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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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好像公測了!
    大勢已去。
    卡佩子爵仰望天空上的那角黑袍,心中僅剩絕望。
    大賢者的歸來是決定性的,不,或許並非歸來,而是守株待兔。哪裏有什麽亡靈貴族,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冷冷俯瞰著他們一切小動作的大賢者而已。
    卡佩子爵也後知後覺地發覺,他們以為女王剛剛親政,是最孱弱的好時機。可對於大賢者而言,剛親政的女王也正適合接受一場試煉,他們不過是教具而已。
    空中的黑袍緩緩下落,就落在宮門處。在那裏,叛軍剛剛突破,恐怕大賢者是打算從頭開始,一點點地清理這些人。
    盡管知道希望渺茫,卡佩子爵仍想嚐試逃跑。他放棄正在攻擊的結界,果斷換了一個方向,朝著宮門完全相反的方位奔去。
    他步履急促,頻繁使用空間魔法,不多時,前額已經密密麻麻全是汗水,魔力本源亦傳來強烈的虧空之感。
    可惡,王宮裏被人設下了空間封鎖,每一次穿越都要花費大力氣。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大賢者還有蒼穹學會中得到空間大精靈垂青的加雷德賢者學會也下場了嗎
    他腳步淩亂,渾然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隻海螺殼正在陰暗地爬行。
    殼陰暗地打卡下班了。
    你不能指望一個陰暗滿溢的社恐在這種宮廷政變中發揮什麽作用,加雷德和艾洛溫也同樣沒有指望他做什麽,體貼地把他的工作攬了過去。
    殼,你比較怕見人,所以這次我跟艾洛溫來就可以,你繼續研究異世界語言就好。
    兩位賢者一邊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政變,一邊走了。留在原地的海螺殼呆了一會兒,從螺殼兩側噴出兩股小水流。
    陰暗地哭了。
    殼好沒用啊。
    但是殼自己很有誌氣,他也想完成拜爾諾瑪的囑托,於是主動加強了在王宮中巡邏的力度,每天用力地在陰暗的角落裏爬行,偵察敵情。
    巧了,逃跑的卡佩子爵也淨撿陰暗的地方鑽。
    他們在某條廢棄不用的水溝裏狹路相逢,看到那截櫻色的賢者綬帶,卡佩子爵嚇得倒退幾大步,殼嚇翻了。
    他四仰八叉地向天,拚命揮舞那截綬帶,殼裏的陰暗灑得到處都是,好半天才把自己翻過來。他與卡佩子爵麵麵相覷,彼此都非常害怕。
    卡佩子爵賢者好可怕
    殼人形生物好可怕
    不過殼覺得眼前的貴族似乎有點眼熟,他的綬帶伸進海螺殼裏,東翻翻西翻翻,翻出了一張逃犯照片,螺殼底下戴上一副花鏡,陰暗地比對起來。
    卡佩子爵沒見過這名賢者,但是看對方頂著個海螺殼,想必行動遲緩。他不動聲色地後退數步,果斷換了一個方向,繼續逃跑
    不跑是傻子
    見他跑了,殼徒勞地伸長綬帶。
    等、等等
    殼還沒有看清
    卡佩
    子爵隻覺得腳腕以下,突然一空,整個人失去平衡跌倒。他回頭看去,發現自己的左腳腳腕陷入了一灘黑色的不知名物質中,那感覺如同陷入沼澤,卻比陷入沼澤更虛無。
    他感覺不到他的左腳了
    卡佩子爵心中驚恐,這種感覺跟直麵大賢者的魔法不同,是一種格外詭異的恐怖。他聽著身後窸窸窣窣靠近的聲響,用手肘撐地,奮力向前爬行,想把左腳拔出來,整個人卻再次下陷一截,這次直接被吞沒到小腿。
    到最後,卡佩子爵隻剩半個頭留在黑色的物質之上,呼吸都無比艱難。窸窸窣窣的聲響越來越近,那隻詭異的海螺殼來到卡佩子爵腦袋旁不遠不近的位置。
    蔓延的如潮水般的陰暗中,卡佩子爵仰望著那隻本該小小的螺殼。
    櫻色綬帶夾著魔法留影,將這張留影與卡佩子爵的頭放在一起,繼續認真比對。卡佩子爵的掙紮、痛苦與逃跑的嚐試,這隻螺殼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唔,對臉盲來說好難。
    像還是不像啊。
    要不挑一挑二挑傻瓜
    拜爾諾瑪群發完消息,看著那個叫“相親相愛一聯盟”的群聊眨眼之間就消息99。
    看都不用看,最開頭幾秒的消息一定充滿了無意義的語氣詞、瘋瘋癲癲的表情包,每位老友都用美麗的精神狀態說著鳥語花香的話,需要稍微冷靜一下。
    處理完王國事務再回複也來得及。
    妖精摸了摸自己微尖的耳朵,慶幸自己關頻道關得及時,要是有人粗心大意常年開著這個頻道,剛才那一下會受多大衝擊,他不敢想。
    商人設立的隱蔽安全屋內,蘇爾特側過頭,正在從耳朵裏往外倒東西。
    亂七八糟的詞句具現化成一個個字符,被他從耳朵裏倒出來倒到地上,橘白貓翠隻是看了一眼,就嚇得用尾巴將其遮住。
    這可過不了審啊
    蘇爾特的表情有點痛苦,他防不勝防,狠狠聽了一耳朵,見證了他們這夥人的素質下限,現在隻想找諾諾抱抱親親求安慰。可是看著這處隱蔽的安全屋,這裏幾乎是逃逸的舊神必定會來的地方,他得守著,守株待斬草除根。
    那個舊神應該馬上就要走投無路,往這邊來了,隻要諾諾那邊再添一把火。
    拜爾諾瑪直接以身封堵宮門,剛剛攻入王宮的叛軍萬不敢對上大賢者,於是隻能向宮內逃跑。他拄著法杖,閑庭信步向王宮深處走,叛軍就在前方潰不成軍,拚命奔逃。
    這場麵,簡直像牧人驅趕著駭破了膽的羊群。
    王國中的叛亂者處理起來根本沒什麽難的,拜爾諾瑪始終關注的還是舊神。於是一邊走,他一邊平靜地接通了另一個通訊。
    加雷德,請把空天元素湮滅炮的權限暫時給我。”
    加雷德正在操作台,聞言,毫不猶豫地操作按鈕,進行了權限交接。
    “接好。不過目前暫時沒有敵性反應,有你剛才的一擊,那個疑似舊
    神的目標已經確認消滅,你要將目標設定為誰”
    魂火跳動,頓地的法杖有一下突然充滿了力道。
    “那些東西,可不是那麽容易死的。”
    亡靈嘶啞的嗓音中透出冷意,他的手中,握著商人留下的一截碎布。
    “在漫長的戰爭中,我已經學會在麵對祂們時放棄一切天真的幻想。自動攻擊根本無法捕捉祂們的行跡,所以我會全部轉手動操作,空天元素湮滅炮將直接攻擊我輸入的坐標。”
    蒼穹學會的駐地建築之頂,屋頂如花瓣般綻開,探出一座巨大的熱武器。這座巨炮橫向可旋轉一百八十度,向上可抬升九十度,攻擊範圍為整個王國境內,包括領地與領空。
    哢嚓嚓掛在教堂尖頂上,拉近鏡頭,拍了幾張照片。
    “都說王國兵力不強,但這武器儲備,簡直了”
    不愧是高科技魔法世界,玩家現在還是太弱了,甚至沒有上桌的資格。
    一炮,在王城近郊砸下,暴動的元素炮擊炸出了深埋土裏的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已經半腐朽,手臂上卻有清晰的空間之紋。
    第二炮,擊中在草場上奔行的羊群,咩咩叫著飛上天的小羊中,毛下帶有空間之紋的個體在光中化灰。
    手握商人的遺物,妖精明顯有一套自己的追蹤方法,一炮接著一炮,全都是精準打擊。從王城一直到王國東部,炮聲不絕,一路開花,一路爆炸,商人留下的後手不知沒了多少個,身在王國的玩家們目瞪口呆。
    媽媽,我害怕
    這究竟是在打什麽
    我跟我旁邊的一棵樹一起飛了,飛得好高,樹死了,我活著。
    應該快沒有了。
    拜爾諾瑪在心中默算,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追蹤出現了卡頓,這意味著商人采取了別的方式遮掩留下的後手。這種情況下,他要麽立刻改換相應的追蹤方式,要麽簡單粗暴,直接將整片區域炸飛
    初步判斷那附近沒什麽人跡,妖精當然會選最徹底的方式
    全炸嘍
    空天元素湮滅炮開始進行二段蓄力,準備進行區域掃蕩,那燃燒的數以千計的魔晶石,拜爾諾瑪出得起
    但似乎有龍想幫他省錢。
    “諾諾。”
    準備下達炮擊指令的骨手頓了頓。
    “蘇爾特”
    這是拜爾諾瑪的私人通訊,能直接打通的寥寥無幾,龍當然也在其中。
    通訊那頭傳來隱約的笑聲,蘇爾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他麵前維持人形了,拜爾諾瑪還以為他是不喜歡,沒想到這次出門巡視領地,倒像是一直在維持人形的樣子。
    “不用擔心,最後一個就留給我吧,我在附近,已經發現了那隻小老鼠給自己建造的據點。”
    龍,還是那麽靠譜
    拜爾諾瑪不由得想到,瀾對他說過的,潮水會把龍送到命運的節點這回事了。
    還真是這樣
    啊,一直是這樣。
    他眼底帶著笑意,應了一聲,就要掛斷通訊。
    “那我先”
    “等等,你不會是立刻就要掛斷吧”
    那頭的蘇爾特極度不可思議,拜爾諾瑪甚至感覺他馬上要變成龍形在地上打滾了。
    “我離家那麽久,現在還要打窮凶極惡的壞神,你一點都不想念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嗎”
    “不,不是。”拜爾諾瑪覺得是雙方的理解出現了偏差,“不是不想念你,也不是不擔心你,恰恰是因為放心你,覺得不需要過多的叮囑,這才決定盡快掛斷通訊的。”
    他還補充。
    “蘇爾特,你是最強的,不是嗎區區一個神的殘片。”
    通訊那邊傳來了抽氣聲。
    “嘶該說你是會還是不會呢”
    龍後半句聲音很低,拜爾諾瑪勉勉強強才能聽清。兜帽之下,妖精的耳尖輕微低垂,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起蘇爾特的負麵狀態了。
    想跟摯友結婚想到發瘋
    想跟摯友結婚
    發瘋
    “諾諾。”
    通訊那頭又傳來了龍的聲音,妖精壓低的耳尖一秒立起。
    “什麽”
    “你現在忙嗎我是說,如果不忙,我們可以一直開著通訊,正好也方便你確認舊神殘片的徹底消亡。”
    蘇爾特蹲在熊熊燃燒的物資堆上,這些南部商人費了大力氣準備的材料,包括傳送法陣在內,龍怎麽可能讓這些留下他聲音裏帶著笑意,柔和地說著話,身邊卻仿佛燃燒的煉獄。
    他顯然很知道怎麽讓妖精的掌控欲舒服,當然,把“的掌控欲”去掉他就更知道了。
    拜爾諾瑪抬眸,叛軍正倉皇逃入王宮,沿著他封堵的道路,最終的目的地隻有那唯一一間禮堂。他移動腳步,不緊不慢地跟著,確保沒有一條漏網之魚。
    “也不是很忙,是別人比較忙。”
    他指尖微動,法杖上有些脫落的繃帶在骨手指節上繞了一小圈,這個輕快的小動作足以反映他的好心情,妖精慵懶地描述著對敵人而言大概是地獄的情況。
    “我正在驅趕羊群。”
    蘇爾特嘴角上揚,他單手撐腮,在另一頭又加了把火,同時開始搭建蒙蔽神的龍語,讓商人到來時下意識相信,祂準備的物資和後路還完好無缺。
    “要是我會分身就好了。”
    “分兩個嗎你也想來我這邊湊個熱鬧”
    “不。”蘇爾特笑了,“分三個,一個在這邊處理神,一個幫你處理叛軍,再留一個,回家做飯。”
    安排得妥妥當當,滿滿登登連自己的剩餘價值都不放過,壓榨使勁壓榨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龍這麽可愛的生物啊
    拜爾諾瑪已經看到了那間小禮堂,這是他特別選定的位置,離王庭和其他宮中核心機構比較遠,就算周圍全都毀了,也不會影響王國日常事務的運行。
    就是禮堂比較小,一口氣裝這麽多叛軍,很擠吧
    魂火搖曳,妖精低垂眼眸。
    沒關係,很快就可以解脫了,徹徹底底,灰燼不留。
    “蘇爾特,我這邊可能會有點吵。”他握緊法杖,動手之前,還體貼地提醒摯友。
    蘇爾特從恢複如初的物資山上一躍而下,他眯起深淺不一的金色龍瞳,望著遠方地平上出現的那個躲躲藏藏的黑影。
    “巧了。”
    龍笑道。
    “我這邊也馬上就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