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馬車在泰和樓前停了下來。
    泰和樓的迎賓小廝一見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簇擁著一個豐神俊朗，氣質不凡的少年走了過來，於是殷勤的上前笑道：“敢問貴客，可有憑貼？”
    憑貼，相當於後世的會員卡，朱祁鎮沒想到這玩意這個時代就有了，好在跟他而來的錦衣衛扈從千戶早有準備。
    錦衣衛千戶倨傲的上前掏出一張燙金木牌遞了過去：“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家皇……黃公子可是你們這的貴客。”
    小廝被罵也不惱，顯然已經習慣了，在這一板磚砸下去十個裏有九個是富貴人家公子的北京城，這種事情見多了。
    尤其是人家掏出了燙金的憑貼，一看就不是一般富貴人家有的，這種燙金憑貼隻有當朝三品以上大員才能有，而且你還得是名門望族出身，不然就算你位極人臣也沒有資格擁有。
    “小的該打，居然沒有認出貴客。”小廝臉上笑容更盛，腰彎的快到膝蓋了。
    “滾開，擋了我家公子的路，打斷你的狗腿。”那千戶蠻橫的一把將小廝推開，隨後又諂媚的對朱祁鎮笑道：“公子，您裏麵請。”
    “貴客一位，上房雅間，茶水瓜果伺候著。”小廝連滾帶爬的跑了進去，一邊跑，一邊喊道。
    泰和樓一樓是散座，每個散座中間用半透明的絲繡屏風隔開。
    “生意不錯啊。”朱祁鎮看了看，笑道。
    “謔，這棋盤可夠大的。”朱祁鎮看著大廳中間豎著的一丈多高的圍棋棋盤，又道。
    “這位貴公子，這一樓是普通客人們品酒下棋的，有些亂，您是貴客，房間在二樓，那裏安靜又雅致。”小廝諂媚的湊了過來，笑道。
    “這麽大的棋盤倒是少見。”朱祁鎮又道。
    “您算是說著了，不瞞您說，這是我們少東家的獨創，我們公子說棋如人運，棋運如國運，每隔一月，這裏就會有一場賭棋盛會，”
    說著小廝看了看滴漏上的時辰刻度，又笑道：“要麽說您是貴人呢，真巧，今晚就有一場。”
    “既然是賭棋，彩頭是什麽？”朱祁鎮又問道。
    “爺，咱這裏賭的不是金銀，賭的是……”小廝咽了咽口水，壓低聲音道：“賭的是咱們周邊藩國的國運。，不過您若是想有彩頭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這彩頭得和我們少東家談。”
    朱祁鎮一聽，眼中寒意升騰，這泰和樓膽子不小啊，居然敢拿大明周邊藩國的生死來做賭注，這是公然幹涉朝政啊，可他還是強壓怒火，問道：“黑白雙方可有人了？”
    “回爺的話，”小廝指了指一圈散座，又道：“全憑自願，您若是有雅興，一會小的給您報上？”
    “自然！”朱祁鎮扔下兩個字，往二樓而去。
    朱祁鎮上了二樓，隻見二樓每個房間前都站著一個風姿卓越的妙齡少女。
    朱祁鎮一出現在樓梯口，十幾個風姿卓越的少女紛紛彎腰行禮。
    “公子，咱們的房間是前麵第一個，叫淩雲軒。”楊老三道。
    朱祁鎮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進了淩雲軒，朱祁鎮看了看陳設，冷笑道：“夠夠奢侈的，連這矮幾都是降香黃檀做的。”
    “皇上，剛才臣看了，他們用的瓷器都是景德鎮產的。”楊老三低聲道。
    朱祁鎮冷笑幾聲，走到上首坐下。
    就在這時，門口的侍女緩緩打開房門，頓時五六個姿色上佳的侍女捧著托盤，款款走了進來。
    “沒想到宮裏都難得一見的甜瓜康麻子給起名哈密瓜），這裏居然有。”朱祁鎮拿起一塊甜瓜道。
    這時，剛才那錦衣衛千戶推門而入，走到朱祁鎮旁邊，彎腰耳語道：“皇上，小的剛才查了一圈，僅五品以上官員就二十三人，都是江南籍人。”
    說罷，將寫著名單的紙條遞了過去。
    朱祁鎮微微點頭，看也沒看，將紙條塞進了袖子裏。
    就在這時，剛才那小廝帶著一位二十來歲讀書人打扮的青年來到了門口。
    門口的侍衛進來稟報並遞上了那人的拜帖，得到朱祁鎮的允許後，這才將那年輕人放了進來。
    “李學林冒昧造訪，還望黃公子海涵。”
    “原來是泰和樓的少東家。”朱祁鎮翹著二郎腿，端著茶盞，眼皮抬抬道。
    李學林上前幾步，又一拱手道：“聽小廝說黃公子今晚準備賭棋？”
    朱祁鎮喝了口茶，點點頭算是回應了。
    李學林看了看朱祁鎮身後兩個虎背熊腰的隨從，笑了笑道：“不知黃公子可知道規矩？”
    朱祁鎮吐了嘴裏的瓜子皮，不冷不熱的說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這李學林也不惱，依舊笑道：“公子果然爽快人，那不知黃公子今晚可帶了彩頭？”
    朱祁鎮眼皮動動，斜眼道：“黃金千兩。”
    李學林吃癟，暗道這姓黃的小子倒是狂的很，也好，天狂有雨，人狂有禍，等會你輸了，就知道我泰和樓不是那麽好進的。
    “打擾黃公子了，在下告退。”李學林笑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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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查查，這是哪家的紈絝，敢來我泰和樓砸場子？”下了樓，李學林麵色不善道。
    一旁的長隨點頭哈腰的去了。
    不多時，那長隨又跑了回來，在李學林的耳邊耳語了兩句。
    聽罷，李學林眼中滿是不屑道：“我還以為這小子是什麽來頭，原來是黃福那老棺材瓤子的遠親。”
    他口中的黃福，正是已故南京戶部尚書黃福。
    而那長隨之所以那麽快就打探到化名黃姓公子的朱祁鎮的“底細”，正是因為此人是徐恭安插在李家的錦衣衛探子。
    “去，叫劉先生準備一下，一會殺殺那小子的威風！”李學林吩咐道。
    他李家經營這麽多年，南北官場通吃，自然是黑的白的都沾，什麽三教九流、雞鳴狗盜之徒都有，當然更多的是一些不得誌的文人雅士。
    李學林口中的劉先生叫劉仁，是他李家豢養的落魄讀書人中的一個，此人雖然屢試不中，可偏偏在棋藝上無人是他的對手。
    隻要這泰和樓裏來了下棋的高手，他李家就會讓這劉仁出麵，不出幾手，就讓對方敗下陣來，敗了你以為就可以了，這泰和樓表麵上看是個文雅之地，可背地裏幹的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生意。
    看著是賭國運，其實你若是沒有帶足銀兩，想賭棋，門都沒有。
    往往很多人達官貴人慕名而來，卻最後輸的連褲衩子都不剩。
    沒錢，好辦，簽下賭債的條子，日後再還。
    而李家也不要他們真還金銀，而是拿他們獲得的朝中或者官場的消息來抵賭債。
    朱祁鎮正是從錦衣衛那裏知道了泰和樓的勾當，所以才半道改了主意，來這探上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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