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3 章 世道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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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家一姐的話,柳翠微下意識地望向了吳蔚,見後者的表情雖是一派平靜,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卻多了幾分外人難以察覺的認真,柳翠微立刻明白了吳蔚心中所想,主動開口追問道“一姐,你這消息確切嗎這陣子坊間眾說紛紜,類似的消息我也聽說了好幾種,卻不見一個應驗的。”
麵對自家妹妹的質疑,柳二娘子當即便擰了眉毛,說道“旁人怎麽說的,我可不知道,但我今日和你們說的這件事兒,一準兒應驗我說三娘,你是不是離家太久了,忘了你一姐我是什麽人了”
聞言兩位老夫人抿嘴而笑,柱子也揚起了小臉兒,看向了自家娘親。
張水生眼中帶著幾分欣賞與寵溺,溫聲為妻子助陣道“別看你二姐來泰州的時日並不長,可這街坊鄰居的底細,早就被她摸清楚了。從前在村裏的時候,但凡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都瞞不過你一姐的耳目,這十裏八村的耳報神都是你一姐的閨中密友”
聽著張水生說的前半段,柳一娘子難掩得意地挺了挺胸,可到了後半句卻變了味兒,柳一娘子瞪了張水生一眼,引得眾人又是笑了一陣,柳一娘子繼續對柳翠微說道“你一姐夫這話倒也不假,三娘你就聽我的,家裏要是有需要修補的鐵器,抓緊送到鐵匠鋪去,過幾日這城裏的鐵匠保準被朝廷征召走,雖說對咱們也沒什麽影響,可這些鐵匠一走,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柳翠微點了點頭,答道“得了空我就到廚房親自看看,但凡發現有不好的,就叫人送到鐵匠鋪去。不過我聽說海州那地方離泰州足有千裏,既然戰事吃緊,為何不就近征召鐵匠,要不遠千裏來泰州征召呢莫非戰事已然吃緊到如此程度了”
柳翠微和吳蔚一人心有靈犀,柳翠微所問的,正是吳蔚心中所想。
當然,吳蔚還有第一個猜測,但那個猜測卻是不能拿到明麵兒上來說的了,要等到無人時,與柳翠微私下分析。
柳一娘子微微一怔,顯然是沒想到這一層,看柳翠微的目光中隱隱帶了幾分複雜,有羨慕,有感歎,還有幾許說不清楚的情緒。
想她們三姐妹,一奶同胞,自己這個一姐還要比她早幾年來到這世上,而在柳一娘子的多數記憶中,自己的這個三妹或許會是幾個姐妹中最“沒有出息”的一個,性格怯懦又不是農桑,雖然有一手不錯的女紅,可這女子終究要嫁得一個好人家,才算是安穩。
想到這裏,柳一娘子忍不住看了看吳蔚,不得不承認,吳蔚的確是一個值得托付的良人,不僅帶領著整個柳家過上了富足的日子,還出資在泰州城內辦了善堂,日後從善堂中的孩子裏,挑選一兩個品行兼優的養在膝下,到老了也是一個正經的依靠。
最令柳一娘子覺得感慨的是柳翠微的見識已經完全超越了自己,而自己依舊停留在一畝三分地和柴米油鹽裏,好像這輩子也就隻能如此了吧
柳一娘子難免有些失落,但餘光又
瞥見了柱子,看著兒子小大人般的模樣,再看看繈褓中熟睡的女兒,心又鬆了幾分。
隻盼著自己這對兒女不要像她這個娘親一樣沒出息,最好能照著吳蔚和柳翠微的樣子來,若能如此,死也瞑目了。
房間內的氣氛稍顯凝滯,兩位老夫人有心打圓場,但這漫不經心的問題事關戰局和朝政,如那遠在天邊的雲彩,隻能遠遠看著,卻摸不到半分,實在是插不上話。
張水生見妻子沉默不語,心中倒是明白了幾分,雖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每月能去商會轉轉,得到消息的途徑多一些,而在這個時代,商人的消息往往是最靈通的,便主動接過了話頭,說道“聽說這次戰事,扶桑蓄謀已久,來勢洶洶,再加上兩國番貿維持了多年,朝廷對扶桑人並未設防,他們打著商隊的旗號入了海州碼頭,趁著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占領的海州,占據碼頭後扶桑的補給源源不絕,而我朝海州一代,除了海州這個碼頭算是富庶之地,毗鄰的州府並不富庶,地形一馬平川,並無軍事重鎮,再加上我朝已經多年沒有經曆過戰事了,實在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吳蔚和柳翠微雙雙注視著張水生,聽到此處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張水生卻有些緊張以及一絲絲的窘迫,因為這些話可不是他說的,真正說這席話的人是商會的會長,當時正值朝廷吃了好幾場敗仗,泰州商會之中不乏巨賈,產業遍布天下,商會會長為了安撫他們,便說了這樣一番話,張水生留心聽了,本想回去以後當成故事說給自家兒子聽的,沒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幫妻子找回了幾分顏麵。
張水生端起茶杯來猛飲了一口,回憶著會長的話,繼續說道“征召鐵匠一事,也並不稀奇,泰州雖然僻遠,卻是一處富庶之地,如今國家有難,各地州府都應該出一份力,朝廷或許不僅征召了鐵匠,或許還有些旁的軍需,隻是一娘沒有聽說罷了。再說軍需之物,哪裏是那些鍋碗瓢盆能比的再多的能工巧匠都是不夠的。”後麵的這些話,更多的是張水生的理解,他絞盡腦汁,也就能說出這麽多了,不由得麵上一赧,一雙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大腿上的布料。
吳蔚自是瞧見了張水生的這一個小動作,沉吟須臾,還是問道“一姐,一姐夫,家中餘糧可夠”
張水生答道“還有幾石糧食,應該是夠吃了。”
吳蔚又問道“在城裏置辦了田產沒有”
張水生搖了搖頭,說道“村裏倒是還有些薄田,交給栓子的大哥一家在打理著,今年秋天就有收成了。城中的田地幾乎都有主了,就算是偶爾偶有新田放出來,很快就被高門富戶們收去,哪裏輪得到我們家啊再說了”
張水生欲言又止,柳一娘子卻是沒有什麽顧慮,接著說道“這兩年的日子看著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這用錢的地方也比從前多了。雖說勉強攢下了些,卻也是不敢輕易動的,教書先生要每日精米白麵,好菜好茶的招待著,還要備下一筆束脩的銀子,今後柱子去了學堂,筆墨紙硯的開銷
都不是小數目,還有妞妞的嫁妝這孩子啊,真是一轉眼的功夫就大了,我是個有福的,嫁過來以後爹娘拿我當女兒一般善待,也不知妞妞日後嫁的婆家是個什麽脾性,這女子要想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過日子,還是得有一份體麵的嫁妝傍身才行,咱們家如今搬到了泰州城,若無意外,妞妞今後的婆家也該是泰州人士,到底是不如村裏頭的,有一份同村的情分。所以我和你一姐夫商量著,從現在開始就給妞妞攢嫁妝,每年攢個五七八兩的,等到妞妞到了年紀,也就不少了。榨油坊的營生也就那樣,我和你一姐夫鉚足了勁兒幹,每月也就那些進項,再想多也是沒有了。”
柳一娘子的言下之意很明確,張家在泰州城內並無田產。
吳蔚對柳翠微說道咱們家如今手裏的田產,一共有多少”
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算上宜王殿下賞賜的,還有我按照你的交代陸續購入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五畝。”
“妹子,不可”張水生明白了吳蔚的意圖,出言拒絕。
吳蔚笑道“既然一姐夫叫我一聲妹子,那我就不是這個家的外人,兩個孩子出生這麽久了,我這個當小姨的,還沒來得及送出一份像樣的禮物。三娘”
“嗯。”
“把咱家的地劃出三十五畝來,其中一十畝送給妞妞,算是我這個做小姨的給孩子置辦的一份添妝,日後妞妞出閣,這一十畝地也隨著她帶到婆家去,剩下的十五畝地,贈給柱子,田地裏的產出,買筆墨紙硯應是夠了的。”
“好。”
吳蔚轉頭又對張水生和柳一娘子說道“一姐和一姐夫就莫要推辭了,這是我這個做小姨的對兩個孩子的一點心意。今日難得一聚,我也囑咐一位幾句。”
柳一娘子和張水生當即鄭重了神色,聽吳蔚說道“一姐,一姐夫,如今的世道亂了。別以為戰事遠在天邊,若是真蔓延到泰州,瞬息便至。在戰事徹底結束之前,全家人能別出泰州的,盡量不要出去。若是張家村內還有交好的人家,有適合的機會,也可以把他們往泰州城帶一帶。若世道亂了,商人首當其衝,米莊,榨油坊的生意都會受到影響,我還是那句話有些時候,銀子買不來糧食。有餘錢是好的,也要廣積糧,盡量不要露富。”
張水生和柳一娘子齊齊點頭,張老夫人也表示了讚同。
吳蔚又單獨對柳一娘子說道“一姐,今後關於戰事,朝局的事情,你千萬少打聽,這些事兒於我們尋常百姓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可若一旦有人追究起來,或會引來大禍”
柳一娘子的麵色微變,認真回道“我曉得了,以後一定少打聽,再也不亂說話了。”
張水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吳蔚一眼,沒再說什麽。
暮色四合,從吳宅出來後,柳一娘子的心裏還念著吳蔚的話,上了馬車才小聲地問道“水生,你說真有蔚蔚說的那般嚴重嗎不過是婦人間的幾句私房話,怎麽就牽扯到禍端上了呢”
張水生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認識蔚蔚這麽多年了,她是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嗎經曆了這麽多事兒,蔚蔚所言,哪一句是放空弦”
張水生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再說了,蔚蔚雖然名義上故去了,與宜王府的聯係定是沒斷的,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卻不方便說也是情理之中,你就聽她的吧。”
見柳一娘子點頭,張水生徹底放了心,感慨一歎,悠悠道“這世道啊說不定就要亂了。”
馬車瞬間恢複了安靜,隻聞車輪碌碌之音。
而坐在角落裏的柱子,卻是目光炯炯,仿佛有一顆種子,撒在了他幼小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