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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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公司危機順利解決,周五晚上,陸雪鬆包了一間餐廳喝酒慶祝。
他難得大方一次,請了全公司上下,無論在這件事裏,有無出力。
回來的時候,他喝的爛醉,被宋枳豪和司機幫忙架出保時捷。
張雪頔聞聲下樓的時候,司機已經開車離開,陸雪鬆還在路邊幹嘔,那畫麵極不美觀,甚至嚇走了領居家的波斯貓。
“可惜了老彭……”不能在業界混下去了。
遠遠的,隔著玻璃,張雪頔看見他麵露痛苦,沒由來想到“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這句話。
話提到這,宋枳豪也不瞞著,在夜色裏笑著拍陸雪鬆的背,替他順氣, “陸先生請放心,我已經打點好了老彭的去處。”
“國外有幾家新成立的公司潛力很大,我把老彭安排進去做副總了,還請陸先生不要責怪。”
張雪頔想,他也一定是喝了紅酒。酒紅染上他的唇,嗜血曖。昧。像一隻剛在少女脖子上留下生紅印跡的吸血鬼,習慣在暗夜行走。
陸雪鬆越看他越滿意, “辛苦你了。”
“沒有的事。”
這些天除了刻意躲避張雪頔的追求外,宋枳豪做得最多一件事,就是約見彭定國。他沒有表明來意,隻是在彭定國被業界唾棄的時候,被陸雪鬆忽略的時候,給他介紹了一份還算體麵的工作。
比起陸雪鬆,彭定國比表麵上看起來還要單純得多。隻是簡單的心理攻陷,他便誤以為宋枳豪是骨子裏的好人。不圖他任何東西,便在他危難之時施手援助。
紅與白,葡萄酒與燒酒雙雙將人灌醉的夜晚。蠢蠢欲動的不單單是那顆即將達到目的的心髒。
宋枳豪進門後,讓阿姨幫忙一起把陸雪鬆擡到床上。然後出來,手上多了兩瓶洋酒。陸雪鬆讓他從餐廳裏帶回來的。
龍舌蘭與白蘭地,都是出了名的烈酒。
她一個也不認識。
他掠過形影單隻在客廳遊蕩的女孩子,把酒放在桌上,腳步不停,走去廚房拿吩咐阿姨提前做好的醒酒湯。
酒精麻痹他的神經,令他的臉頰有些泛紅。
他大意了。
餐桌上久違出現了名為酒的東西,張雪頔不自覺走進。她有點猶豫,自己要不要趁著宋枳豪前腳邁進廚房的功夫,也偷偷來上那麽一點。就一點。
這份貪欲的來源不光是因為小孩子對大人世界的好奇而已,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她有理由喝醉。或者,有理由假裝喝醉。
機會難得,她沒時間多想。卻也想了不少。
細節滿分,她拿出一隻幹淨的紅酒杯,倒上僅剩一半的龍舌蘭。纖細手指伸入龍舌蘭,她在自己唇角,以及襯衣領口的位置撒上一點點,然後把多餘的酒水重新倒回入酒瓶中去。
室內空調溫度開很的高,又是酒精的作用下讓宋枳豪有些丟了分寸。醒酒湯沒找到,他也懶得問阿姨,轉身從冰箱裏拿了一杯冰水,鬆了鬆領帶。
然後,眼中掃過某人精心設計,自導自演的畫麵。
桌上的酒瓶被打開,酒塞放最顯眼的位置,張雪頔趴在桌子上,背對他的時候,頭發散著。落地窗外麵月光淡泊,薄薄一層鋪在她身上,他隻能看見她那雙又細又長的白腿。
有些東西在躁動。
她是看準了宋枳豪不舍得把她一個人留在客廳過夜。如果他也喜歡她,那麽他一定舍不得。
但她錯了,錯的離譜。
正是因為喜歡,太過喜歡了。他才開始刻意疏遠她。她還年輕,還被蒙在鼓裏,所以不懂。但他不能不懂。他們之間,或許從十幾年前的那個雨夜開始,就永遠不可能。沒有餘地的不可能。
僞裝還得講究策略,她一動不敢動,不遠處的人也是。她先一步急躁,故意嚶嚀了幾聲後,對麵終於有了動靜。
從腳步的遠近聲來辨別,他先去了沙發的位置。
不久,柔軟的羊毛毯被披在她肩骨,接著,她能感覺到宋枳豪似乎想要離開。她幹脆沉不住氣,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輕聲呼喊他的名字, “宋枳豪。”
服軟的,示弱的,似一隻被馴服的小野貓忽然伸出爪子在他心上撓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麽,索性隨便說了一連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的鬼話。用他聽不清的音量。
“嗯”男人緘默一瞬,皺眉,拿開她的手指後,蹲在她身邊。忍住不戳穿她拙劣的謊。
“我剛喝了一點酒,現在好困了,想回房間睡覺。”她收回手,側趴在桌上看著他撒嬌。
大眼睛一眨一眨,靈動極了,一點也不像喝醉酒的樣子。
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借著醉酒的幌子,她全做了一遍。
距離那麽近,不做些什麽真浪費這大好春光,然後,她俯身靠近,在他唇上,輕啄一下。
原來那才是龍舌蘭真正的味道。
他看她的時候,她眼睛粉粉,空調打得這麽高,風依舊吹得她鼻尖泛紅,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他橫抱起她。
她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呼吸散在他脖間。直到他把她放回床上,她還是沒有撒手的打算,鼻息近在咫尺,他沒忍住,最終吻了她。
纏綿,熱烈,滾燙。
粗重,心跳,身體。
他發誓再也不碰酒精這種東西。
耳邊的最後一句話,是她雙眼迷離,不肯放過他, “宋枳豪。”
“今天晚上好冷。”
“你抱著我睡好不好”
最討厭的語文課,張雪頔托住頭,在下邊走神。
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桌子,她想到宋枳豪,忍不住嘆氣, “哎……”
他到底還是拒絕了她,也不知道原因究竟出在哪裏。
陸吟破天荒在記筆記,聽見她的愁眉苦臉,安慰道, “沒關係啦,不就是成績下滑了那麽一丟丟嘛,第一名下次再搶回來就好啦。”
差點忘了,在陸吟眼裏,她大概還是那個隻知道學習的好好學生。
她沒回答,臉上的表情未有一絲緩和。將下頜骨抵在桌麵,輕輕廝磨書包上的禦守發呆。整個人透著股喪氣。
“成績有點波動很正常啦,大不了我替你打周俊俞一頓好了,誰叫他搶你第一。”
說罷,陸吟放下筆,朝著周俊俞的方向,挑釁的揚了揚下巴。
有時候,少女的聯想能力是很奇特的。
陸吟這話本沒毛病,卻讓張雪頔突然擡頭,問, “陸吟,你當初是怎麽追到段予白的”
“我記得他不是拒絕了你的告白”
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會找陸吟討心得。
陸吟先是一愣,接著轉回身體,麵向講臺,大大方方, “不奇怪啊,我這麽美。”
“……好好說話。”
“哦……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回答, “他拒絕我之後,我覺得太丟臉就不打算再理他了,就在我冷落他的這段時間裏,他就向我表白了……”
她湊過來,小小聲, “所以我覺得,他可能是犯賤。”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叫什麽來著……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這點張雪頔倒是沒想過,她所理解的喜歡,就是炙熱的表露自己的愛,而不是冷落。
她反駁, “對方不會被你的冷漠嚇跑嗎”要是這樣,她和宋枳豪之間,就徹底沒戲了。
陸吟想了想, “那可以試試在其他方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用在態度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模仿對方的某個行為可能也有效吧”
“嗯……”張雪頔若有所思。
有了。
她決定試試陸吟的方法。
從草稿紙上撕下一張紙,草草寫著周末喂飽我,和帶我出去玩的字樣。張雪頔用備用鑰匙打開他的房間。
她原本隻是來找他而已,沒有要進他房間的意思。可他不在家,她又剛好想起他不讓自己進他房間的規矩。
一時間,好奇心占據上風。
黑,白。
一進門,濃鬱的性冷淡格局撲麵襲來。
看宋枳豪那個人就知道了,這個布局也沒什麽好驚訝奇怪的。
悄無聲息的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麽,明明沒人在這裏,卻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大概是真的喜歡吧。
她準備把協議放下就走,在草稿紙放下桌麵的那一秒,又犯了難。
放下了……不就代表她進過他的房間
她重新把協議拿起來。
不經意間,她看見一家三口合照。照片上的小男孩笑的疏朗活潑,仔細辨別,有宋枳豪的影子。
她猜想這是他的父母。
細細看了很久,她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別墅的背景她很熟悉,大概率就是上海。
她眨眨眼,站直身子,又眯起眼睛,重新俯下。身審視。
既然他和父母住在上海……為什麽說在上海沒有房子,要暫住在她家呢
還沒推敲出定論,門外傳來一道男聲, “誰讓你進來的”
語氣冷的不行。
她一哆嗦,站直身子後下意識把協議往身後藏, “我我有耳環掉進來了。”
她說謊的速度簡直要趕上他了,不用過腦就能編的像樣。
宋枳豪沒什麽表情,看起來是有急事,動作很快靠近她,靠近她的時候還順帶把桌子上的相片蓋起來,接著打開抽屜,取出一支筆,推住她往門外走, “先出去,等我回來幫你找。”
她愣了愣,任由他把自己推出房間外,還想問些關於他父母和房子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很快又被別的事情耽擱。
他手裏拿著一支筆。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隻錄音筆。
夜裏七點半,北京東路,某蟬懷石店門前。
帆布鞋踏過路邊殘有的濕漉漉的雨水潭,撕碎裏麵倒映出的縷縷紅藍色燈光。
張雪頔偷摸跟著宋枳豪的保時捷來到這裏。
她記得這是家高檔餐廳,人均消費兩三千那種。
出門匆忙,沒帶錢包,張雪頔不確定自己的支付寶裏擁有這麽多錢,站在店門外望而卻步幾秒鐘,還是硬著頭皮走進去。
大不了叫宋枳豪來撈她,前提是他們倆各自做的都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服務生領她在日式屏風後麵的座位上坐下,巧合而已,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宋枳豪的背影,以及,坐在他身邊的男人。
她見過那個大叔。上次去artist找宋枳豪的時候。
彭定國應該已經來了很久,也不知是喝了什麽,圓潤飽滿的臉上布滿紅色,宿醉的紅, “瞧瞧,我的救命恩人來啦”
宋枳豪微笑,拿起提前點好的清酒, “是我得多謝您,為剛建立的小公司增瓦添磚了。”
這些對話張雪頔自然是聽不見的,畢竟,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太遠太遠。就和他們兩個人一樣。
她企圖從彭定國的口型裏看出什麽,可惜,未果之前,服務生阻斷她的視線。他上了一碗透明的液體,又說了幾句日語。
張雪頔就這麽盯著他,快速的眨眼睛。
她聽不懂日語。
服務生以為她對他的介紹感到好奇,笑彎了眼睛,愈發熱情的介紹。
她也沒好意思打斷。
心裏卻是著急得緊。怕服務生離開之時,宋枳豪已經離開。
好在他們之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沒那麽快離開。服務生走後,她的視野又敞開大半,重新把注意力移動到彭定國的口型上。
似乎聊到什麽非比尋常的話題,隔著遠遠一段距離,她都能感受到彭定國的情緒有多激動,與這周遭的清雅秀麗是格格不入的,一張一合,語速飛快。
一分鐘內,張雪頔猜想彭定國說了不下一百個字。
其中,在說到某兩個字的時候,他停頓了下,被她捕捉到了。
好像是……剎車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彭定國的嘴唇上,她沒注意,口幹舌燥之時,喝了服務生端來的那一碟梅子酒。
當然,比她更賣力工作的,是男人西裝口袋裏夾著的那支錄音筆。不過現在,宋枳豪準備讓這支筆休息一下,因為他已經聽到了自己想聽的內容。
而就在長指觸上筆帽的前一秒,彭定國下麵的話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削瘦的手腕不露聲色為之一顫,年輕男人麵無表情拿起剛放下的酒杯。
“他可不是個好東西……”彭定國打著醉嗝, “你也別太信任他了,否則啊,就會落得個和我一樣的下場。”
“反正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了,既然他不管我的死活,我也不管他的。”
其實彭定國來這裏之前就有點醉了,說來也怪,公司裏好幾個不太熟悉的同事今天都找他喝酒。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讓他說話不帶把門,自然,也可能是他壓抑太久自發表露心聲。
宋枳豪更傾向於第二個回答。
“他可不止謀殺了競爭公司的宋總和宋總夫人。”
中國的白酒混合著日本的清酒,在彭定國肚子裏翻雲覆海,愈發叫他上頭。
“他多心狠手辣一個人啊……我可告訴你。”
“他還親手謀殺自己的夫人,當年artist的正牌老總。嗬,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為什麽張幼珍死前莫名其妙被人買了那麽多份保險要麽說有錢就是天王老子呢,花銷大半保險金給局子裏,這不,立馬洗清罪名了分到一大筆保險金不說,還白撿一家上市公司。不然,他靠著他那農村出身,憑什麽這麽快爬上山頂”
這算什麽
……出乎意料的收獲
宋枳豪不曉得把這件事稱為收獲算不算合理,合理在他又多一份陸雪鬆的罪證,不合理在……真相揭曉的那一刻,可能真要讓小孩傷心。
前菜吃了小半,他便沒了興致。 “嗵”一聲,看著彭定國醉倒在桌上的畫麵,宋枳豪僞裝的笑立刻冷下去,勾起手腕,杯中透明液體一飲而盡。
張雪頔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是怎麽回家的,隻記得昨夜在某蟬喝了那碗服務生端來的飲料,就有種踩上雲彩般暈暈的感覺。
然後,她就不省人事了。
明明是周日,但早晨七點,她就醒了。捂著頭痛欲裂的腦袋。胸口有點悶悶的不適感。下身也是。
她強行遏製住嘔吐的欲望,沖去廁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生理期到了。
內褲上洇著圈圈血跡,用觸目驚心都難以形容。
她都不知道是怎樣的睡姿能造就這樣登峰造極的蹉跎血斑。
好累。不想了。
拿出一片衛生巾貼上,她走下樓梯,尋尋覓覓,尋找李阿姨在哪。
一般這個時候,她身體總容易乏,又不想告訴男性,隻能找李阿姨討杯紅糖水喝。
陸雪鬆和宋枳豪正坐在客廳裏吃早餐,看見張雪頔的時候,陸雪鬆沉聲道, “過來吃早飯。”
她機械地走過去,在習以為常的座位上坐下。很難不注意到,在盛著三明治的白盤旁邊放著一杯淡紅色的液體。顯然,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紅糖水。
她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雙手抱起杯子抿了一口。暖暖的,甜甜的。很快,味覺上的刺激叫她忘了李阿姨周末不上班。
陸雪鬆在切盤子裏的培根肉, “最近課業很緊張”
她並不是很想搭理他,一口一口繼續喝紅糖水,找夾縫回答他, “還行。”
陸雪鬆對她的口吻感到不快,放下叉子,皺眉看她, “那你成績為什麽下滑了班主任給我打過電話了。”
“你怎麽不學學別人家小孩啊”
她沒出聲,心裏小小聲抱怨一句。
那你怎麽不學學人家父親……你怎麽不去死啊。
她不是不知道這句心裏想想的抱怨真有一天會成為現實,畢竟,是人都會死。但她卻怎麽也想不到,一天後的早自習,就是宣判死刑的那一天。
烏雲低的不像話,直直壓在她頭頂。早自習且剛開始十分鐘,班主任把她從教室裏叫出來。他領她來一個偏僻的安全樓道,表情隱隱有些不忍, “雪頔,你家裏出了點事情。現在馬上收拾好書包回家好嗎”
她動了兩下睫毛,疑惑, “什麽事情”
班主任不打算讓自己做這個告知真相的惡人,閉口不談警察打來的那通電話,隻是重複, “你趕緊回家。”
她能看出事情的緊迫和嚴重,否則,班主任也不會和校長打報告,請假親自送她回家。
到底發生了什麽
車窗外暗的不像話,雨點撲在玻璃上,如狼似虎,她認出這不是回家的路。
警察局裏到處充斥著嚴肅和莊重,在這座城,有太多未知的案件正在發生,措手不及,令人惋惜。
班主任打著一把很大的黑傘,一直送她到一個女警官麵前也沒準備離開。
“你就是張雪頔吧”女警察看起來很忙,手頭上的案件讓她焦頭爛額。
“是。”她回答。
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之際,餘光看見張旖白坐在旁邊。
估摸著一些細節或許會毀了一個父親在孩子麵前苦心經營的形象,警察把原本想說的話咽回去, “小姑娘你放心,現在隻是審查階段,你父親有沒有犯錯誤是未知的。他不一定是壞人,但是,”
女警頓了頓, “如果結果證明他真的是壞人,請你也別太難過了好嗎”
……做錯事的人是陸雪鬆他幹什麽了
張雪頔皺眉,似乎還沒感受到這件事的嚴重和真實性,語氣平平,聽不出激動和波瀾, “可以告訴我他具體做錯了什麽嗎”
受人委托,女警隻告訴了這個年輕姑娘一半真相,就像剛才告訴張旖白那樣, “陸雪鬆涉嫌多年前一起謀殺案……”
“根據我們目前接收到的證據,他將一對夫妻的交通事故僞造成酒駕,並私自賄賂了警察局長。”
話音落下,她沉默。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隻愣在原地。
哪怕他是位再不成熟的父親,她也沒曾想過,他會殺人。
“先去那兒坐一會兒吧,我等等和你解釋。”警察還算體恤她的情緒,指了下張旖白的位置。
她不說話,呆呆走過去,腦子裏是與表麵上截然相反的高速運轉。
她在張旖白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眼神呆滯。
背景嘈雜的警察局裏,人來人往,隻是她所坐的那一角,獨屬於脫離塵世喧囂的靜。
“這是十幾年前的案件。”沉默很久,張旖白率先打破僵局。
“他們告訴我,最近才有人送來證據。”
張雪頔還沒處理好情緒,隻是木訥坐在原地,雙唇微張,胸腔逐漸激烈的起伏跌宕。
張旖白繼續說,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送來證據的人。”
她盯住她, “我剛不小心在警察桌子上看見的。”
“碰巧,那個人你我都認識。”
“他叫……”
“宋枳豪。”
“嗡”,如鹹澀海水一湧而入腦中,她幾乎從座位上彈起來,瞪大眼睛死盯著張旖白, “……你從哪看到的”
“剛和你說話的那個警察桌上有他的資料。”她回答, “我已經問過了,的確是宋枳豪,暫住在我們家的那個,宋枳豪。”
嘴角開始止不住抽搐,張雪頔緩慢的眨眼睛。遲遲沒能反應過來。
不可能,他是喜歡她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把她父親送入牢獄中的。一定,一定是張旖白聽錯了。一定是這樣。
見張雪頔不說話,張旖白繼續說, “他是十幾年前那場車禍的唯一幸存者,從接近陸雪鬆的那一天就是蓄謀已久。”
接近陸雪鬆是蓄謀已久,那,接近她呢
不自覺,眼眶濕潤。
她不願意相信她的話,轉而跑去找女警察詢問。
答案,是她不想聽到的那一個。
那晚,晚涼風從脖子裏灌入衣服,她坐在警察局外麵的長板凳上,與張旖白之間沉默不語。
回到家,等待她們的,隻有放在客廳茶幾上的辭職信,以及一夜之間空了的,宋枳豪的房間。
“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這話不知自言自語說了多少遍,張雪頔蜷縮在宋枳豪房內一角,原本生氣滿滿的臉上隻剩蒼白和無力。
這是她不肯離開房間,不吃不喝的第十三天。有種執念,隻要她乖乖呆在原地等他,宋枳豪就一定會回來和她解釋。
不是解釋為什麽要拉陸雪鬆進地獄,而是解釋為什麽他明明愛她,卻要毀掉她這一生。
“去看看她吧。”
門外麵,張旖白和陸吟在說話。
左右不過比張雪頔大了五歲,她的表現要比張雪頔成熟很多,她每天照常去學校,照常出門兼。職,照常靠著自食其力養活自己。
張雪頔把下巴抵在兩膝之間,無神的看著手心發呆,手心攥著的,是宋枳豪送她的禦守。他說它會保佑自己的。她信了。
陸吟不太會安慰人,看見張雪頔這幅樣子真是嚇到她了。輕輕攬她入懷,陸吟摸了摸她的腦袋, “雪頔。”
她沒有回答。
“張雪頔。”
陸吟又叫了她一聲。
她這才有了點反應。
陸吟問, “你要不要和周俊俞一起去國外念書”
張雪頔的關注點很另類, “學校都……知道了”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比她想象中來得還要更快一些。不用誰走漏風聲,學校裏就已經滿是有關陸雪鬆的話題。
陸吟的表情有些犯難,猶豫著, “嗯……”
當然,事實遠不止這樣,陸吟沒敢告訴張雪頔,她已經暗地裏被貼上“殺人犯女兒”的標簽。
小心翼翼的環抱住自己的膝蓋,她把臉埋在膝蓋骨之間,不再說話。
“你要是這麽難以接受事實,就當麵去找宋枳豪問清楚好了。”陸吟看不過去,心疼的語氣裏帶著點哀怨。
張雪頔一頓。
去找宋枳豪
她不是沒有想過。
但是,她要去哪裏找宋枳豪呢
artist已經宣告破産,員工也如丟了領頭羊,在追債人以及厄運降臨到自己身上之前,各自搜刮僅剩的油水各奔東西。現在的公司隻是一具空殼而已,大廈裏空無一人。
也就是說,隻要宋枳豪不願意出現在她麵前,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遇。
不,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堅信,他是愛她的……吧
然而就在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張雪頔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後悔自己答應陪陸吟出來買東西,與此同時,卻也慶幸她這麽做。
飄飄揚揚的雪花似鵝毛,輕輕蕩在街頭。雨傘下麵,張雪頔將臉藏在圍巾裏,靜靜在櫥窗外看著富麗堂皇的大殿裏,歡聲笑語的男女。
漆深的西裝外套筆挺有型,她一眼便看出坐在沙發上的那人就是宋枳豪。他隱在陰影裏,叫人看不出情緒變化。
不過,單從站在他對麵的女人的臉上,張雪頔覺得他的表情也冷不到哪兒去。
穿戴精致的女孩子在他與全身鏡前轉了個圈,深棕色的呢料裙在空氣中劃出一條水波紋,她親密的挽住宋枳豪的胳膊,搖了搖問, “我穿這個好看嗎”
女孩子笑彎了眼睛,像是在期待他的誇贊。
這個時候,張雪頔和她一樣,冷冷把目光移動到宋枳豪臉上。
他終於舍得擡頭,哪怕隻是一個側臉,她也能依稀辨別出,他是在笑著的, “好看。”
“真的嗎”被誇好看的女孩子微微一笑,眼睛裏麵亮亮的, “那我就買這件啦!”
“好。”
她冷眼旁觀這一切,有些東西,似乎隨著這晚風一起,在消失殆盡。拳頭握緊又鬆開,她轉身欲離開,這個時候,陸吟回來了。
她剛剛去附近的手機店租了把傘,張雪頔手上的這把太陽傘太小了,根本不夠兩個人用的,陸吟氣喘籲籲的回來,站在屋簷下麵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疑惑問, “你剛在看什麽呢”
張雪頔一愣,抿唇, “沒什麽。”
眼神空洞,這一秒,張雪頔不知道自己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期盼和欲望了。
陸吟不信她的話,非順著玻璃窗看進去。
沒什麽稀奇的,不過是一個銷售在和一對男女介紹服裝而已。
燈光轉明,等她看見宋枳豪的臉的時候,陸吟不再這麽想,她幾乎咬著後槽牙, “我進去幫你去教訓教訓他!”
她是真為張雪頔感到不平。
心碎無聲,她對他的愛也正在瓦解冰消。原來她真的隻是他用以報複陸雪鬆的工具,原來他接近她真的隻是毫無綺念的步步為營,原來他們之間從頭到尾都隻是虛假的狩獵遊戲,不曾有一絲一毫愛意可言。
沉默一瞬,她道, “算了。”
她能質問他什麽呢陸雪鬆殺了他父母,他來報仇,她一開始就隻是他的工具人而已,他對她沒有愛。
她質問他,又有什麽意義呢何必讓寸土寸金的奢靡街頭平添一對爭吵的男女,讓他人見笑話。
算了,她身上的笑話已經夠多的了。
當天夜裏,陸吟再次提出那個建議, “雪頔,你要不要同周俊俞一起出國留學”
她頓了幾秒, “我,沒有錢。”
“沒關係啊,我有。我可以先資助你,等你以後有錢了再還給我。”
以這次見麵為催化劑,張雪頔接受了陸吟的提議,她答應和周俊俞一起去國外留學。機票就定在一天之後。
她太心急了,心急到甚至沒有過問過這次留學的目的地是哪裏,就開始收拾起了行李。
隻有親近她的人清楚,她是想趕快逃離這個傷心地。
手腳動作麻利,她很快收拾好了行囊。卻在摸索書包的過程中,停下了動作。
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她摸到的是什麽。
猶豫著攤開掌心,她靜靜注視著那個紅色的禦守,沉默一瞬。
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包括她自己。
數不清凝視了那個禦守多久,數不清多少畫麵紛飛在腦海裏,下一秒,門被打開,陸吟走進來, “都收拾好嗎”
張雪頔回頭看她的時候,不自覺,眼眶濕潤。
借周俊俞之口,陸吟知道那是什麽,幾乎沒有猶豫,一把從張雪頔手裏奪過禦守,便丟入垃圾桶中, “別再想他了,他根本不值得。”
“等你去了國外好好恢複一下心情。”她坐在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語氣老練凝重, “我期待見到一個全新的張雪頔。”
“不要讓我失望哦。”
再後來,一夜過去,真的到了他們離開的日子。
她看著垃圾桶,看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最終選擇讓它孤零零躺在那裏。
那天是她離開的日子,是她刪掉他所有聯係方式的日子,是她重新開始的日子,亦是陸雪鬆被槍決的日子。
“嘭”一聲,如雷貫耳。監獄門前的鴿子被嚇了一跳,在天空飛,飛上天際,飛到國外。鴿子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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