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緊不慢地過著，我們也因為一副接著一副的藥服下去，身體日漸好轉。
    到第五天時，像我這樣的青壯年已經能活蹦亂跳了。
    老弱婦孺身子差點，但也能四下走動，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隻能癱倒在地。
    是夜，本該爬上天空的月亮並未如期而至，反而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要下雨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大喊了這麽一句。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頓時騷亂起來，本來喝了藥昏昏欲睡眾人紛紛起身，麵上激動之情難掩，他們歡呼著，迎接這場大旱三年來的第一場春雨。
    豆大的雨點砸在高高揚起的臉上，我們幾乎喜極而泣。
    “姑娘，你莫非真是天上的仙女，有一顆菩薩心腸治好瘟疫不說，現在還讓這三年滴水未落的天空下起了雨……”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偏過頭卻已不見那紅衣女子的身影。
    耳畔卻響起了她的聲音“我叫羲和，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哦，我要一個太平盛世。”
    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失落。
    瘟疫結束後，日子繼續不緊不慢地過著，春去秋來，賦稅更重了，百姓怨聲載道，家中子女多的甚至開始吃起了觀音土。
    那泥塑的神女廟始終沒有銀錢去給她塑金身，昔日香火尚且鼎盛，時至今日越發荒涼起來。
    “小娘子，爺瞧你有幾分姿色，可惜瘦了點，不若從了爺，爺許你富貴榮華如何？”
    我從田間回家，便撞見了這麽一幕，如此艱難的世道，百姓食不果腹，穿著這一身官服的人卻吃得膘肥體胖。
    一股無名火自心頭竄起，憑什麽我們晝夜不分耕種，就養出這群魚肉百姓的畜牲！
    我將手裏的釘耙高高舉起，對準他的後腦勺狠狠砸下去……
    溫熱的血噴了我滿臉，我瞬間清醒過來，握著釘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秦大哥，你……，你殺人了……”
    “兆華，我……，我也不想的，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怎麽能容許旁人對你如此……”我顫抖著將掛在我身上少女扯下去，這裏動靜太大，到底還是將村裏人引來了。
    族長了解完事情的經過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叼著煙杆，“小秦呐，此事你打算怎麽辦？”
    距離男人死去，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我心緒也越發平穩。
    我看著地上的屍體，心裏有了決斷，“各位父老鄉親，我們還有活路嗎？不如，反了罷！”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族長更是拿起煙杆直敲我頭，“你這混小子，說的什麽葷話，你可知這話是要掉腦袋的！”
    “族長！”我指著祠堂外站著的、麵黃肌瘦的孩子們，“您看看他們，好不容易熬過了瘟疫，卻熬不過這個冬，您忍心嗎？都是您看著長大的孩子，您忍心嗎？！”
    “成也是死，不成也是隻能等死，我們反了罷！”
    “爺爺，我餓。”孩童適時抱著他的胳膊，眼淚簌簌地往下流。
    祠堂內外，哭聲遍地。
    眼看著天越來越冷，吃不飽穿不暖的境況下，他們必死無疑，或者，再這樣下去，易子而食是早晚的事。
    “小秦呐，這件事你說起來簡單，可我們不過平頭百姓，如何能和官家去鬥啊。”族長長歎一口氣，又抽了一口旱煙。
    “我算過了，村裏十五歲以上的男兒，共五百人，隻要我們團結起來，我們的隊伍一定會越來越壯大的。”我目光堅定的看著站在外麵的眾人，想到了羲和口中的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該是怎樣的呢？
    應該人人都能吃飽飯吧，應該普通百姓不會被人欺淩吧，應該會在有疫病時不會被放棄吧……
    我沒念過書，所以我覺得，該是這樣的，這樣便已是頂頂好了的。
    在場的眾人都沉默了，畢竟刀劍無眼，誰也不願意送自己的孩子去死，可坐以待斃，卻隻剩死路一條。
    “秦大哥，我願追隨你，在這吃人的世道，我們總要自己去選一條生路的。”我沒想到，最先支持我的人竟是兆華，她一介女流，竟會有這樣的報複。
    許是見我麵露難色，她拍著胸脯對我道“秦大哥，我們莊戶人家的女娃常年幹農活，力氣本來就大，再者說了，你是為了救我才殺人的，我定不會棄你於不顧。”
    “好！”我低聲應道，驀地又想起了羲和。
    有了兆華開頭，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順利起來，年歲十五以上的無論男女，都紛紛舉起雙手要加入。
    族長帶著老弱婦孺，給我們做足了後勤保障。
    我們的隊伍從是最初的八百人，壯大到一千、兩千、五千……
    一路殺到京都時，已是三年後，我們的隊伍也壯大到了二十多萬，那些酒囊飯袋毫無還手之力，不過三個月時間，我們便攻下皇城。
    那一身明黃身影端坐高位，見到我還露出了一個笑，“爾等逆賊，人人得而誅之，就算坐上這皇位又能如何，名不正言不順，朕的子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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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零三個月，我白天帶兵打仗，晚上跟著先生學習治國之道，如今站在這裏的我，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目不識丁的我。
    “你的子民？”我輕笑一聲，“你看看這富麗堂皇金光燦燦的宮牆，你可知是怎麽來的？你的子民食不果腹，連年大旱，賦稅卻一年比一年更重，你的心裏可曾有過你的子民？”
    “他們不在乎誰當皇帝，他們在乎的是能不能吃飽穿暖，會不會再被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掌權人任意欺壓。”我提著的劍上，還滴著血，我將劍鋒指著他眉心
    “下罪己詔吧，順便也寫個禪位詔書，不願意寫也沒關係，畢竟我，本來就是亂臣賊子，你說對嗎？”我微微挑眉，今天這亂臣賊子，我還就當定了。
    “饒吾一命，隻要你答應，吾寫，吾即刻就寫！”他麵上終於有了懼色。
    我收回劍，靜待他的動作。
    我怎麽可能讓他死呢，那些年我們過過的苦日子，這些權貴自當去過一過的，否則，如何平民憤？！
    我登基為帝，論功行賞，頒布政令，修建河堤，打通外邦經商，減輕賦稅……
    眼看著人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我由衷地感到欣慰，我時常在看完折子後眺望遠方，可惜再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這麽多年，可憐兆華那丫頭，早些年跟著我行兵打仗耽誤了，等我想起來時，她已熬成了老姑娘，我想給她賜婚又被她拒絕，真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時間一天天過去，許是早年我透支得太嚴重了，如今不過而立之年，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差，不過好在，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我看到了曾經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還看到了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我這段時間以來做的事，她應該是滿意的吧，否則，定不會在我彌留之際，再來見我這一麵。
    “陛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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