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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滿載而歸，夏嬌兒最高興。光著膀子的恩長嘴裏憤憤不平，既沒有讓他下到山崖底下看看，又讓他脫了上衣，多害臊。水水看得出他的不高興，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的小臉馬上轉晴了。
    夏嬌兒悄悄問他說了什麽，水水嘿嘿一笑，“我說把我哥幫我做的那把大刀借給他玩一天。”
    果真是小孩子，一把木頭做的刀值得那麽高興嗎？過了一會兒，夏嬌兒想，自己真的是老了，除了搞錢，好像沒有什麽能讓自己高興起來了。看看恩長，人家才是真正的少年，隻給一點點，就能歡天喜地樂半天。還是像他這樣的好，快樂來到如此簡單。
    走在路上，夏嬌兒覺得今天不怎麽熱，臉上沒有汗，偶爾有陣風吹來，水水和恩長還會抱下膀子。夏嬌兒以為倆小男孩害羞，後來才發現，今天好像沒咋看見日頭，反應過來後，夏嬌兒忽然想起一句話，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今天早起紅彤彤的朝霞……她心裏的預感很不好，剛剛的喜悅瞬間被著急和恐懼代替。
    “不好！咱們要快點走！說不定天會下雨！”說著匆匆加快腳步。水水和恩長也害怕了，下著大雨在深山裏，人會迷失方向的。
    三個人跌跌撞撞地朝外跑，一會兒工夫，似乎為了驗證夏嬌兒的話似的，恩長說，“下雨了吧？我背上一涼一涼的。”
    “哪有。”水水的話還未落音，就覺得有小水珠落到自己脊背上，惹得他一哆嗦。說話間，雨絲密密地落下來，沒多久，越落越大，越落越密，變成雨點，雨珠子。山林間蒙上了一層水霧，恩長和水水把上衣做成的布包頂到頭上，當作鬥笠。
    好在幾人腳步趕得快，很及時，淋成了落湯雞卻沒有被困在大山裏。三人先到了夏嬌兒家，夏氏趕緊讓草兒給幾人熬了碗薑湯，熱天受了風寒也是很糟糕的。夏嬌兒顧不上擦幹頭發，手裏拿著布巾就問夏氏場地裏的艾葉怎麽樣了。
    “多虧了村裏人幫忙，還多在田裏幹活的人，看見天要下雨都跑去場地幫忙，攏的攏，蓋的蓋，艾葉隻淋濕了一點點。鋸末稍微濕了一部分，現在都用油布蓋嚴實了，還用石頭壓著，大風也吹不跑。不過，你二大爺說鋸末他家還有。”夏氏感激地說，“村裏還是好人多，鄉裏鄉親的，大家看見了都搭把手。”
    鋸末比艾葉好找，淋濕一點沒關係。喝了薑湯，夏氏歉疚地找出家中的雨具讓水水和恩長回家換衣裳。
    天黑沉沉的，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村裏人都高興這場遲來的雨，坐在家中看著雨珠子啪嗒啪嗒砸下來，泥土被雨水一打，泛起一陣土腥味兒，這些讓貴家公子小姐掩鼻嫌棄的，卻是農人們心中最新鮮好聞的氣味，最動聽的聲音了。
    有些半大孩子在拚著挨罵幾句，也故意往雨中跑兩趟，小腳丫在地上踏出水花來。一場好雨，生活在這裏的大人孩子臉上都多了笑意。是啊，他們所求不多，風調雨順，辛勞能換來一家人的溫飽，有衣穿，有飯吃，最樸素的願望。
    夏嬌兒也為這場雨感到高興，真是及時雨！昨日二大爺還在擔心田地裏的莊稼苗，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草兒卻憂心忡忡，“雨這麽大，明天早上咋去送貨？”
    真是三年不下雨，下雨就有人愁啊。
    “那就不送。”夏嬌兒故意逗她。
    “那怎麽行！咱們說話要作數。明天我就在背著背簍，也要把貨給人送去。”草兒一臉正經。
    “嬌兒，別逗你妹妹了。草兒，夏天的雨，來得急走得急，也許明天一早就是個大晴天。”夏氏抱著恩霖。
    夏嬌兒看看弟弟，可憐的小盆友，既沒有過滿月，也沒有過百日。他現在隻知道啃手指頭，不知道娘心裏會不會不好受。
    “娘，咱們啥時候給弟弟過半歲生日吧。”
    “太忙了，等一歲吧。小孩子的生日老人們都是故意讓忘一忘，說好成人。”看到娘不太在意，夏嬌兒也放心了。
    “今天晚上，你水平哥他們還能去場地看艾葉嗎？雨太大了。”夏氏看著屋外的雨點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嘩啦嘩啦地砸在地上，發愁地說。
    “雨太大了。艾葉又不能吃，還是別去了，在那窩棚裏到處濕噠噠的，怕是一夜都睡不成覺。”夏嬌兒說，“我去給水平哥說一聲吧，別讓他去了。”
    “嬌兒姐，要不讓爹爹去吧，看著放心。”草兒說。
    “不用，水平哥睡不成覺，舅舅不是一樣睡不成，大雨嘩嘩的，誰沒有事兒跑去場地。”舅舅去接光宗下學了，夏嬌兒自己踩著水去了水水哥家。
    二大爺看看外麵的天氣，也同意了嬌兒的提議，並說，“要是半夜雨停了，我到時候起來去場地裏看看。”
    夏嬌兒連說不用，讓二大爺在家好好睡個覺。這些天地裏活忙，所有人都黑了幾層皮，看上去也更瘦了。
    吃了晚飯，又起了風，舅舅臨睡前專門拐到場地看看，油布紋絲不動，安心地回家睡覺了。
    舅舅牽了大灰拴在窩棚裏，又給它在窩棚較高的地方，鋪了一層草，拍拍它的腦袋，說，“大灰，好好看著咱家的場地，有壞人來了咬他。明天給你肉骨頭吃。”大灰蹭了蹭舅舅的褲腿，對著他汪汪叫了兩聲。
    “你快成精了。”舅舅走了，大灰不甘心似的衝著他的後背汪汪叫。
    大雨下了幾乎一整夜，天亮還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村西頭的小河水長滿了，東頭的池塘裏，青蛙“咕呱咕呱”叫個不停。
    草兒起早披著蓑衣戴著鬥笠，在家套騾車，要去縣城送貨，真是個敬業守信的小姑娘。
    “啪啪啪”一陣著急的敲門聲，草兒開門，喊了聲，“爹爹。”
    她爹爹沒有理她，“嬌兒，場地裏去了人，想把油布拽跑，可能被大灰趕跑了。”
    “那艾葉……”夏嬌兒焦急地望著舅舅。
    “艾葉還在，隻是被淋濕了一個角兒。”舅舅一臉灰白，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啪嗒啪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