家，於是賈南風就放了他。
    已達三十歲的劉琨頗看不起十八歲的孫會。
    打下平陽郡後，李昊所轄的開拓義軍一度過萬，其中平陽郡的降兵五千五百餘人，南匈奴之兵將近四千，自樂平郡出發的老兵上千。
    背據險關，義軍的守官戰居然打的比敵軍的攻城戰還要艱難，城上的將士們都在心底默默期盼大將軍能快速回援。
    對眼前的戰事，這位皇帝也隻當個好看的大場麵，絲毫沒有生起提防他人加害自己的心思。
    在李大將軍等人身後，則是綿連數裏的義軍將士。
    更讓人絕望的是，晉軍的統帥深諳車輪戰之理，每隔半個時辰就派兵上前輪換，以此快速消磨關城上守軍的精力。
    “午前都是鄴城軍的輕甲兵來攻城，洛陽中軍沒有參戰，我猜測午後可能會有洛陽的牙門軍爬雲梯。”
    李大將軍回援時，將大部分的老兵和平陽郡降兵留下來防守，隻帶著大部分南匈奴之兵和晉陽城內的降兵進入井陘穀道裏。
    “還是李字大旗，看來咱是趕上了。”
    “也不用等到那日，今天午後就該司州軍攻關，那時你領著射聲營，到關下催督牙門軍，天子必定踴躍請戰。”
    這四五十名將士陸續跟上，逼近到關城附近時，留守的將士、百姓們先後高聲歡呼，大將軍的亮相讓守城將士士氣大增。
    趁著敵軍沒有發起大規模進攻的空擋，李昊又招來一些親臨前線的義軍軍吏和那些出身較高的士族俘虜，命他們一一分辨關下都有哪些晉廷高官王侯。
    即便是他，也跑出了滿頭大汗，能跟上來的幾十名義軍將士裏，也就李代看上去稍微輕鬆些。
    如今打到了反賊核心地盤，井陘關更是賊兵最後的依仗，雙方不可避免的要惡戰一場，再讓天子隨軍衝鋒，怕是真要弄出個陣前駕崩。
    “有大將軍在，井陘關必能守住。”
    “哈哈哈。”劉琨忍不住笑意，“若能如此順利，反賊豈能在並冀之間盤踞七八個月之久？井陘縣城到如今，都堅持了十天有餘。此等險關，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是磨不下來的。”
    明光甲不是製式甲胄，義軍之前的繳獲裏，也僅僅有數十副明光甲，主要是從步督、屯騎督、校尉等中高層軍吏身上扒下來的。
    當然，隔著這麽遠指定看不清人臉，李大將軍隻需要他們告訴自己來的晉廷高官裏可能是誰就行。
    圓臉長須的侍中嵇紹圍在天子司馬衷身邊，連聲哀歎。
    “鄴城軍統帥似乎是常山王司馬乂，沒有看到成都王的大旗。”
    “大哥、大哥，你終於來了！”
    聽著這些猜測，李昊漸漸有了計策。
    李廉將關城外的兩大部晉軍給大將軍指了指。
    “稟大將軍，天子龍輦在司州軍前部。”
    為了不讓其他人說閑話，李廉就可著勁兒在城頭上持刀惡戰，以此來證明大將軍選他守城是正確的決策。
    眼神堅定的李昊當即登上城頭，他倒要瞧瞧司馬家的陣勢有多大。
    義軍失守，則數萬百姓將會被賣到士族名下當私奴，或者被流放到南方，終日與蠻獸、蚊蟲為伴。
    天子體態肥壯，身上內穿甲胄、外套冠冕袍服，在車上端坐了幾個時辰，已經熱的滿頭是汗。
    雖然天生癡傻，可司馬衷也知冷知熱，於是經常拿衣袖給臉上扇風，其姿態之誇張，倒讓旁人在這十月瞧出幾分熱來。
    稍稍歇了一口氣，喝了口水後，李昊再次下令趕路，距離井陘關不到半裏地，沒必要在這耽誤功夫。
    “幽並都督劉寶或許也親至關下。”
    而在關城之前，則是數十架拋石機、巢車、壕橋等器械，當然，重弩是少不了的。
    按以往經驗，隻要大將軍攻入敵陣，陣斬敵方領軍之將校，那晉兵多半會自行潰散。
    雖然敵軍次次僅有數千人攻城，可對城上的義軍來說，仍舊守得相當艱難，箭如雨下、石如雹砸，時不時就有衝車、轒轀車等軍械逼到城下，開始破壞城牆。
    孫會沒有聽出來劉琨話裏的鄙夷，反而真心盤算起讓癡傻皇帝送死的主意。
    在井陘關兩側，則是綿山山脈在華北平原上最後的倔強，兩側皆是高聳的山崖，沒有能攀爬的小路。
    井陘關背靠綿山，南依綿河，單獨橫在連接常山郡、太原郡的穀道上，古人曾用車不得方軌，騎不行成列形容這條崎嶇蜿蜒的穀道。
    “那就在攻破井陘關之前一日，請劉將軍派軍士護送天子禦駕親征。”
    到梯腳後，李大將軍左右揮砍，斬殺了數十名晉兵，井陘關下的司州兵卻忽然有了極大的騷動。
    臨近正午，策馬狂奔的李大將軍終於看見了井陘關那高達三丈的石磚城牆。
    晉兵還是雲梯、衝車開路，數千名披甲兵卒先後烏泱泱殺到關下。
    ……
    穀道裏有些地方戰馬通行很慢，這讓義軍騎兵的回援速度都大大降低。
    這讓侍中嵇紹更加難受，他打定主意，今天就是拚了老命，也要護送天子安全抵達鄴城軍中。
    畢竟甲兵與民夫加一塊，都過十萬之數了，如此陣仗之下，區區一兩萬兵卒的賊兵沒有多少希望殺散朝廷大軍。
    因此統帥劉琨與孫會的交談，通過積弩營兵卒悄悄傳到了天子司馬衷和隨天子出征的侍郎侍中等人耳中。
    此刻正是輪換之時，晉兵一方僅有兵卒操控投石機、重弩在壓製井陘關上的義軍將士，但關下一眼望不到頭的晉兵還是給人很大的心理壓力。
    劉琨自己雖然也趨炎附勢，但他就是瞧不起孫秀父子，決心為洛陽百姓除害。
    在此次出征之前，孫會隻是六校中的射聲校尉，領兵一千，遠遠不能與他曾經擔任過的王府尚書郎相提並論。
    每當這個時候，義軍將士隻能火球火把爭亂投擲，以鐵索垂火燒攻城軍械，逼退挖城腳之敵兵。
    他說的是實話，義軍軍吏裏，有指揮才能的人不少，他能總領守城之責純粹是跟著大將軍起事早，落了個三弟的名分。
    司州軍中軍大旗之下。
    雖然成都王司馬穎也沒比趙王司馬倫好多少，但起碼能擺脫眼下這個死局。
    這孫會正妻名為司馬宣華，封號為河東公主，是賈南風所生，名義上是司馬衷的女兒，實際上是不是真公主唯有賈南風知道。
    孫會點頭答應下來，他還沒有發現這有什麽不對，他爹吩咐他的要緊事便是弄死天子，好讓趙王克繼大統。
    嵇紹輕輕左右瞥了瞥，輦車附近的晉兵有不少是六校營兵，人多耳雜，但他也不顧不上許多，湊到天子耳邊，輕輕說道：
    “陛下，午後劉將軍必定驅動輦車衝鋒，屆時由老臣駕車，陛下穩坐於車上便可。”
    “敵軍情勢如何？”李昊問道。
    也因此，晉軍龐大的兵力施展不開，隻能一次次接連不斷地派出數千人，像螞蟻一樣攀附在寬約半裏的關城上。
    天子駕崩不駕崩，那得看對麵的反賊配合不配合，可這孫會是必死無疑。
    據李昊自己觀察，一輛車忽然朝著北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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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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