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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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裳離開鋪子後,仍舊憤憤不平。
    一張俏臉快要擠成老太太的褶子臉,絮絮叨叨的聲音就沒有停止過。
    “姑娘,那些女子太不要臉……”
    她雖然一早就聽說過群芳閣,可今日才明白,百聞不如一見的道理。
    ——這些女妖精,那都是有道行傍身!
    虞嫤為了應景,極為配合地點頭,隻是那神情瞧著極其敷衍,就像是哄騙小孩子一般。
    “姑娘,您難道一點都不在乎?”
    “啊……我為什麽要在乎?”
    “……我聽說,以前的陸翀但凡多看君子門的女弟子一眼,你便能盯著他抄整宿的《道德經》,如今怎麽……”
    虞嫤的腳步,猛地一頓。
    許是因為停得太急的緣故,紅裳險些撞到她的身上,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姑娘,我……”
    見她欲言又止,虞嫤重新邁出步伐,隻是神色倒是沒了之前的愜意。
    她為什麽不計較柳遺直的女人,不計較他的過去,也不計較他的未來。
    ——隻不過,是因為不愛罷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驕縱的女郎!
    她可以因為陸翀多看別的女子一眼,便罰他抄寫《道德經》;可以因為陸翀對她冷淡,便撒嬌賣蠢;可以因為陸翀不喜歡她,便強迫他不能喜歡別人……
    她曾經那麽愛他,從未懷疑過他突如其來的轉變,也看不出他對自己虛與委蛇。
    她喜歡讀書人的儒雅,雙手染血的陸翀便苦讀聖人之書;她喜歡俠客的豪情,滿腹狡詐的陸翀便學著行俠仗義;她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子,陸翀寧可缺胳膊斷腿也會保全自己的臉……
    她以為,這世上沒有人比陸翀更愛她。
    隻是,當錦衣衛衝進君子門的那一刻,當她的嫁衣被鮮血染透的那一瞬。
    她終於明白,他的愛就像是砒霜一般——含著致命的毒!
    “姑娘,您……”
    紅裳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戳到了自家姑娘的心窩子,可覆水難收。
    虞嫤不會沉湎過去,頃刻間便調整了情緒。
    她曾經愛過陸翀又如何?若是有機會,她還是會將纏綿劍,毫不猶豫地捅進他的心窩。
    ——他讓自己喪失了愛的能力,那麽便用生命來終止這場悲劇。
    虞嫤好似漫無目的地閑逛,瞧著尾隨其後的人被徹底甩開,這才朝著紅裳開口。
    “先去客來居,見一見他!”
    虞嫤趕到客來居時,來來往往的人很少,小二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掌櫃的則趴在櫃台邊打算盤。
    這一次,虞嫤倒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沒有摘下冪籬。
    一旁的紅裳向前兩步,暗搓搓地扔下幾兩碎銀,然後指了指二樓的雅間。
    掌櫃看到碎銀的那一瞬間,臉上堆滿了笑意,踢了一腳打瞌睡的小二。
    “懶貨,還不快去帶路。”
    他這‘客來居’,名字雖然起得磅礴大氣。
    可因為地方偏僻,平時往來的客人極少。所以,看到客人才會這般興奮。
    ——畢竟,蠅子再小也是肉啊!
    虞嫤隨意選了一個雅間,讓小二準備好一桌子的酒菜後,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紅裳便敲響了屋門。
    還不等她輕‘嗯’的聲音落下,屋門便被打了開來,走進來一個身高六尺的大漢。
    那漢子,瞧著是一個自來熟的。
    他也不管虞嫤是否嫌棄,搶過她手中的筷子大吃特吃,眉目間時不時露出滿足之感。
    “竇亦,你餓瘋了?”
    “俺好久沒遇到這麽好吃的菜了,咋的?你使喚驢似的使喚俺,還不能讓俺多吃兩口?”
    虞嫤恨不得一拳敲碎他的嘴巴,以前那淳樸憨實的漢子,怎麽就變成這模樣了?
    ——渾身上下,盡長了一張嘴。
    “你吃便吃,能不能別吧唧嘴巴!”
    “俺不吧唧嘴巴,吃不進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胡吃海塞,甚至還故意吧唧嘴巴,炯炯有神的雙眸帶著濃濃的叛逆。
    虞嫤無語地撫了撫前額,也不再去看他那粗魯的模樣,耐著性子溝通。
    “我信上和你說得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
    竇亦的眉目,難得的浮現出認真之色,他一邊吧唧嘴巴,一邊盯著虞嫤。
    “得先見一見人!”
    “柳遺直對那條水路很感興趣,你的條件隻要不過分,他都會答應。”
    銀灣地理位置,極為優越。
    隻要能掌握了這條商路,那麽柳遺直被建炎帝搶走的損失,很快便能補救回來。
    “俺又不像你一樣傻,知道提條件。”他抿了抿筷子,不太樂意地開口,“你是如何向他,介紹俺的。”
    “……我說,你是我的恩客!”
    聽著她那恨不得捏死自己的語氣,竇亦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若不是虞嫤的眼眸殺傷力太強,他覺得自己能笑暈過去!
    “多年不見,你倒是愈發豁得出去了。”他雙眸雖然含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來,陸翀傷你至深!”
    他握著筷子的手,緊了又緊。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師妹有多麽喜歡陸翀,喜歡到這世上隻有兩種男人。
    ——陸翀和其他男人!
    就連‘辭兒’這個稱呼,隻因陸翀不喜,他便再也不能稱呼,隻能僵硬地稱呼她師妹。
    “師兄……現在不是談他的時候。”
    竇亦默不作聲地掃蕩著桌子上的飯菜,還是和以前一樣,隻要談及陸翀,兩個人便沒有好言好語的時候。
    “他很快便回竟陵城了,你最近一段時間避著一些。”
    根據柳遺直所言,陸翀得知越千琅南下的消息後,便開始折返。
    按照腳程,應該快到竟陵城了吧!
    “若不是知曉他在竟陵城,俺也不會冒險前來。”竇亦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師妹,俺要殺了他!”
    “你確定,能安然無恙地返回銀灣?”
    銀灣的重要性,就算她不說他也應該清楚,絕對不能因為魯莽而喪失了銀灣的主動權。
    整個君子門的人,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大當家這個位置!
    “能!”
    聽到他斬釘截鐵的聲音,虞嫤沒有再阻止,隻是神色卻頗為凝重。
    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二人之間的恩怨,不僅僅是因為師父的死亡,更因為她當年意氣用事的話。
    “師兄,陸翀不喜歡聽到你喚我辭兒,你以後便喚我師妹吧!”
    “俺不要,俺就喜歡喚你辭兒……”
    “我不喜歡!”
    因著她的話,笨嘴拙舌的男子,在雨地站立了許久,壯得和熊一樣的人,連著好幾日高熱不斷。
    偏愛她的師父,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麵嗬斥了她。
    自此之後,君子門少了一員猛將,她身邊少了一個為她擋劍的盾牌。
    若不是君子門被破,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銀灣海盜的大當家,是自己的師兄竇亦,也是師父給她留下的保命手段。
    就在兩個人,陷入沉默時。
    門口忽然傳來,紅裳那咬牙切齒的磨牙聲,以及柳遺直懶散不已的笑聲。
    “阿嫤,我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