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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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軒窗,玉珠忙!
屋門一關,粱書吏便知,他們這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了。
他也不等韓九兮開口問,便主動道“韓大人,實不相瞞……下官能察覺到王太守的動作,其實並非偶然。”
“哦?此話怎講?”
韓九兮挑了挑眉頭,可目光卻依舊停留在桌上那個木盒中的山硝子上。
粱書吏看了他一眼,這才道“韓大人可識得……季贇山?”
韓九兮對這個名字倒是不陌生。
他來這鶴鄴上任刺史沒幾日,便開始翻看此地原來的那些官員名錄。
這季贇山,便是五六年前被外放至此的刺史。
府衙的案書上錄,他是猝死於家中的。
韓九兮抬頭看著粱書吏,並未答話,隻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粱書吏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季大人來此上任之時,不過不惑之年。平日裏連酒水都不吃,身體倒也算康健,可不知為何,有一日的晚上便突然死在了家中。”
韓九兮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想了想,這才頷首,又問“這也是王太守的手筆嗎?”
其實他一早便有了懷疑。
王太守在這鶴鄴已經四十餘年,可奇怪的是,此地的刺史一職卻向來是流水一般,每過幾年便會指派新人上任。
而那些曾經在此任職的,不是自己主動遞了請辭書倉皇出逃,便是各種奇怪的緣由暴斃而亡。
而此處天高皇帝遠,朝廷竟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把這刺史空缺當做處置罪臣的好去處。
老虎不發威,猴子便能稱大王。
粱書吏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咬牙點了點頭。
“回大人……當年往季大人膳食中下毒之人,正是王太守,隻不過……用的是雄黃。”
韓九兮聽了這話,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飽覽群書,對藥理雖說並不精通,卻也能知其一二。
“用雄黃下毒,仵作緣何驗不出來?”
畢竟被毒死之人的屍身,還是很容易辨認的,即便那仵作收了好處,試圖在案書上做手腳,可畢竟有那麽多人看著呢,總也不好明目張膽地睜眼說瞎話。
粱書吏苦笑一聲,“這便是王太守的高明之處。那季大人本是長安人,來到這潮濕的地界後,身上便生了疹,常年都服藥,若不然便會搔癢難耐。而他服用的藥物中,便有一味……是雄黃。”
韓九兮聽了這話,頓時恍然大悟,臉色都冷了幾分。
“所以,仵作應當是驗出來了,隻不過……卻是過量。”
“正是。”
粱書吏歎了口氣,又道“當年,衙門便是這般結案的,還有模有樣地拉了平日裏給季大人瞧病的坐堂大夫當那替死鬼,辦得天衣無縫。”
其實,就算粱書吏不說,韓九兮也能想得到。
若是沒有在明麵兒上頂罪的人,這王太守想來早就被人狀告到京城去了。
畢竟,經過他數月的查證,王太守的根基大多都隻在鶴鄴城,還未發現有什麽旁的靠山。
如此……倒是好辦許多。
韓九兮看了他許久,心中也確實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前麵幾任刺史都能被王太守擺平,此番,你卻緣何要冒險助我?”
粱書吏默了默,忽然就低下了頭。
“有些事,總得有個頭不是?”
若是一直這麽下去,他們府衙的其他人,也遲早會慘遭毒手。
畢竟這麽些年來,王太守背地裏做的那些個事兒也不是密不透風。
隻不過,他們都都不過是一群胳膊擰不過大腿的小官,又有何人能與之抗衡?
還不是隻能縮著腦袋,整日提心吊膽地過活。
如今來了個新刺史,不過數月間就引起了王太守的主意,以至於迫不及待就想要除去。
能這般被忌憚,想來應當是個厲害的。
粱書吏鄭重地站起,對著韓九兮彎腰拱了拱手,“韓大人,實不相瞞,在下早就想要脫離王太守的掌控了,奈何卻一直沒有尋到機會,隻能伺機蟄伏,明哲保身。他既這般急於動手,想必您手中已經有了讓他忌憚的籌碼。如此……不若放手一搏。”
聽了這話的韓九兮與司馬玉麵麵相覷,倒是對這粱書吏有些刮目相看。
——這人果真是個聰明圓滑之輩,竟從這等蛛絲馬跡上就察覺到了異常。
眼下,他們手中的確是掌握了不少證據,可都是暗地裏悄悄地查出來的,並未驚動府衙的任何人。
粱書吏能僅僅通過王太守的態度就準確地判斷到了他們二人調查的進展,若此人並非是站在他們這邊,那可真有些棘手了。
韓九兮指了指一邊的椅子,麵色比方才緩和了不少。
“坐下吧,你來說說,是何時察覺到王太守開始下毒的。”
粱書吏皺眉想了好半晌,這才道“約摸是……花會後的一個月左右。王太守那時已經許久沒來上值,可有一日,他身邊的管家丁旺突然潛了人來府衙,竟趁著無人注意一溜煙就進了後廚。”
韓九兮一早便知道這府衙之中定然是有眾多王太守的釘子,因此倒是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隻不過,這粱書吏所說的花會……倒是叫他想起了一事。
這不就是自己在望月樓外被那小丫頭口無遮攔一頓陰陽後,開始重整查稅的當口麽?
思及此,韓九兮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看來這稅務一事果然是敏感至極的切入點,他這廂才開始,那邊竟已然開始下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自己了啊……
調查稅收,向來都是一件令人生畏之事。
往年間被查辦的那些貪官,家中的錢財,除卻鄉紳商人送上門的打點銀子,其餘的大多都是從這稅收中搜刮而來。
說白了,那些個地方官員之所以這般處心積慮將權柄牢牢抓握於手,還不是為了斂財。
看來,自己這般快準狠地單刀直入,還真是一下子就觸到了王太守的逆鱗了。
韓九兮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麵上到是一點都不擔憂的模樣,仿佛早已有了打算。
他瞧了粱書吏一眼,頗有深意地道“商賈見利,非賄不行。放眼整個鶴鄴,必有那積怨已久之人,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