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聽得聞棠這一番言傳身教，竟頭一回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尋個小本子一一記錄下來。
    原先她雖一直跟在江東王身邊做事，卻從未涉足過行商做買賣的行業，這裏頭那七彎八拐的經營手段，她便是惡補也沒學來多少有用的。
    那日她頭一回見韓九兮竟舉薦了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來當這掌櫃的，自己還得受她使喚著幹活兒，心中其實是有些不大服氣的。
    雖說礙於江東王的吩咐與韓九兮的身份，她也隻得安安靜靜地跟在聞棠身後一言不發，不曾袒露過心中的想法。
    可今日新店開張的頭一日，不僅他們的快餐賣得極好，這原本並不被一眾人看好的「時辰房」竟真的有人來住。
    這頓時就刷新了紅玉對於聞棠這不起眼的小丫頭的看法。
    說不定，這鶴鄴太守選了她來當掌櫃，還真是覺得她能將此處經營好呢。
    此時的聞棠還壓根不知，她不過是推銷出去了一間時辰房而已，竟叫紅玉對她的看法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待到了這日晚膳時辰過後，聞棠領著紅玉和陳廣周泰他們，外加裏裏外外跑堂的幾個夥計一塊兒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吃著晚膳生下來的幾道菜式。
    眼下，雖說這一眾人當中，除了聞棠之外的所有人，俸祿都是直接由江東王給，與這客棧的經營所得並不掛鉤。
    可他們還是十分好奇今日這開門紅究竟掙了多少銀錢回來。
    聞棠聽
    得大咧咧的周泰竟這般直白地問了出來，也絲毫不瞞著大家，直接將櫃台後頭的一個布袋拿了出來擱在眾人麵前的桌上。
    “方才盤賬，今日攏共掙了七兩六錢，總體看來，也還行吧。”
    “咳咳咳！”
    一旁默默聽著的陳廣險些被聞棠這「土豪」般的話嗆了個正著。
    什麽叫「還行」啊？！他如今一個月能領到的俸祿也不過隻有三兩而已啊！
    這客棧才開門一日呢，就掙了自己兩個多月的工錢，他們這掌櫃的簡直好大的口氣啊！
    聞棠話音剛落，抬頭便看見桌上的幾人皆朝自己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頓時就覺得有些奇怪。
    “你們可別忘了，這盈利裏頭有六分可都是得分給咱們東家的呢！如此算下來，剩下的四成，便隻有三兩出頭，的確是不算多啊......”
    想自己如今賣那清涼油，一日便可進賬三兩，還是在每日限量上架的情況之下。
    且比起在這客棧裏忙裏忙外的一整日，製作清涼油雖說準備工作繁瑣複雜，可當原料都提煉好了之後，隻需要按比例配好裝罐就行了。
    若是隻考慮時間與人工成本，她倒是更願意去做清涼油和香薰蠟燭什麽的。
    在這客棧當個掌櫃的，還得一整日都端著笑臉應付各方來的客商，若是往後碰上些挑剔的，那可不是得糟心壞了麽？
    她說著便站起身，將那布包在櫃台後頭鎖好，準備一會兒夜裏就拿進自己
    的屋內去。
    畢竟這客棧的經營所得，除了要分紅的那六成，剩下的可全都是自己的。
    倒不是聞棠不想給紅玉他們發紅利，可她不敢呐！
    別看他們平日裏在堂中裏裏外外忙活著，為這客棧經營出了不少力，自己隻需要坐在櫃台後打打算盤就行。
    可聞棠時刻不敢忘記，這些所謂的夥計可都是江東王派來的人。
    她可不敢越俎代庖，拿盈利給他們發銀子，沒得叫那江東王懷疑上自己的居心。
    於是，聞棠便這般心安理得地將這些銀子都收進了她的小銀匣中，待夜裏回了屋子，又開始為了第二日的生意做準備。
    這新客棧開張的頭幾日，生意便一如聞棠預料的那般紅火，店裏的幾人每日也開開心心地按部就班地張羅著吃食與客房的事宜。
    可俗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尤其是在這靠近海邊的府城郊外。
    隨著夏季漸深，鶴鄴時不時便會有場暴雨襲來，這雨一下便是連續幾日的時間。
    若隻是大雨，倒是不影響船行，可若是天氣陰沉再遇上大風，水麵上騰起水霧，站在船頭便隻能看見百米之外的水情。
    此等天氣，前來泊港的船隻瞬間就比原先減少了一半還多。
    客棧裏如今正住著歇腳的商戶，被大雨逼得不得不推遲行程。
    可他們出不去，外頭的人自然也進不來。
    因此不過是半個月，前來客棧的人便比剛開張那會兒少了許多。
    江東王手下的人每
    隔半月便會用馬車送來新鮮食材與各種補給，可他們顯然沒想到這突變的天氣對於客棧生意的影響。
    新鮮時蔬放在後廚，若是不烹製也會腐壞，這便直接導致了一連許多日的時間，客棧做的那些蓋澆飯都處於滯銷的狀況之中。
    剛開始，聞棠還會帶著一整個客棧的活計自產自銷。
    若是有白日裏剩下的飯菜，他們夜裏便不會另外起鍋做飯，索性便將那些菜當成是自己的晚餐。
    可情況一久，便是他們敞開肚子來吃，都還能剩下許多飯菜。
    紅玉等人看著那依舊剩在鍋中加著溫的菜，頓時就陷入了憂慮之中。
    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分餐桌，對著聞棠道：“掌櫃的，今日每樣菜式都還剩個鍋底，咱們實在吃不下了，眼下隻怕是得一股腦都倒了，等著養豬戶上門來收了。”
    往常他們也不是沒有賣過潲水，可那不過是些客人們沒吃完的餐盤中和廚餘刷鍋剩下來的。
    如今這上好的菜就要這般糟蹋，哪怕這食材不需他們出銀子采買，眾人都覺得著實是可惜了。
    聞棠看著外頭淅淅瀝瀝一下就沒個停的雨，皺眉思考了片刻，這才搖了搖頭道：“這年頭的人都不見得能吃得這般好，哪有用這些好菜來喂豬的道理？”
    她一邊說著，便取來些陶罐，直接將那些還溫熱的菜分別倒進了罐中。
    “你尋個人，將這些送到城郊那荒廢的夫子廟，施舍給裏頭住著的
    乞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