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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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鞭之後,木樁上的人基本渾身赤裸,衣衫盡碎。無論他們生前或被捕前是什麽身份,體麵或卑賤,如今在這刑台之上,都一視同仁地被釘在恥辱柱上。
士兵們離開刑台,又一陣鼓聲響起。
鎖鏈聲起,一名頭套黑布,手腳都被鐵鏈鎖住的男人被四個士兵押著提上刑台。
圍觀群眾激動起來,男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皺皺巴巴卻明顯布料華貴,住在平安醫館附近的人也發現這人穿著與昨日見到的世子極為相似,他的身高體型也像極世子。
人們知道,假世子被押上來了。
王路親自上前,在眾人屏息中,一把扯下了男人頭上黑布。
一名士兵拉住祝絕身後的頭發,用力一扯,強迫他抬起頭。
“哦!”
人群發出一個統一的驚歎聲,繼而又炸開了鍋。
“真的和世子好像啊。”
“連身高姿態都一模一樣,難怪能冒充世子。”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相像的人?太神奇了吧?”
……
“他臉上刻的什麽字啊?”
祝絕站在刑台之上,他的腿恢複了。崔瑾昨夜並沒有催動子蠱讓他癱瘓,也沒有對他動刑,隻是讓甲七按著他在臉上刺了字。
可即使能走路,他卻已然走不了了。
蒙蒙的雨霧落在眼睛裏,祝絕看不清台下之人的麵目,但他們獵奇的視線宛若實質,越過拒馬,越過層層士兵,直刺在他身上,將他刺的體無完膚。他明明穿著衣服,卻又好像被這些眼神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台上,接受所有人目光的洗禮。
雙頰深可見骨的傷口依然火辣辣地疼痛,隻是崔瑾為他上過藥,已不再流血。
“你看,這樣就好分辨了。”言猶在耳,崔瑾昨夜指著鏡子,給祝絕看上麵的墨字。那一邊刻的是兩個大字“囚犯”,另一邊刻的是小字“假冒皇親,殘害人命”。刺字占據了大半臉頰,由眼角延伸到下巴,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犯人石平,勾結反王,假冒世子。昨日殺害王府侍衛二十五人,王府副統領兩人,西守備營士兵九人,重傷一人。殺害傷者家屬兩人,重傷一人。該犯更於前日在黃石山縱火,至今毀壞山林百餘畝,良田三十餘畝,房屋五間。致平民死亡七人,三十八人受傷;衙差死亡一人,受傷九人;東守備營受傷二十五人。其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今領刺史令,將此犯吊於刑場,受萬民唾棄,直至身死。”
王路念完罪狀,一揮手,兩名士兵扯動祝絕雙手鎖鏈,將他吊在刑場正中的位置。
崔瑾連他真正的名字都不願公布,也算對他“愛護有加”。祝絕覺得很可笑,但他笑不出來,更無從反駁,他的嘴裏被塞了麻核,根本無法出聲。
崔桓知道祝絕力氣驚人,本想讓崔瑾為他重新種下透骨釘,可崔瑾卻不願,說透骨釘對身體無益,怕再施展而對祝絕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傷——他等這個材料這麽久了,再不願有計劃之外的損失。刺史拗不過幼子,隻得用最重的鎖鏈拷住祝絕手腳。
圍觀百姓本來隻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但王路每說一句,人們的心中就沉重一分,他們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竟然犯下如此滔天惡行。
幾十人死亡,幾十人受傷,這是何等的殘忍瘋狂啊。
“把他淩遲處死!”
“我建議五馬分屍!”
“咱們上去一人一刀把他剁成肉泥!”
……
群情激憤,比剛才提供線索時還要熱烈。但兩個守備營的士兵接受過刺史府嚴令,牢牢守在拒馬之後,禁止憤怒的人群靠近。
半裏外的一座酒樓裏,崔瑾站在二樓雅間窗邊,手中握著一隻精美的白瓷酒杯,看著遠處刑場上的亂局,皺眉道,“我就說直接讓他假死算了,父親非要搞這麽一出。”
“公子,刺史大人說還有好些暗樁沒抓到,且百姓的怨恨總得有個人承擔,您就忍忍吧。”靈芝也在窗邊,他一直注意著酒杯,見其空了,就為崔瑾又添滿,“公子,您今日喝得有點多,注意身體。”
“他臉毀了,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來救。壽王送他去帝都時,我忍了。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且昨日為了無傷地抓到他,我忍痛把地室中那些人都處理了。現在我為他準備的好幾十個方子積壓在那裏還沒人試,別給我弄壞了送回來還得養。”崔瑾仰頭又一口喝幹杯中酒,氣悶地關上窗戶,“守備營那些蠢貨最好保護好他,不然我不會放過他們!”
刑場上的祝絕此時胸口一痛,原來是一個酒瓶子砸在胸口,不知是誰扔的。瓶子雖大,但扔過來的力道不足,那觸感比起他被吊起的胳膊傳來的疼痛要差的遠。
士兵們回頭看了一眼,但並無人理會。
無法推進的百姓們有樣學樣,紛紛在身邊找尋能砸出去的東西,用盡全力扔向祝絕。
可惜刑台離得太遠,沒練過武的百姓們能找到的東西又不多,大多數還沒扔到祝絕身上便落下地來,少數能砸到的也不痛不癢,倒是拒馬後的士兵被一些百姓扔泥團時掉下來的髒水灑得灰頭土臉。百姓們正當激憤之時,士兵們沒有上司命令又不好反擊,不由心裏暗罵。
此時,一顆小石子在一眾投擲物中脫穎而出,雖然並沒有砸到祝絕,隻是跌跌撞撞地滾落在他腳下,卻也比一般人扔的要更遠些,那竟然是一個被父親扛在肩上的孩子用彈弓所射。
“打死他,打死壞人。”小孩笑意盈盈,他明顯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麽如此憤怒,但這不妨礙他學著大人的樣子去攻擊罪人。
仿佛受到啟發,不少人返身走出人群。
附近雜貨店的老板也在人群之中,一見此景,他哎喲一拍大腿,拚了命地往家裏跑。這可是個大好商機,店裏平時賣不出幾件的彈弓今日定能脫銷!多好的生意,可不能讓同行搶了先去。
而在三台街的王記包子鋪裏,此時一個女人扯著兩個孩子躲在櫃台後瑟瑟發抖,厚實的門板正被無數雙手拚命拍擊,聲音震耳欲聾。
“殺人凶手,出來!”
“滾出來!”
……
怒吼聲在空蕩蕩的店鋪中回響不已,繼而,一道木頭斷裂之聲響起,門板上嵌入了一把鋤頭。那鋤頭往外一拉,不堪重負的門板上就被掏出一個人頭大小的孔洞,數張披麻戴孝的憤怒麵龐在洞口顯現。
“啊!”
“娘,我怕!”
兩個孩子被這情景嚇得直往母親身上躲,可他們的母親又有何處可躲呢?女人早已承受到極限,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崩潰大哭。
“聽說那個假世子出來了!”
外麵突然有人大喊。
憤怒的受害者家屬們一愣,他們沒有再攻擊包子鋪,而是拿著各式武器怒氣衝衝往刑場去了。
外麵漸漸安靜下來,女人伏在地上抽泣不止,渾身上下再無半點力氣。
突然,又有敲門聲響起。
“娘!”孩子嚇得大叫。
女人咬咬牙抬起頭,決心把自己交出去平息怨恨。作為母親,再大的苦厄麵前她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然而來人並沒有暴力破門,他們亮出手中的文書從孔洞中展示給女人。
“奉刺史大人令,捉拿叛逆王衛家眷,反抗者格殺勿論。”
衙差們並不和善,可女人卻仿佛看見了親人,竟產生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