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半壁江南血鋪天 2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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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曆二年七月中,九江城破,雖然這二十多天的血戰也讓清軍付出了兩萬餘人的傷亡,可是九江城內還活著的,卻隻有一些婦幼和一些想動都動不了的傷患。但是清兵並沒有因為麵對的是這樣的人而放下他們手中的屠刀,城內的一切生靈被清兵屠殺一空,九江城內的軍民幾乎無一幸免於死。
    敵人的強大是可以預料的,可是敵人幾乎把九江從地圖上抹去了,這卻真的讓朱四們始料未及。已經發瘋了一般的朱四,如果不是被馬進忠攔著,他真的會去同譚泰拚命的。然而冷靜更是一個大軍統帥所需要的,隻是冷靜下來的朱四,心中更想著複仇。為了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可以讓老弱婦孺們躲開一些,朱四開始調動他身後所有能夠被調動的力量。他先是命令湖廣的校練營50000人向長沙集合,去增援禦營前軍,防守長沙的李定國禦營前軍的兵力因此增加到了103000人。他再命令廣東的校練營新軍增援江西,補充到了郝永忠和朱四、馬進忠的部隊中,使得贛州郝永忠的兵力此後增加到41000人,吉安朱四和馬進忠的兵力增加至38000人。
    譚泰並沒有因為朱四的怒火而放棄繼續進攻的腳步,七月末,清軍開始攻打南昌,九江的累累白骨沒有嚇倒南昌人,反而更加堅定了他們沙場成仁的決心。依然是起義軍的堅城,依然是清軍的大炮,戰況依然是那樣的慘烈。炮火後的煙塵使人看不見路,但是南昌人依然高喊著衝向城頭,撞向了他們的敵人。南昌在搏殺中死亡、在炮火中死亡、在堅守中死亡。譚泰猛攻了數日後,火炮洞開了南昌的一處城牆,讓這座城池看上去並沒有城池裏的人民堅強。城牆雖然被炸開了數仗的缺口,但是這道缺口在數個時辰之內,便被用血和肉去封堵的南昌軍民們的軀體和敵人的屍體堆積成高山,填塞城堡壘。直到入夜,清軍也沒有放棄從這道城牆的缺口中突破,他們害怕放棄進攻之後會被南昌軍民再次將缺口修複起來,那樣清軍將要再次付出重複的傷亡,來換取這座城池。敵人高舉著火把繼續沿著這座屍山向城內進攻,他們似乎已經不在乎有多少傷亡了。就在這樣的屍山之上,仍然有著眾多早已失去了親人和戰友的、卻還在如同豐碑一樣戰鬥的守衛者們。八月中,南昌城牆失守,本以為拿下了這座城池的清軍卻發現南昌依然在斷壁殘垣中堅持著。要是不殺光這個城市的主人,清軍根本是得不到這座城市的,然而到手的一座空城又能有什麽用處?
    襟三江而帶五湖的南昌城已經有三千多年的曆史了,然而曆史是由每一個人的故事所組成的,離開了人的身影,就算你獲取了廣廈千萬間又有何意義?九江、南昌都是一個個普通的人所組成的城市,他們在自己的城市裏編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因自己的城市而生,在為自己的城市而死。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的豪言壯語他們也許聽都沒聽說過,然而這樣的普普通通的城市,城市裏普普通通的人,卻是那樣的頂天立地,那樣的雖死而無悔。南昌巷戰又十日,所有南昌人都拚盡了全力,他們沒有向命運低頭,也不會為避免死亡而祈禱,他們生前的最後一件事依然是戰鬥。江西起義軍的主將金聲桓及偏將薑曰廣在重重包圍之下自盡了,其他諸將幾乎全部戰死。除重傷被俘者以外,守城部隊無一人降,直到戰死最後一人。再次經曆了南昌的血戰之後,清軍又損失兩萬餘人,但是精神上的衝擊和傷害卻更大。譚泰即使想繼續向屠殺九江那樣的來屠殺南昌,也已經毫無意義了,他知道,南昌人根本不會懼怕死亡,而在仇視的眼神中,譚泰發現到,竟然是他自己的手在顫抖。羊群的寧死不屈和拚力一戰嚇壞了餓狼,身經百戰的清軍將士雖然見慣了屍山血海,卻顫栗於大明亡靈的膽氣之下,驚恐於人民的仇視之中。清軍被自己製造的血腥鎮壓了,他們似乎開始懷疑,這樣的戰爭真的還有意義嗎?於是就有了劉良佐的漢軍之中出現許許多多怯戰和脫逃者。清軍兵鋒頓挫,就連滿洲士兵的眼神也已經從凶光之中開始流露疑惑、開始流露彷徨。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譚泰大軍在南昌城內一邊肅清治安,一邊休整,然而對於接下來的進攻目標,不知道是因為受到了九江和南昌大戰時,起義軍的前赴後繼給他的心靈帶來了打擊,還是他真的沒有在內心中最終確定。直到大軍已經肅清了南昌全部的反抗、休整完畢快要即將發起再次的進攻之時,對下一個進攻目標的選擇依然隻停留在諸位固山的討論之中。或許這也是譚泰為了試探血戰過後,眾將的戰鬥意誌是否能統一的一次考核。“我軍接下來的攻擊目標將會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向西七百裏攻擊李定國剛剛占領的長沙,再或是向南五百裏奪取江西的腹地吉安,在這個選擇上,我想聽一聽大家的意見。”
    譚泰說完之後,笑嗬嗬的掃視著與會的這些將領,而這些將領,看來並不想急著回答譚泰的問題。隻有劉良佐第一個站了出來,從九江到南昌,他的漢軍鑲黃旗一直是被譚泰作為炮灰在利用的,兩戰過後損失的絕大部分清軍士兵也都是出自他的軍中。不知道對於這些刀口向內,為皇軍冒死拚殺的人們來說,算不算是悲哀。如今劉良佐的人馬損失巨大,為了自己,也為了這些能夠為他提供官爵和俸祿的本錢——他的軍隊,劉良佐必須站出來:“大將軍,末將認為,我軍一旦攻擊吉安,則極有可能被長沙的李定國趁我大軍南下之時,抄掉南昌的後路。而一旦李定國進攻南昌並且得逞,我軍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之中。而我軍如果西進,攻擊長沙則沒有這樣的擔憂,如果我軍西進攻取長沙成功,進可以繼續奪取衡州、永州,直接威脅廣西的明軍老巢。如果攻擊不順利,還可以得到漢陽三位王爺的支援,不至於消耗過大。所以末將認為我大軍西進長沙更為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