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挖河工
字數:6584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立夏花兒嬌 !
丁貴領著二狗子來和夏嬌兒說了陳公子要教自己習武之事,“姑娘,這是二狗子,以後有需要跑腿兒的事兒就交給他。”
夏嬌兒看二狗子,和丁貴一樣黑黑瘦瘦的,比丁貴還矮一點兒,小眼睛,厚嘴唇,淌著鼻涕,沒有丁貴機靈,是個老實憨厚的孩子。
當下點頭,囑咐丁貴,“你跟著陳公子,定要用心學,習武極苦,不要輕言放棄。”仍舊給了他們吃食,這回不是黑麵餅子,過年了,夏嬌兒拿出來的是白麵餅子和肉包子。
“姑娘放心吧。”丁貴感激地磕了個頭,二狗子也趕緊跟著跪下磕頭。他聽丁貴說過多回了,每次分給他和弟弟的餅子,都是心善的夏姑娘給他們的,今年過年時候,他們還吃上了香噴噴的肉包子。丁貴跟著夏姑娘都被貴人帶去學本事去了,自己笨,隻有多聽話,更勤快,緊跟著夏姑娘,填飽肚子就不是問題了。
眼見快到初十了,楊裏長一直想著怎樣和夏嬌兒說,小川辭工不幹的事兒。那天貴人來過,讓他去給夏嬌兒主持公道,拴柱家的也親口承認了是誣陷。想著此事就翻篇了,誰知道一向溫言少語的兒媳婦不知抽的哪門子風,還是死活不同意小川去幫夏家幹活,把他氣得不輕。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日子是他們過,自己不要操太多的心。這麽好的活計,若不是看在自己當裏長的份上,她以為夏家非他不可?別說一天十文錢,就是八文錢,趕著去夏家上工的人看看能不能從村頭排到村尾?
心裏是這樣想,他既舍不得這份工錢,又張不開嘴,更不敢讓兒子和兒媳去說。這兩棒槌,萬一說話不小心,沒得無緣無故得罪人。還是自己舍下老臉去說吧,可是拿啥做理由呢?他想了幾夜沒有睡好。說話間就到初十,一定得趕在初十前頭說。
正當楊裏長發愁理由時,上麵布置了新添的徭役——挖河。凡家中自有的土地,一畝地十文錢;年滿十五歲以上的男丁,二丁抽一;若是不服役,一丁四百文。服役者一天十文錢的工錢,管兩餐飯。楊裏長一拍腿,真是時候啊,正打瞌睡遞來了枕頭。
征令一下,村子裏頓時哀聲一片,家家都要出錢,有男丁的還要出人。五百文錢,沒有幾戶人家舍得出。
夏嬌兒是聽二大娘在自家和娘發愁抱怨時候聽見的。她很慶幸,自家沒有男丁,弟弟還小,隻用出八十文錢就好。她想,就算恩霖成年,娘也不會願意他去服役,當然,自己也不願意。能用錢解決的事兒,為啥不用錢?
夏嬌兒走到外屋,“大娘,你不想讓大爺和水平哥去,這錢我借給你家。你們啥時候寬裕時候還。”夏嬌兒不能說直接給,怕村裏其他人聽見事兒多,尤其是大伯二伯他們。再說年年有徭役,自家總不能年年這樣幫吧。
“不用,真要拿出這錢,家中還是拿得起。隻是,年底你水平哥要成親,迎來送往的,需要不少錢。你大爺說了,剛過完年,木工活兒不多,他準備領著你水平哥一起去上河工,倆人一天二十文,還管飯,左右不過一個月。不耽誤春播。”大娘看向夏嬌兒,隻覺得這個孩子仁義,沒有白疼她。
不久,楊裏長和媳婦一起來了,“弟妹,本來小川在你家幹的好好的。可上麵說了,我們這等芝麻小官兒必須帶頭上河工。我身子骨不好,隻能讓小川替我去,對不住了。”楊裏長的理由不容辯駁,任何時候,一個孝字大過天,小川替父挖河天經地義。
傍晚,鐵柱嬸子來了,眼神躲閃,左拉右扯,看著就不正常。夏嬌兒假裝看不到,繼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閑話。最後,鐵柱嬸子心一橫,“嫂子,二伯讓咱們都去他家開個家庭會,派我來喊你。”說完,鐵柱嬸子苦瓜似的,“他們知道咱們兩家關係好,都說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嫂子,你愛去就去,不去拉倒。我隻說我叫不來,他們也不能吃了我。”鐵柱嬸子這個態度倒是還可以結交,要是欺瞞哄騙,以後也不用來往了。
“好的,嬸子,我一會兒去。”夏嬌兒說,有啥自己去麵對。鐵柱嬸子喊她,她不去,那是授人以柄,讓他們占了理。
“嫂子,他們指名要你去。”嬌兒難說話,他們都知道,巴不得嬌兒不去,今天不說點兒什麽,怕是不能結局。
“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夏氏自然不能讓這群喪良心的人再次編排自己的閨女。
“二伯、二伯娘、四伯、鐵柱叔、鐵柱嬸子、小五叔。”夏嬌兒依次行禮問好。
“嬌兒,沒有看見你大伯娘也在嗎?”小五叔忍不住跳出來,黑著臉給夏嬌兒來個下馬威。
“夜裏天黑,屋子裏太暗,嬌兒沒有看清楚吧?老婆子,再去點一盞燈來。”二伯笑眯眯地打圓場。二伯娘瞪了男人一眼,一盞燈還不夠費燈油的?但仍聽話的去把兒子屋裏的燈拿出來點亮了。
夏嬌兒剛剛是真沒有看見大伯娘,後來看見她對自己仍舊一臉恨意,懶得搭理她,既然二伯給了台階下,夏嬌兒就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不出意外,她撇著嘴,掉梢眉三角眼直往屋頂上翻。
“大伯娘,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了?需不需要瞧郎中?”夏嬌兒關心地問話,落在拴柱媳婦大伯娘的耳朵裏就是諷刺、挖苦、嘲笑。
“你才眼睛有毛病!一見麵就想咒我,你個小賤人安得什麽心?”大伯娘跳起來。
“大嫂。”二伯高聲喊,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忘了今天喊她們娘倆幹啥來了?
大伯娘回過神來,恨恨的坐在那裏不語。
“嬌兒,自從你大伯出事,你大伯娘整個人都變了。”二伯繼續打圓場,表示別和一個不正常的人一般見識。夏嬌兒“懂事”地點點頭。
“就知道嬌兒是個好孩子,心底仁善,腦子靈巧,要不,金柱走後,咋能把生意做成柳家集上頭一份兒?”二伯開始吹捧起夏嬌兒來。
“就是啊,我看集上的王屠戶,賣了十多年的肉,也比不上咱們嬌兒。”四伯點頭稱是。
“對啊!還是咱們嬌兒厲害!將來說不定能把咱們夏家肉鋪的名頭打到縣城去。”就連一向不對付的小五叔也誇讚起來。
嗬嗬,這是我嗎?這種不合常理的糖衣炮彈,沒有吹暈夏嬌兒,反而使她警惕更深。她看了一眼鐵柱嬸子兩口,他們都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夏氏激動得臉紅,連連擺手,“哪有,她一個小孩子,多虧叔伯們幫襯。”
“弟妹這話說的對。一筆寫不出倆夏字。自己家的孩子,咱們不幫襯誰幫襯,總不能指望兩姓旁人吧?”二伯望著夏嬌兒,滿眼的驕傲。
真能裝!不知情的人恐怕以為自家的肉鋪叔伯們出了很大力呢。夏嬌兒在心裏默默給他頒發一個小金人,奧斯卡影帝。
夏氏更驕傲,自從丈夫走後,族裏人鬧了幾場,她一直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一日!
“弟妹啊,你看,大哥家現如今這樣的情況,唉!他成天躺在床上,還得找郎中抓藥,又得人伺候,大嫂一個人也挪不動啊。”
“是啊!我那天去看望大哥,恩平一個人都搬不動他,更別提大嫂一個女人了。”小五叔難過地說。
“脾氣還壞得很,一句話說不好,不管手邊放了啥,掂起就砸人。”提起死老頭子,大伯娘一肚子火。
夏氏愣住了,隻聽說大哥挨了打,沒成想竟然這麽嚴重。
“弟妹啊。”二伯無望著夏氏,愁容滿麵,“大哥這個樣子,不管以前咋樣,咱們總是一家人不是,有了難處,咱們不幫,要誰來幫?”
“這……”夏氏無語,她心地善良,雖然很大伯,但聽說他這樣慘,尤其是族裏幾人都認同了她們在夏家的地位,身為夏家的一份子,她不想別人看扁了自家,再把自家外出去。可自家誰能去伺候大伯呢?一時間讓她犯了難。
“二伯,大伯的處境的確讓人憂心。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是誰打傷的大伯,咱們找他們去,不行去報官,讓官府給咱們主持公道。”夏嬌兒把話題扯到找凶手上。
“還敢去找人家,嫌挨打挨的不夠嗎?”鐵柱嬸子冷笑著說。咋想的,難道光彩嗎?辦出這樣丟人的事兒,也敢開家族會議商量辦法。說出去大夥的臉都不要了!
“咳咳!”二伯借咳嗽打斷鐵柱嬸子,這個鐵柱家的,說的好好的,往哪裏扯?夏氏也真是個榆木疙瘩,老大家的事兒,自己要是辦的圓圓展展,以後族長的位置還不是落到自己頭上了?眾望所歸啊。
“這樣吧,咱們大家都搭把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弟妹,你看,你們家……”
一遇到實質性的出錢出力,夏氏抬頭看向閨女,還好,不算太蠢。
“二伯,我家的情況大夥都知道。恩霖還小,想去大伯家幫忙也有心無力。”夏嬌兒說話了,“再說說出錢。”夏嬌兒看出來了,他們是一起逼自家出錢,隻是換了個比較委婉的方式。
“大家隻知道我家的生意在柳家集上是最好的,想過沒有,為啥我家的肉賣的比王屠戶家的快?”
“那是咱們嬌兒聰明,會做生意。”小五叔一副與有榮焉,和上次相比,像是換了個人,咱們嬌兒長,咱們嬌兒短,叫的無比親切。
“小五叔,還有一個你不知道的原因。”夏嬌兒笑著賣了個關子,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打折壓價,便宜賣。這是我的秘密,叔伯們可不要出去說哦。”
“不說,不說。”幾人同時回答。
“所以,我做生意隻是賠錢賺吆喝,壓根不掙錢。”夏嬌兒此話一出,幾人聽明白後,臉色都變了。人家就沒有掙錢,你找人家出什麽事錢?
“叔伯們若是不相信,去打聽打聽,一斤活豬多少錢,一頭活豬又能宰殺出幾斤肉來,到底能賺什麽,也就是豬頭、豬蹄、豬下水這些東西。更別提我娘生弟弟時候,難產,我又是請郎中又是抓藥,現在還欠著陳公子二兩二分半銀子。沒辦法,那是我娘的命,我就是還一輩子債,也不能沒了娘。”夏嬌兒說著,抽噎起來,想起自己躺在家裏九死一生,夏氏也抹起了眼淚。
幾人怎會心疼夏氏母女,小五叔再也裝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怎麽,嬌兒你這是想賴賬?”
看吧,原形畢露,其樂融融的氣氛馬上變得劍拔弩張。夏嬌兒想,我料你們也裝不長。
“賴賬?我欠誰家賬了?小五叔。”
“咱們是一家人,應該相互扶助。你大伯家遭了難,你們家既不出力,就該出錢,現下你這樣賣慘,不是賴賬是什麽?”
“小五叔,我不是賣慘,是真的慘。叔你也說了是要我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看,我家既無法出力,也沒有錢。總不能我們自己都過不下去了,還非得要求我家去接濟別人吧?”夏嬌兒兩手一攤,耍賴誰不會?
“弟妹,你怎麽說?”二伯慍怒道。
“二伯,嬌兒說的是真的。我家的情況真的將將能過,我也是怕人笑話,咬著牙硬撐的。”夏氏順著閨女的話往下說。
“既然這樣,你們回去吧。”二伯擺擺手。
夏嬌兒和夏氏施禮退回。
“二哥,你咋放她們回去了?”小五叔不甘心。
“你能咋的?還能從她家翻出銀子來?這個嬌兒,心眼子也太多了。”
雖然楊裏長和二大娘都認為挖河工錢不少,時間也不長,夏嬌兒不這麽認為,因為自家這一段緊鄰著山,下雪上凍,山體酥鬆,一不小心會有落石或山體滑坡。在後世那樣注意施工安全的時代,工地上的事故仍舊不斷,別說現在這沒有大型機械,一切都靠人的肩扛手提了。疏通河道雖然比不上打仗,受傷啥的在所難免。
她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拿著家中的白蠟條,讓二大爺給幫忙編織個東西。夏嬌兒連說帶比,二大爺心中奇怪,手上還是靈巧地照樣子做出來了。
“大爺,你和水平哥每人做一個這樣的帽子,戴在頭上,上河工時候千萬別摘,這叫安全帽。關鍵時候可以保命。”二大爺和水平都不以為然。
兒子和男人都去挖河,二大娘心裏也是不好受。夏嬌兒說可以保命,她非得讓男人編織,並交待水平,一定看住他爹,挖河時候千萬不能摘下。看兒子水平心中不太服氣,二大娘背過身擦眼角。水平無奈,隻得應下。二大娘這才去給他們收拾行裝。
夏嬌兒拿著第一個“安全帽”來到裏長家,說了同樣一番話,她希望裏長能發揮他的領導作用,在村子裏都宣揚一下。裏長表麵讚同,看上去並不在意。小川媳婦在裏屋聽見了夏嬌兒的話,更是嗤之以鼻,說那是啥破東西,頂到頭上還不讓人笑話死。
夏嬌兒看裏長不在意,隻能對幾個相熟的人家說了。可除了二大娘,其餘人都不以為意,這一個奇奇怪怪的帽子,就能保證安全?別惹人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