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她眼神迷離，做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兒，潘氏看到之後，目光又顯得鬆快了幾分。
    “諸位夫人，這夏日炎炎，飲酒之後難免困倦，若是有人想要小憩一會兒，可以到咱們後頭的客房稍事休息，下晌我叫了戲班子來給大夥兒助興，唱的是時下流行的《千金記》！”
    夫人們一聽，均喜上眉梢。
    “哎呀，竟然是《千金記》！伯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筆，那戲班子可是很難請，太後娘娘還喜歡聽他們的戲呢！”
    有人急忙應道，顯然這位真心喜歡聽戲的，否則也不會知道這麽多。
    其他夫人也紛紛迎和，其實這池魚倒是沒什麽好看的，不就是魚嗎？也就是種類多了些，池子大了一點兒，竹林裏又足夠清幽，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好處了。若不是為了不與承恩伯夫人交惡，她們也不必冒著酷暑來這裏應承。
    可聽戲就不一樣了。
    在場的各位夫人，也不是每家每戶都能請得起戲班子的。且陛下如今還提倡節儉，就是沒有這回事兒，請戲班子的費用也不是個小數目！
    杜蘭月也能理解，這時代真的沒什麽娛樂活動，所以大家難免十分無聊，否則也不至於成日裏閑的沒事兒，隻會算計人了。
    什麽射箭、投壺、蹴鞠之類的，是男人們的專屬活動，而什麽吟詩作畫之類的，也多是文人雅士才能辦的起來。尋常宴會上一般不會請戲班，除非是真的財大氣粗的。
    說到這個，就連申氏也不由地眼前一亮。傾著身子靠向杜蘭月這邊。
    “這可真不錯！我聽聞唱《千金記》的戲班子裏，那位名角兒紅極一時，月娘你待會兒可要好好聽聽。”
    杜蘭月點頭應是，心裏想的卻是，我倒是想聽呀，不過能不能聽得成，還未可知。潘氏下定決心對付她，肯定是希望場麵夠大，麵子丟的更廣，否則計謀又怎麽能得逞呢？聽戲也隻是噱頭罷了，更多的可能，大家今天是聽不了的。
    哼，是時候讓她見識一下真正的高手了！
    既然潘氏如此不省心，願意多管閑事，那便別怪她不客氣！
    “我這會兒真覺得有些不適。”杜蘭月一手扶著頭，有氣無力地說著，“姐姐也去客房休息嗎？”
    申氏剛要出聲，潘氏的聲音便響起。
    “申夫人是個會品酒的，可不能逃跑，還有好幾種口味的果酒還未拿出來呢，少不得要讓你介紹一番。”
    說著，又瞥了一眼杜蘭月，極力掩飾了眼底的厭惡，關切道，“何夫人恐是有些酒量不濟吧？天氣炎熱，年輕人火氣又大，飲酒後難免會覺得頭暈，不若去後院客房小憩片刻，也不耽誤聽戲，如何？”
    杜蘭月心裏腹誹，我去你的火氣大，火氣大的是你吧？但隻為了配合她，麵兒上倒是一派淡然。
    “我平日裏酒量甚好，可能是伯夫人的酒令人上頭吧？以往我飲這果酒，也是號稱千杯不醉的，這回可能是喝的地方……嗬嗬，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杜蘭月輕飄飄的一句話，足夠令人想入非非。
    表達的意思也非常明確，我平日裏酒量挺大，卻偏偏喝不了你伯府的果酒，若是有什麽事兒，也隻能說明酒裏有問題！
    當然，這也隻是個鋪墊，若是之後爆出大瓜，再順勢引導一番，那些夫人們再想到這話，多少也會在心裏嘀咕。
    潘氏氣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被身邊的雲慧嬤嬤拉了一把，才將怒火給熄滅。
    好好好，你這個賤人！待會兒你就能知道得罪我的後果！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剛才倒酒的那丫頭接收到雲慧嬤嬤的指示，碎步走到杜蘭月跟前，躬身福了一禮，“何夫人，請跟我來。”
    申氏關切地問了一句，“妹妹可還好？若真是身體不適，不如先回府休息？”
    她是唯一知道杜蘭月有身孕的，理應對她照顧，想來想去還是隻有先行退席回府才能安全。月娘是生意夥伴不假，但更為重要的是，她對自家有恩，還有榮哥兒也在一點點兒好了起來。所以，不論從哪一方麵，申氏都不希望她出事，即使因此得罪潘氏，也無所謂。
    “是呀，姐姐不舒服，不如我送你回家。”
    魏婉兒雀躍的聲音響起，她已然看出，這伯府夫人潘氏是故意給阿月姐姐找不痛快呢！作為武將後人，魏婉兒已經忍耐的夠久了，如今也是忍無可忍，根本不去看她大伯母那快要抽抽的眼角。
    潘氏的眉頭皺了皺，精致的蔻甲握在一起，大有山雨欲來的架勢。
    申氏？你好得很！
    杜蘭月心道，潘氏是打算對申氏出手了？至於魏婉兒？不過是個毛頭小兒，還不到她要對付的地步！
    她也正一步步實施計劃，怎麽可能退卻？再說也不能連累申氏跟婉兒。
    便笑道，“哪裏有這麽嬌氣？我許是真的有些醉了。再說，我還等著看戲呢，不瞞你們說，自來了京都，我還沒看過戲呢！這回好不容易能看場好戲，我又如何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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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話的語氣輕鬆，眼角餘光卻朝著潘氏這邊瞥過來，一瞬的功夫便移開了。
    潘氏似乎看到了她眼底裏的一絲嘲諷跟勢在必得的得意，再看又全然不見。又覺得是自己眼花了，這小小的翰林官兒夫人，京都一抓一大把，哪裏敢跟她作對？無異於欲拔虎須！
    “既然如此，飄絮就趕緊帶著何夫人去休息吧，路上可別走錯了。”潘氏語氣深沉地說道。
    那叫飄絮的丫鬟急忙躬身點頭，“是。何夫人請跟我來。”
    說著便在頭前帶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但杜蘭月沒錯過這丫頭眼底裏的一絲不屑。
    有的人就是如此，狗仗人勢罷了，或者認為有個了不起的主子，便覺得自己也是人上人了？
    這叫飄絮的丫頭模樣兒不錯，一雙漂亮丹鳳眼兒，挺拔秀氣的鼻子，口唇上還塗著精致的口脂，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比尋常小康人家的女主人也不差些什麽，手腕上鬆鬆戴著一副玉鐲子，恐怕是主子賞的，看起來水頭兒不錯，也能值些銀子。
    杜蘭月默默地觀察著，心裏琢磨著這丫頭的作用，又估摸著自己應該怎麽處置她。
    本來，若隻是個一般的丫頭，她也不打算多費心思，但若是這丫頭心思惡毒，那便是兩說了。
    此時，飄絮何嚐不是在觀察著她跟小翠。心裏感歎，這女人真是個美人，長得美嫁的好已經足夠讓人嫉妒了。同為女人，她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聽說這女人隻是個商戶女，竟然能靠著嫁給狀元郎一躍成為官夫人，如今更是能跟伯夫人平起平坐？這是踩了什麽狗屎運？
    雲慧嬤嬤找到自己時，飄絮誠惶誠恐，她不是個懵懂的小丫頭，這可是算計官夫人的大事！若是被人發現，或是事情敗露，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必然會被伯夫人跟雲慧嬤嬤推出來做替罪羊！
    飄絮也是府裏的老人了，哪裏能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可那又如何？怪就隻能怪雲嬤嬤給出的條件太優越！
    若是她成功將何夫人引入圈套，伯夫人答應要將她給抬成姨娘。當然，對方不可能是大老爺，夫人對大老爺看管的緊，可即便那府裏的其他幾位老爺也很好，從此以後她便能一躍成為主子，即使是姨娘，那也比當被人呼來喝去的丫鬟強多了，最起碼吃喝有人伺候，還能穿金戴銀。
    憑借自己的相貌，飄絮有信心得到爺的恩寵……
    竹園的後院更加清幽，許是為了跟名字相對應，竹林倒是越發茂盛起來，除此之外，還有開的如火如荼的石榴花，一朵朵火紅掩映在綠葉當中，頗有幾分相得益彰。
    這後院被收拾的幹淨，石子鋪就的甬道錯落有致，且林蔭環繞，倒是一點兒不覺得炎熱。
    杜蘭月走了一會兒，便氣喘籲籲，找了個石凳坐下。
    “得了，我便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瞧著這裏還挺涼快的，這天兒真是熱，身上的衣服都要濕透了！”
    她瞅了一眼飄絮，道，“你們府上的客房在哪裏？待會兒我去換件衣服，否則怎麽聽戲？這黏黏糊糊的也難受呀！”
    杜蘭月本也是嬌氣的，這會兒又故作嫌棄的說話，倒不會引起飄絮的懷疑。
    見她如此，飄絮心裏更加不屑，心道還是官夫人呢，這坐姿也真是沒有教養，若是她當了姨娘，即使是如夫人，也不會這般無禮。
    不過杜蘭月此舉也算是正中下懷，那丫鬟眼珠子軲轆一轉，心道這是將小翠支開的好時機，便堆了笑臉上前勸說。
    “何夫人說的是，今日天氣炎熱，衣服濕透了著實不舒服。這位姐姐自去給您拿衣服就是，客房就在這條路的盡頭，穿過海那邊的棠門便是。”
    小翠蹙眉抬頭一瞧，見前頭確實有道門，那門裏隱約可見錯落有致的一排房屋，應當就是客房了。
    “小姐……”
    杜蘭月煩悶地擦了擦汗，大手一揮道，“去吧去吧，就聽這位飄絮小姐姐的，去將我新作的那套衣裙拿過來，平日裏也沒機會穿。”
    小翠應是，對著飄絮道，“那就麻煩你帶著我家小姐去休息。”
    說著又對著杜蘭月道，“小姐務必要注意安全，聽說這裏還有外男呢，我去去就來，腳程很快的。”
    “妹妹莫要擔心，咱們莊子很大的。爺們都是在外院應承的，萬萬不會來到咱們這邊。”
    說著，還指了指圍牆外側，若是側耳細聽，還真能聽到一陣觥籌交錯、嘻哈之聲。
    得，又是一群愛吹牛的老爺們兒！
    小翠很快便消失在來時的甬道上，直到看不見蹤影。
    一陣熱風吹來，隻聽到林間沙沙的竹葉搖擺聲。
    杜蘭月道，“你們這莊子著實很大，如今我竟也不曉得走到了哪處？貌似離水榭挺遠的吧？”
    飄絮身子輕微一顫，心道若不是你得罪了夫人，哪裏就需要走到這外男也可以宿下的客房？如今你馬上就要身敗名裂了，隻到時候別怪我，我也隻是夫人手裏的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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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用她回答，杜蘭月又道，“這會兒被風一吹，竟覺得頭暈病也好了許多，不若我們回去水榭也可。”
    “萬萬不可！”飄絮急忙阻止，又回過神來，急忙道，“哦，我的意思是，天氣如此炎熱，若是咱們再走回去，恐怕會讓夫人再犯了暈症。索性這戲班子也得時間才能來，都走到這裏了，咱們還是去歇會兒吧。再說，若是剛才那位姐姐回來找不到您，也是麻煩呢。”
    飄絮說的情真意切，若不知她自有別的心思，杜蘭月還真當她是個好的呢。
    側目深看了她一眼，杜蘭月便低下頭，似乎是在思考，看的飄絮一陣心慌。心想著，這女人真讓人看不透，那眸子裏竟然有種看透人心的感覺，飄絮也低頭，一副順從的模樣兒。
    好在杜蘭月沒讓她等太久，笑著道，“你這般護主的丫頭，回頭我定然要送你一份大禮。”
    說完便揚長而去，腳步裏帶著從未有過的灑脫。
    飄絮隻覺得這人有些不同了，卻沒空兒再細想。若她仔細瞧，便能看出杜蘭月哪裏像是個能犯頭暈症的？剛才多半都是裝的而已。
    飄絮心裏還被一份大禮給震驚住了，也不知這人有幾個意思？還是字麵兒上的意思？
    不管如何，她是承恩伯府的人，隻有完成使命，才能扶搖直上！
    飄絮暗自捏了捏拳頭，信念更加堅定了幾分，便跟上了杜蘭月的腳步。
    前頭是客房，隻不過輕易不會有女眷過來休息，都是給外間的男子稍事休息或者更換衣物的地方。
    進了海棠門，裏麵的風景更加清幽，院子裏有棵杏子樹，如今倒是沒有花，卻結了青青的小果子，想必不久便能碩果累累了。樹下一處小型的假山、流水，池子裏還有幾尾自由穿梭的魚兒，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若是自己也能有個莊子，簡直做夢都能笑醒，真是撐得撐死，餓得餓死啊！
    見她還有心思賞景，飄絮搖了搖頭，上前道，“夫人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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