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棠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看見那跑堂小二匆匆離去，隻得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著。

    過了沒一會兒，那小二便堆著笑回來，手中提溜著一壺茶，還有一個紙包。

    “客官，這是驅趕蚊蟲的藥草，在屋內四角燃上一些，夜裏便能好眠。也是小的今兒疏忽了，原以為好幾日不曾下雨，那些蚊蟲該消停一陣子的。這壺涼茶便贈與二位權當賠禮吧。”

    那小二放下東西便離開了，還順手帶上了屋舍的木門。

    聞棠迫不及待地伸手拆開那紙包，原想著許是艾草一類的，卻沒想到這紙包一打開，竟是一股撲鼻的清涼香氣。

    “這個味道倒是沁人心脾，是何物？”

    坐在一邊的韓九兮也好奇地湊上前來往裏頭瞧了瞧，卻見聞棠登時就驚喜得瞪大了雙眼。

    “薄荷！”

    聞棠其實一早就想要尋找薄荷了，這銀丹草可是在後世的藥典上都有記載的。

    可也不知為何，她在鶴鄴的藥鋪裏蹲了大半年，問遍了那幾個坐堂大夫，竟無人知曉這是何物。

    “哦？這名字倒是頗有些古怪。此物與荷葉分明相差甚遠......”

    韓九兮撚起一片來置於掌心，又搓碎了些湊近聞了聞，卻不慎被嗆得打了個噴嚏。

    聞棠笑嘻嘻地道：“此物不過是尋常的一種草本植物，亦可入藥，我也是尋了許久呢！”

    這薄荷不僅在夏日能加在各式甜食中，還能做成薄荷膏，塗在唇上清清涼涼

    的。

    若是再放些草藥油和樟腦冰片，便是上好的治療蚊蟲叮咬的藥物。

    韓九兮揉了揉鼻子，將那些碎屑又重新倒回紙包中，斟了兩杯茶擱在桌上。

    “阿棠......”

    “嗯？”

    聞棠正四處尋火折子準備將那薄荷點燃，聽得韓九兮喊她，還回身看了他一眼。

    可韓九兮卻隻張了張嘴，而後又閉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最終，他隻是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的那片竹林，有些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這丫頭懂得這般多，性子也倔。逆境生存，不屈不撓，就像那林間充滿生命力的小鳥兒一般。

    在這等遠離京城與權勢鬥爭之地，她這一輩子都許是能過得輕鬆愜意，自由自在。

    可他卻因為自己的私心，一次次在暗中為她鋪路，總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走到自己的身邊來。

    韓九兮看著聞棠那對他毫無防備的背影，竟頭一次感到有些愧疚。

    他這般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心思去規劃她的人生......確是有些自私了。

    也不知有朝一日叫她察覺了，又當如何。

    就在韓九兮愣神的功夫，聞棠已然將方才那小二拿來的薄荷都點上了，還滿心想著明日定要尋他們折幾根枝條回去種在自己小院的花圃中。

    待她忙活完，這才坐回了圓桌邊，一點都不見外地端起了韓九兮方才為她沏的茶一飲而盡。

    她看了看韓九兮的側臉，突然開口道：“大人.....

    .有件事，我有些不大明白。”

    “你說。”

    韓九兮收回思緒放下茶杯，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

    “鶴鄴府城距離甘露泉村不過五裏地而已，這麽近的距離，緣何要建兩個碼頭呢？如此興師動眾，不是有些浪費嗎？”

    要知道，這年頭修建碼頭可沒有這般簡單。

    隻建了碼頭卻沒有船隻往來，這叫什麽碼頭呢？

    從近來鶴鄴周邊大興土木來看，府衙的規劃應當就是從甘露泉村東邊不遠處的遙江入海口那兒開始擴寬河道，一路往西北邊而去，直通玥江。

    若是從輿圖上看，便是將兩條原本平行的河道中間切開，變成貫通的。

    如此一來，往後想要從玥江往南邊走，便不需要中途改換馬車，而後再換走水路，隻乘著船一路南下便是。

    這想法倒是好，可為何要這般往甘露泉村繞個道？

    直接用鶴鄴淺灘的碼頭不是現成的嗎？

    韓九兮聽了這問題後，好半晌都沒有說話，隻定定地看著聞棠，就好像心中在做著什麽掙紮一般。

    過了許久，他這才緩緩啟唇：“遙江水深，河道原本也不窄，便是吃水量多的大型貨船也可以航行。既如此，那為何還要繼續擴寬河道呢？”

    聞棠被韓九兮這反問給問得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喃喃開口，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唔......擴寬河道不外乎是為了能行更多的船隻。且從鶴鄴北上的商船，每日也不見的就

    有幾艘，的確是犯不上啊......”

    韓九兮聽著她一個人坐在邊上嘀咕，麵色沉靜，隻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杯盞。

    聞棠這會兒正苦思冥想，絲毫都沒有注意到韓九兮的異樣。

    突然她一頓，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整個人都入定了。

    鶴鄴往南還有個瓊州府，那處的碼頭才是商船聚集的最大港口，這鶴鄴也不過隻是個小地方而已。

    可船隻可以運貨物，也可以運人。

    若是河道狹窄，貨物倒是能等個一兩日，但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那就大不一樣了。

    聞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又忍不住掰著手指頭開始計算。

    鶴鄴開始水利動工，應當是去歲江東王走後不久。

    這江東王雖說是個不受朝廷待見的王爺，可手中卻是有實打實的兵權的。

    難不成他韓九兮......？！

    聞棠驚得連嘴都長開了，唰地一下就抬起頭看向韓九兮，就好像是在確認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一般。

    韓九兮閉了閉眼，掩去了眸中那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一直都知道聞棠聰明，卻不曾想，就這等朝廷秘事，她也是一點就透。

    原本他搖擺不定，竟生出幾分後悔與退縮來。想著若是就此罷手，至少她往後也還有機會選擇另一條路。

    可如今......

    俗話說得好，慧極必傷。

    也不知道她的這番聰明才智，究竟是福是禍啊......

    韓九兮長歎了一口氣，複又睜眼

    時，眼底已然恢複了一片清明。

    他看向聞棠，忽然就覆上了她擱在桌上的手，一下抓住就不打算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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