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帝遇刺,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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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清早,坤寧宮中。
朱祁鎮正和皇後夏子心一起用早膳,侯寶那肥碩的身子裹著寒氣就滾進了坤寧宮內。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朱祁鎮嗬斥道。
“奴婢該死!”侯寶跪在地上,頭上還頂著一層雪花,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何事,說!”朱祁鎮喝了一口小米粥,問道。
“皇爺,剛接到英國公府來報,說……說張老公爺病重,恐怕不……不大好!”
聞言,朱祁鎮一滯,隨即放下碗筷問道:“怎麽回事?前幾日太醫院來報不是說老國公已經大好了嗎?怎麽突然就不行了。”
“回皇爺,奴婢聽說,老公爺聽聞宣府兵變,當夜飲了不少烈酒,吐血不止,第二天就不省人事了。”
朱祁鎮一拍桌子,怒道:“張懋為何不早報?”
說著,有些愧疚的看看妻子:“梓潼,本想陪你們母子三人好好吃頓飯的,朕……”
夏子心體貼的莞爾一笑:“英國公乃四朝老臣,國之柱石,皇上快去吧。”
說著,對一旁的大兒子如今的皇太子朱見瀝道:“壯兒,張老國公對你有教導之情,不如你陪你父皇一起去探望吧。”
朱見瀝自從被冊封為太子後,性子愈發的沉穩了,聞言規規矩矩的給母親行了個禮,跟著父皇一起匆匆出了坤寧宮。
朱祁鎮回了乾清宮換上便服,帶著兒子輕車簡從的出了皇城,沿著長安街向英國公府邸而去。
半個時辰後,英國公府後門。
因為是微服,朱祁鎮並沒有帶儀仗,更沒有帶過多的護衛,隻有十幾個禁軍護衛隨行。
馬車直接駛進了張府的後院。
朱祁鎮一下車,就見整個國公府上下一片素縞,還有不少下人正拿著白布到處裝點。
“來晚了?”朱祁鎮皺眉暗道。
“你,過來!”侯寶見皇帝臉色不對,趕緊將一個張家的小廝拽了過來。
“朕問你,老國公如何了?”朱祁鎮皺眉問道。
那小廝哪裏見過高高在上的皇帝,嚇得有些麵無人色,哆哆嗦嗦的說道:“回,回皇上,我們家公爺……公爺還……還在。”
聞言,朱祁鎮大怒:“胡鬧!人還在,就準備白事,張懋呢,讓他滾過來見朕!這個小混蛋!”
不多時,張懋和幾個張家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張懋,朕問你,你父親還在,為何全府上下要張掛白幡,你這是盼著老國公早點死不成!”朱祁鎮怒道。
張懋雖然隻有十三歲,可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勁,他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皇上恕罪,這是……家父的安排。”
朱祁鎮一聽,先是愣怔了片刻,隨即明白了過來:“帶朕去見老國公。”
張府後園的書房內。
一進屋,一股濃重的苦湯藥味讓朱祁鎮皺了皺眉頭。
朱祁鎮走到裏間臥室,可卻沒有見到張輔。
“你父親呢?”朱祁鎮問道。
張懋趕緊上前道:“皇上,請您寧耐片刻,家父馬上就到。”
朱祁鎮皺皺眉,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臥室一側的牆壁內傳來一聲清脆的哢噠之聲,接著牆壁上的暗門開了一條縫隙。
“皇上,家父在裏麵!”張懋走到暗門處,打開暗門,躬身道。
朱祁鎮看了看張懋,沒有遲疑,徑直走進了暗門。
“老臣張輔欺瞞皇上,死罪,請皇上責罰。”密室內,張輔跪在地上,聲如洪鍾,絲毫沒有任何病態。
“老國公,你這把自家的底牌都亮給了朕,就不怕朕日後找你張家的麻煩?”朱祁鎮笑著把張輔扶了起來。
張輔卻笑道:“老臣的一切都是皇上和幾代先皇給的,皇上想要,隨時可以拿回去。”
朱祁鎮一聽,心中暗罵一句:“老狐狸!”
“說吧,到底是為何非要用這種方式將朕匡來?”朱祁鎮坐下,看著張輔又道。
張輔又是躬身:“皇上請看。”說罷,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
朱祁鎮疑惑的看了看張輔,接過信打開一看,隨即合上信,盯著張輔冷笑:“老國公,這是何意?”
不料張輔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若老臣有不臣之心,何須費盡心機將您請到臣的家中,還請皇上明察。”
朱祁鎮站起身,抖了抖手中的那封信,繼續試探道:“他們開出的條件可是足以讓你張家一門兩國公啊!”
“皇上,老臣以和府上下一百八十餘口的性命擔保,張家誓死絕不從賊!”張輔大聲道。
朱祁鎮盯著張輔,良久,這才笑嗬嗬的走到張輔麵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老國公,快快請起,朕怎能不信你,當初若不是你振臂高呼,坐鎮京營,力挺朕登基為帝,朕怎會有今天。”
“皇上……”見皇帝又提起當年之事,又想起那晚在仁壽宮和太皇太後的密談場景,一時間老淚縱橫。
“好啦,老國公,非常之時,朕也是無可奈何啊,你……要理解朕。”朱祁鎮笑道。
說著,密室內內君臣二人的聲音又低的幾不可聞。
“皇上,眼下之事,老臣以為……”
朱祁鎮聽完張輔的擔憂,眼中閃過一絲更為淩厲的狠辣。
“老國公所言極是,引蛇出洞,還需更猛的火候!”朱祁鎮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的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響,“他們不是想動朕嗎?朕就給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皇上的意思是?”張輔皺眉道。
“回宮的路上,”朱祁鎮冷笑連連,“安排一場‘刺殺’!目標是朕的馬車,場麵要足夠‘慘烈’,讓朕‘身受重傷’,最好……‘生死不明’!”
張輔倒吸一口涼氣,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深意:“此計甚險!但若成,必能將所有魑魅魍魎盡數引出,隻是……護衛和刺客的人選?”
“護衛,用絕對忠誠的死士,朕會密令徐恭從錦衣衛中挑選可靠之人,人數不必多,但個個要精悍,且……要有人‘殉職’!”朱祁鎮眼中沒有絲毫猶豫。
“刺客,也需用死士,對外宣稱是瓦剌或白蓮教餘孽,實則是清理錦衣衛關押的一批罪大惡極的死囚,讓他們臨死前‘戴罪立功’,演好這場戲。記住,朕的‘傷勢’要重到足以讓宮中的‘內線’確信無疑!地點,就選在……”
他略一沉吟,“西長安街靠近西安門那段,鬧中取靜,便於布置,也便於‘消息’迅速擴散!”
“老臣明白!”張輔重重點頭,“隻是皇上龍體……”
“放心,朕自有分寸。”朱祁鎮擺擺手,
“‘遇刺’之後,鑾駕立刻回宮,緊閉皇城四門!對外宣稱朕重傷昏迷,太醫束手無策,同時,命太子朱見瀝於乾清宮侍疾,皇後夏子心協理宮務。朝政……暫由內閣與國防部按舊例處置,重大事項需皇太後用印,這‘權力真空’,便是朕給他們搭好的戲台!”
“如此一來,”張輔眼中精光爆射,“那些心懷叵測之徒,必定以為時機已到,他們下一步,定會利用大朝會,以‘探視聖躬’為由發難,甚至……逼宮!”
“不錯!”朱祁鎮冷笑,“朕要的,就是他們在朝堂之上,在百官麵前,在皇太後麵前,自己跳出來,把他們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老國公,你的任務更重了!”
“皇上請吩咐!”
“第一,你‘死’後,秘密藏身於近衛軍中,與李隆保持單線聯係,統籌全局!”
“第二,這是調兵虎符,五大龍軍皆由你節製,具體何時調兵入城,朕會讓人秘密傳達給你!”
說到這,他頓了頓,歎口氣又道:“朕不是信不過樊忠他們,隻是非常之時,人心難測,這幾年五大軍中……你知道該怎麽辦!”
朱祁鎮的話沒有繼續說下,而張輔已經懂了,皇帝定然是早有覺察自己的親軍中已經滲透進了這些人的勢力。
而皇帝將五大龍軍全部交由他節製,這就等於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起交到了他的手上,以五大龍軍的戰力,他張輔若是想……定然是不費吹之力。
“第三,三日後的大朝會,便是收網之時。朕要你率精兵直撲奉天門,控製局麵,將百官及六部衙門全部控製住,若有人異動,格殺勿論!還有,務必要保護好太後、皇後和太子!”
“第四,錦衣衛指揮使徐恭、東廠李衝,負責監控所有目標人物府邸,收集串聯證據。大朝會當日,所有參與逼宮的勳貴、大臣,一個都不能放走!”
“老臣領旨,定不負聖望!”張輔再次深深拜下,熱血沸騰。
這是一場以帝王龍體為誘餌,賭上國運的驚天豪賭!
兩個時辰後,子時剛過。
英國公府白幡鋪天蓋地,哭聲震天。
過了一會,兩輛馬車從國公府的正門駛出,沿著西長安街向皇城而去。
就在馬車即將到達西安門外時,異變陡生!
十數名黑衣蒙麵“刺客”突然從兩側屋頂、小巷中殺出,直撲皇帝鑾駕!
“嗖嗖嗖!”箭矢破空之聲傳來。
“護駕!護駕!”鑾駕外,大內總管侯寶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
十幾名隨行的護衛趕緊將兩輛馬車團團圍住,緊張的盯著四周。
緊接著,有一陣弓弦陣陣,鋪天蓋地的“箭矢”帶著破空之聲全部射向了第一輛馬車,護衛馬車的侍衛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紛紛射倒在地,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殺了狗皇帝,為白蓮教的兄弟們報仇!”一陣大喝聲後,十幾個黑衣蒙麵“刺客”已經逼近了馬車。
同時,馬車內傳來的太子朱見瀝的哭聲:“父皇,父皇,您怎麽了?您醒醒啊,醒醒啊!”
“皇爺……”侯寶撩開車簾一看,頓時睚眥欲裂,一支冷箭“精準”地射在了皇帝的胸前,鮮血已經染紅了皇帝的衣服!
眼見皇帝生命垂危,侯寶抄起一把侍衛掉落的鋼刀,一個箭步跳上馬車,砍倒一個“刺客”後,抓起韁繩,狠狠在馬屁股上刺了一刀,馬兒吃痛,悲鳴一聲,拉著馬車瘋狂的向前狂奔。
於此同時,在附近巡邏的皇城禁衛軍們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眼見刺殺無望,禁衛軍即將趕到,這剩下的七八個“刺客”在一聲呼哨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裏。
馬車狂奔入城,幸存的侍衛們抬著“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皇帝,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乾清宮。
“太醫!太醫!”侯寶看著“血流不止”的皇帝,早已嚇的“麵無人色”,上躥下跳的指揮著宮人們,侯大總管表示這輩子都沒這麽刺激過。
太醫院幾個值夜的太醫幾乎是被侍衛們一路抬著送進了乾清宮。
緊接著,皇城禁軍總兵官楊老三急令關閉皇城各門,五千禁軍全部身披重甲,晝夜不停地巡視,凡有敢擅闖宮禁者,一律格殺勿論!
“皇帝遇刺重傷垂危”的消息當晚就在京城中蔓延開來。
京城中所有勳貴、大臣以及凡是有資格能見皇上的臣子都聚集到了午門外,皇帝遇刺重傷,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僅關係到皇位的繼承,更關係到他們每個人的利益。
直到天大亮,午門旁的小門這才開了一道縫,楊老三頂著黑眼圈走了出來。
“陛下口諭:宣內閣諸位大人及樊忠、王天雲、湯傑、雷戰、楊洪入宮覲見,其他人等速速返回各自衙門,各司其職,勿要耽誤國事。”
說罷,楊老三轉身欲走,卻不料圍在他身邊的大臣卻沒有散去,而是一個個的瞪著眼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楊總兵,皇上到底如何了?”
“是啊,我等身為臣子,君父有恙,我等禮當榻前伺候,為何單單隻召見內閣和幾位將軍?這適合道理?”
“是啊,我們要進宮。”
楊老三冷眼看著眾人,怒喝道:“你們想抗旨不成?皇上要見誰不想見誰,也是爾等可以聒噪的?”
“這……”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楊老三粗暴的推開眾人,帶著王直、於謙、樊忠幾人進了午門,隨即,宮門又被重重的關上。
隻留下一幫麵麵相覷的大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