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還於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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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卒的怯場之舉被伯長、步督一層層傳到校尉郝昌耳中,親近屬下都在勸上司保存實力,好在混亂的局勢裏為自個兒和手下弟兄們謀個好前程。
    郝校尉原先還想著聽常山王的調遣,防守在轅門處,如今被部下一勸,頓時沒了繼續惡戰的心氣兒。
    “兩位樂將軍,常山王已經被擒,不如我等率兵撤到鄴城,保存成都王的兵力。”
    他也沒比他手底下的兵卒好到哪兒去,鄴城兵和常山國兵聽說過敵將李昊的恐怖傳言。
    據傳此人雙臂展開約有丈長,一日能吃十人的口糧,更恐怖的是這位宇宙大將軍與成百上千名晉兵交戰,累倒的反而是被追殺的晉兵。
    一個打不死、累不倒的敵人,再勇猛的將士對上也膽怯。
    樂肇兩兄弟比哥哥樂凱的膽氣稍遜一籌,他倆的姐妹是成都王的妃子,撤到鄴城這條出路比死守營寨轅門要好不少。
    “好,就依郝校尉的意。”
    “快撤到營寨裏,從後門走。”
    樂家兩兄弟從善如流,還沒等郝昌反應過來,就帶著常山國兵一溜煙兒跑進轅門裏麵,連爭著入門的潰兵都被他倆的部下擠開了。
    郝昌還算有責任心,帶大部分手下撤進了轅門,而後不顧尚有數千潰兵與不少自己手下還在營寨外,下令頂著數百潰兵硬關轅門。
    “豎起絳色幡旗。”
    郝昌朝駐守轅門的鄴城軍士下令。
    絳色便是紅色,豎起絳色幡旗,便意味著來敵全是騎兵,豎白幡旗代表著敵軍是步兵。
    關閉轅門的嚐試失敗了,敵軍的弓箭都從轅門射中了營寨內兵卒的長戟,潰兵們毫無鬥誌,但聚在轅門前的潰兵反而是擋住賊兵時間最長的晉軍。
    郝昌也不堅持,轉頭帶著自己親信軍吏和能跟的上的步卒向另外一個小門而去。
    今天的大敗來的莫名其妙,若是幾軍沒有哄搶天子,合力進逼井陘關的話,起碼能將井陘關城破壞不少。
    郝昌複盤著今日的敗局,卻又忽然想起還想這些幹什麽,逃出去後說不定連鄴城都跑不到就又被賊兵追上了。
    “朝東邊走。”
    這位校尉頗有心機,大量的潰兵都朝南邊逃竄,敵將自然向南邊追殺而去。
    那南路沿途百姓的吃食就會被搶的幹幹淨淨,他們再走南路,連百姓的口糧都沒得搶。
    這三四百裏路,沒糧食根本走不完。
    軍吏和步卒對校尉郝昌相當依賴,這支晉軍便行進到東門的柵欄牆,破開一道口子後快速逃離。
    囤積軍糧的地方全是搶糧的兵卒,現在去搶糧連逃命的功夫都沒了。
    “賊將李昊殺來了,弟兄們快快逃命罷!”
    還有好心的晉軍兵卒邊逃命邊給途經的軍戶兵弟兄們講述是誰殺來了。
    鄴城軍營寨處處都是人,軍吏們忙著帶上值錢事物逃命,小兵們在口糧、軍帳上搶來搶去。
    軍帳都是伯長、步督等中高層軍吏住的,在人人都穿麻帶褐的時代,由麻布、絲綿製成的軍帳是很昂貴的布料,搶回去能做成冬衣。
    所以驅趕潰兵進入鄴城兵營寨後,義軍騎兵所見到的便是比潰兵還亂的哄搶現場。
    手持雙刃矛一路殺穿鄴城兵這寬達半裏的大型營寨後,李昊竟然發現營寨內幾乎沒有幾個身穿明光甲、黑光甲的將校,連戴護心鏡、盆領的什長、伍長都軍吏都見不著多少。
    全是甲胄都不齊全、沒有經曆過大型戰爭的軍戶兵,和跟著兵卒搶東西的民夫。
    自二十年前西晉滅掉東吳後,華北腹地確實多年沒有經曆戰爭,連民變、馬賊都是各州都督府轄下的軍戶兵就給平定了,這支鄴城兵也不是精銳,統帥、將校先後不見,敵軍又殺到了營寨裏,自然以自己利益為先。
    “王彌,此處營寨可有什麽重要之人?”
    李昊問道。
    “回大將軍,司馬穎數日前就南逃到了鄴城,司馬乂已經被誅殺,鄴城軍僅剩此二王的幕僚和王府掾屬值得一殺。倒是幽州軍有位劉寶,乃是幽州都督,他的老命值得大將軍殺上門去。”
    王彌提議去追殺幽州軍。
    “南邊的洛陽中軍呢?他們領兵之人是誰?”李大將軍再問。
    王彌之前從洛陽附近北上,對這支中軍兵還算熟悉。
    “以名士劉琨為統帥,孫秀之子孫會領六校之兵,尚有右將軍孟關之子孟祥領積弩、積射二營。六校、二營原本便是皇帝出入時的扈從,有時也擔任宮城的宿衛。司馬倫派這些宿衛兵卒北上,純粹是打著消耗義軍、鄴城軍兵力的心思。放他們回去,倒能讓司馬倫分兵提防這些兵卒。”
    他出身軍旅世家,祖上還是正兒八經的青州騎,祖父更是追隨鄧艾滅季漢,又有長期在洛陽當任俠的見識,確實是義軍急缺的人才。
    “收攏鄴城潰兵,著急逃命的鄴城兵也不要追趕,王彌帶人去守住營寨裏的軍糧倉。”
    李昊有了決斷,趁著離晚上還有段時間,收攏到鄴城潰兵後攻打幽州軍確實是最能破局的做法。
    目前來看,也就常山王司馬乂、老將劉寶這幾人是真心實意來平叛的,其餘各路晉軍各懷心思。
    已入深秋,恢複之前的地盤,並在明年開春前再占據數個產糧大郡才是義軍首選。
    王彌領命而去,隨後趕到的李祥、李輯等人也帶兵加入抓捕潰兵的隊伍,但相當多的鄴城兵家屬都在南邊,義軍聚攏到的潰兵、民夫要麽是單身漢,要麽是氐人、羌胡這種沒有田地的無根之人。
    營寨裏全是可用物資,為了避免上次那樣被敵將派人燒營,義軍將士還四處巡邏,積極帶人撲滅火苗、追捕意欲放火的敵兵。
    在傍晚時分,幽州軍快速撤離並一把火燒了營地的消息傳到了李大將軍耳中。
    “那就派人生火做飯。”他下令道。
    肅清井陘關附近的晉軍比較緊急,幽州軍應該是去東北方向三十裏外的井陘城外與中山國兵、餘下的常山國兵匯合了,過兩天再收拾他們。
    劉寶多年經營幽州,能在段氏、慕容、拓跋等幾部鮮卑手上守得住幽州的大部分地盤,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李大將軍說什麽也不能讓他活著返回幽州薊縣。
    ……
    鄴城北門。
    數百名全副武裝的持戟甲士守在北門附近,迎接搶到天子的大功臣和演和他管轄的屯騎兵。
    “陛下、陛下,臣弟迎駕來遲!”
    司馬穎眉眼間擠出一副悲傷的神色,但嘴角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住,這讓他看起來哭笑不得。
    為了快速南下,和演命人將司馬衷架在戰馬上。
    至於那架車,和太守派人裝了一具屍體,遣兵幾十騎從另外一條路走了,為的就是分開許昌兵等身後追兵。
    身中三箭、最親近的近侍之臣又死在麵前,還被馬上折磨了四天,癡傻天子的神色也萎靡下來。
    當然,司馬衷還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他養尊處優四十一年,平日任何心都不用操,身上養出來的膘正好發揮了作用。
    “成都王可為依仗。”
    被人扶下馬後,他如此表示。
    先前在洛陽時,司馬衷對十六弟沒啥印象,畢竟他活到成年的弟弟足足有十六個,被趙王派人將他架到井陘關走了這一遭後,他這才覺得成都王的麵容都是如此和藹可親。
    “臣弟必定是陛下的依仗。司馬倫忤逆尊上,目無社稷法紀,等鄴城軍準備數日,臣弟便帶兵逢迎陛下回京,還於洛都。”
    司馬穎幾個字兒幾個字兒蹦出來這段話。
    他大字不識幾個,這段場麵話還是王府掾屬給他提前編的。
    癡傻天子托著成都王的手上了一架舒服的輦車,躺在車上後被鄴城官吏護送著入城。
    司馬穎上馬後跟在輦車之後,他的王府掾屬、幕僚們紛紛湊到成都王身邊恭賀主上。
    “大王可直接號召天下封王入京擒殺司馬倫。”
    “皇太子早歿,奉天子還都洛陽後,天子必定封明公為皇太弟,如此大事可成。”
    “我鄴城兵強馬壯,何需其他封王帶兵入京,到時反生禍端,大王帶鄴城兵入京便足夠了。”
    幕僚們拍馬屁的同時也沒忘了各出主意。
    每個封王都開了府,府上掾屬、幕僚一大堆,多來幾個封王,意味著成都王就要多分出去不少高官要職來拉攏有兵的封王。
    大官位置就那麽多,成都王府的這群掾屬都不夠分,哪能容忍其他高門士族出身的各王府掾屬們跑過來搶位子。
    被幕僚們狠拍一頓馬屁後,司馬穎也不緊跟天子的輦車,勒馬停駐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和演乃首功,攻下洛陽後,我必定舉薦你為郡公。汝南郡公這個封號怎麽樣?”
    司馬穎眯著眼睛瞧向同樣得意洋洋的陽平太守和演。
    “不敢居此大功。數日內就要起兵攻伐司馬倫,不如令兗州刺史王彥等人匯聚兵力相助。”
    和演隨口自謙。
    王彥出身琅琊王氏,乃是一等一的高門士族,有這樣的人物跟從出兵,成都王的名望會更上一層。
    “這是自然。”司馬穎滿口答應下來。
    又策馬朝著都督府而去,他身後的幕僚們跟上,人人臉帶笑意,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歡快的氣息。
    入夜後,等到想著升官發財的掾屬們離開,平素足智多謀的盧誌留下來,給一心想著攻占洛陽後享福的成都王潑了潑冷水。
    “明公,若鄴城軍大舉攻向洛陽,冀州、幽州該當如何?如李賊帶兵南攻鄴城,僅憑留守之兵是否擋得住?鄴城乃明公之基業,不可不守!”
    跪坐在成都王榻前,盧誌諄諄勸諫喝的微醺的主上。
    “可爭洛陽是必定要走的一步路,否則我的皇太弟名分不正,盧子道有何計謀啊?”
    成都王也確實不想丟掉鄴城,有這座堅城和附近的軍戶在,再敗數場他都卷土重來。
    “可令王彥領兗州兵進駐鄴城,或派人拉攏劉琨,劉琨與孫秀一直結怨頗深,孫秀又極為得寵,劉琨必定沒心思在趙王手下長待。再派人去許昌,與齊王一道出兵洛陽。
    有明公與齊王在,天下封王也不敢輕舉妄動,明公才好名正言順加封皇太弟之位。”
    拉齊王入夥也在司馬穎的接受範圍之內。
    反正司馬冏隻是天子的堂兄,癡傻天子司馬衷還有一個孫子活著,皇太弟這個位置得輪十幾次才能到齊王身上。
    “那就派一個能言善辯之人南下許昌,這鄴城交給誰我都不放心,不如還是你來掌管,我再派猛將助你守城,若王彥帶兵前來相助,你可令他入城,或到洛陽助我。任憑賊將李昊野戰無敵,就賊兵那一兩萬人,還奈何不了這座堅城。”
    雖然腦子裏全是進入洛陽後如何享福,但司馬穎還是做出了一個較為靠譜的決斷。
    盧誌豎起兩個大拇指,“明公英明!”
    他之前便是鄴城縣令,管這座城易如反掌。
    “等進入洛陽,也給你一個郡公。”司馬穎拍拍有些發脹的肚子,而後擺擺手示意盧誌退出去。
    盧左長史後退幾步才轉身走出這座廳屋。
    成都王對軍事布置頗有心得,但耳根子軟,誰的話都要聽幾句,盧誌擔心他入洛陽後會被奸臣帶偏。
    深秋的夜風有些清冷,吹拂的左長史平靜下來,如今的局勢,唯有成都王入洛陽掌大權後,統領鄴城軍、洛陽中軍,再號召青、徐、兗、幽等數州的都督府轄兵,才能撲滅橫跨並州、冀州的李氏反賊。
    這夥反賊的頭目李昊很有建設地盤的決心,比尋常馬賊要難對付的多,盧誌擔憂的便是這點。
    馬賊隻要圍追堵截便行,正經造反的賊兵要快速撲滅,免得其跨州連郡,成了氣候。
    ……
    二十號午時,井陘城外。
    主持圍城的中山王司馬緝還是個老實人,幽州都督劉寶率軍來了後便由這位老將主持攻城事宜,但城內守軍拚死抵抗,晉軍爬梯子的民夫、小兵都不太夠,攻城戰拖成了圍城戰。
    甚至連圍城戰也打不成了,因為自井陘關出兵解圍的李氏義軍來了七八千,帶兵之人還是晉兵人人恐懼的李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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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