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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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主夏嬌兒的家裏是靠殺豬起家的。殺豬賣肉好似掙錢,在人們心中又有些不入流,拿不上台麵。其實不然,對原主來說,哪怕她一個女孩子,十三歲,花一樣的年齡,從沒有認為殺豬這種營生肮髒血腥,配不上自己,相反,她們一家人都感激她爹爹學會了殺豬的手藝,學會了殺豬,在外人眼中,是門營生,對當時的夏家卻是重生再造之恩。是殺豬,才有了現在的一家人,才有了她們所擁有的一切。當然,這一切都是爹娘常常說給她聽的。
    因為,她家的家史和別人家不同,這事兒爹爹說了不知多少次。
    據說,夏家祖上曾經也富足過,到夏嬌兒爺爺這輩,隻留下個童生的名頭,家世早已沒落,還能勉強維持著外人眼中的體麵,但天要亡夏家,人力怎麽擋得住,爺爺為人精明能幹,奶奶勤儉持家,架不住他們一直沒有子嗣,不是沒有,而是養了幾年,要麽生病,要麽意外,沒有留下一男半女。終於在奶奶三十歲高齡的時候,許是吃齋念佛的時間久了,菩薩顯了靈,順利生下她爹爹,老兩口歡喜的眼珠子一般,取名金柱。在腦袋裏湧入各種記憶,什麽她爹爹坐在火堆旁懷念爺爺奶奶,說奶奶成天誇他小時候那是白白胖胖,唇紅齒白,宛若年畫裏的娃娃。稀罕得緊,這才早早讓他拜了觀音大士為幹親,時時祭拜,隻為了能把這點兒微弱的香火養大成人。
    誰知在她爹三歲上,仍是來了禍患。三歲的小金柱早已滿街跑著要糖葫蘆、粘豆包吃了,賣各種零嘴兒的小販都知道一個掙錢的好去處,夏家的兒子金貴,老兩口如眼珠子一般疼愛,常常圍在夏家的高院牆外喊叫,勾引他的饞蟲。
    這天,家裏的老仆領著爹爹,吃了兩串糖葫蘆後,回家倒頭就睡,爺爺奶奶都笑話爹爹像隻小豬,吃了睡,睡了吃。可爹爹醒來,再走路時,卻怎麽也站不穩。急壞了爺爺奶奶,抱著去了醫館,大夫給了幾副湯藥,湯藥苦,爹爹邊喝邊哭,奶奶邊喂邊哭。一頓喝下了,喝到嘴裏的沒有撒到外麵的多。
    銀子花的像流水,苦藥一連喝了三個月,爹爹的腿一點兒好轉都沒有,右腿好似麵條一樣軟。爺爺奶奶聽說縣城裏的大夫的醫術好,賣了幾畝田,拿著錢找到了縣城裏的醫館,大夫開了幾服藥,邊開邊搖頭,說吃完藥,如果見輕了再來,不見輕另請高明。
    就這樣,從縣城到府城,再到省城,幾十畝良田全賣盡,三進的大院子變成了幾間破草房,爹爹的腿依舊沒治好。夏家卻沒有了昔歸日的榮光,奶奶每天為下鍋的米發愁,爺爺成天哀歎老天爺要絕了夏家,幾個月的時間,他頭發白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爹爹吃的藥太多了,雖說腿留下了毛病,卻沒有像前幾個孩子一樣夭折,而是顛顛簸簸地長大了。
    家裏隻剩下村頭的二畝薄田沒舍得賣,一是因為地薄不好賣,還有爺爺奶奶擔心賣完了吃什麽,倆老人費心侍弄,東拚西湊,爹爹總算長大了。村裏健全的男娃娃,十五六歲就當爹了,爹爹十八歲了,還是沒有人來說親,也不能怪媒人勢利眼,哪家的閨女不想找個身強力壯,勤勞能幹的男人,不是說爹爹不勤勞,隻是他總是瘸著一條腿,力量上大打折扣。爺爺拿出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最後一袋子粗米,打算請王媒婆給爹爹說親,他不能眼看著夏家斷在自己手裏。被爹爹一把奪了過來,爹爹說,沒有糧食,就算娶來媳婦也是餓死,還是不會有孫子。自己做主,一瘸一拐,背著半袋子粗米去了村頭的張屠戶家,求他教自己殺豬。爺爺還想保留著讀書人的氣節,可肚子天天咕咕叫,前心貼後背的,也是人窮誌短,立不起來了,隻得由著兒子。
    張屠戶眼饞那一袋子粗米,又不想教爹爹,斜眼瞅著爹爹的瘸腿,冷笑道:“殺豬是個力氣活,你幹不來。”
    “你劃出道道兒來。”
    張屠戶指著自己的豬圈,“豬圈裏的三頭豬,你能逮住一頭,背出來,我就收下你。抓不住,粗米也歸我。”
    爹爹說了聲“好”,一瘸一拐進來豬圈,扔了拐杖,豬嚎人攆,在裏麵撲騰了大半天,張屠戶噙著笑坐在一把躺椅上安逸的眯起眼睛。“撲通”一聲,把半寐半醒的張屠戶嚇了一跳,睜眼一瞧,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杵在麵前,是爹爹!那件奶奶縫了幾遍的舊衣裳破成了絲絲縷縷,分不出哪是布絲,哪是豬屎。他抓住了豬圈裏最大的那一頭豬!他把豬往地上一扔,朝著張屠戶磕了三個響頭,把個張屠戶驚嘴巴可以塞下倆雞蛋。從此,他便成了張屠戶的徒弟。
    張屠戶雖說拜師的時候刁難了爹爹,可能是被爹爹當年的狠勁兒給嚇住了,也可能是心底本就良善,總體來說對爹爹還是不錯的,況且爹爹還是一個免費的人工,不僅免費,逢著年節還要給師傅送禮,但殺豬賣不掉的豬下水也嚐嚐端上奶奶家那張缺了一條腿的“餐桌”。一家人的臉上不再隻有青菜色,多出了幾絲紅潤。
    爹爹殺豬是為了活命,自帶一股子拚勁兒,眼皮子又活,嘴皮子親熱,把個買肉的都當作親爹伺候。這樣一來,張屠戶的肉攤子上擠滿了人,羨煞旁邊的同行。他家賣肉生意蒸蒸日上,一時間成了集上最好的買賣。
    張屠戶是有私心的,殺豬的營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老輩兒人都說損陰德,下輩子會投豬胎。他不舍得使喚自己唯一的兒子幹這種活兒,一直說爹爹還沒有出師,壓著不讓他分門立戶,因為要是爹爹出師單幹,原本不大的柳家集多一個強硬的競爭對手,誰願意?可不管咋說也不能壓著爹爹一輩子不出師,要不張屠戶一家人的臉就不用要了,會丟遍柳家集的角角落落。
    他想了幾天幾夜,狠狠心,準備著舍下一個閨女嫁給爹爹,這樣他和爹爹還是一家人,既能讓爹爹出力,又留住了臉麵。無奈屠戶媳婦疼兒子也疼丫頭,閨女聽說後哭得兩天沒有吃飯,寧死不從,他妥協了。最後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本家一個的死了爹娘的孤女,送了幾頓飯給孤女,又假惺惺地認了“幹閨女”,一身廉價的大紅衣裳裹在瘦弱單薄的女孩兒身上,一床薄的可憐,幾乎透明的棉被當嫁妝,孤女和爹爹成了親。
    爺爺奶奶對張屠戶感恩戴德,民間重禮節,“當一天師傅,一輩子就是親爹,去!先給你師傅敬杯酒,再來給爹娘行禮。”在爹爹和孤女寒顫的“婚禮”上,爺爺當著四鄰的麵讓爹爹許下承諾。看見爹爹聽話地端著酒杯,跪在地上,張屠戶笑了,爺爺奶奶也笑了。
    老兩口覺得張屠戶簡直好比踏著祥雲的二郎神,因為他,自家隔三差五有了肉吃,雖然多數時候是賣不掉的豬下水;因為他,自家的瘸腿兒子終於娶上了媳婦。這還不是天大的恩情嗎?有了兒媳婦,夏家有了後,將來到底地下見到列祖列宗,自己不用蒙住臉啦!爹爹成親之後,爺爺天天半夜笑醒,用他的話說,一天不讓他不吃飯心裏一點都不帶餓的。
    三個月後,爺爺在睡夢中走了,笑著走的,不留一點遺憾。
    半年後,孤女懷上身孕,奶奶特意買了紙錢,在爺爺的墳前細細地講給他聽。十個月後,孤女難產,一屍兩命。沒幾天,奶奶水米不進,撒手而去。她是瞪著眼走的,死不瞑目的那種。
    兩年時間,爹爹娶了媳婦,接著沒了爹,沒了媳婦,沒了娘。村裏人都說他是“天煞孤星”,一輩子的孤獨命,誰沾上他誰倒黴,連帶著張屠戶家的生意也差了許多,好像吃了爹爹宰殺的豬,切下來的肉,就會厄運附身一樣。
    一天,張屠戶假惺惺地對爹爹說:“不是師傅不留你,你也看見了,咱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實在養不起這麽多人。當然,師傅也不是那等無情無義的人,在一起這些年,你和我的兒子一樣親,這一吊錢還有這些是我給你的出師禮,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師母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幫腔道:“老頭子,說不定金柱早就等著這一天嘞,早出師早掙錢去了。”
    就這樣,爹爹被“出師”了。他從小吃慣了苦,以前揭不開鍋的時候他都沒有哭過,何況現在還有一吊錢,還有些師傅不要的家夥什兒,缺了口的殺豬刀、卷了刃的剔骨刀啥的。他心裏盤算著,柳家集上的人不買他的肉,二十裏外的王家集和付家集上的人不會也不買吧?再不濟還有縣城,不過是多走幾步路的不是。
    心裏打定主意後,他跪在地上,“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對師傅和師娘說:“師傅師娘的大恩大德永世不敢忘,你們在我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收留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爹娘。以後等你們老了,我是老大,定會在床前盡孝心照顧您二老。”不知是爹爹的一席話感染了張屠戶,還是他忽然良心發現,他擦擦眼角,扶起爹爹:“唉!老天爺捉弄人啊。你本來就是我的女婿,是我的半個兒。這樣吧,你以後去遠點兒的集上賣肉,就說是柳家集上張屠戶的肉。”
    一吊錢換了一頭豬,爹爹用這頭豬在二十裏外的王家集開啟了他的人生新篇章。後來他大笑著曾多次說過他賣肉的秘訣,“啥秘訣都沒有,就是一個字:裝傻。是人都愛貪便宜,好肉賣低價錢,稱頭給的足足的,顧客攆都攆不走。”不得不說老爹夏金柱雖說瘸了一條腿,腦子還是很好使的,把人性拿捏的準準的。
    穿回來的夏嬌兒回憶起這一段老爹的光輝曆史時想“裝傻”不應該是兩個字嗎?當時家人隻顧震撼於他的“成功秘笈”,崇拜他的絕地求生的“豐功偉績”,沒有人反應過來,質疑他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