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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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宗門,隻收廢人!
映月是越子良的本命劍。
本命劍被捏碎,他內府震蕩,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越子良的神色瘋狂起來。
他有多不喜歡別人說起映月劍的來曆,就有多在乎映月劍。
“你從深淵出來,現在又能恢複幾分”
他不知道抓捕過多少魔修妖道,又不知道親手刑訊過多少犯人,那些人即便是能僥幸出去,也不過是一個廢人
更何況,謝一呆在深淵十年
深淵是掌門的私獄,那裏關押的犯人生不如死,謝一是第一個逃出私獄的,卻不可能能像是以往那般動用靈氣
這不可能
越子良的眼神冷起來,他的手指瞬息以靈氣化劍,向謝一刺去。
她能捏碎他的本命劍,卻不可能抵擋住他的殺招
這一瞬間,他是那個讓魔修聞風喪膽的刑堂堂主
靈氣裹挾著殺意,幾乎割裂空氣。
謝一的碎發被風吹動。
她的青袍尾端輕曳,身形卻沒動。
她淡淡地看著越子良,“僅僅毀了你的本命劍,便如此暴怒”
“嗬,你的本命劍被毀了,便要毀了我的劍,你果然自私狡詐”
越子良咬緊牙關,那以靈氣化作的劍,已經抵達謝一的喉嚨。
鋒銳的劍氣割破謝一的脖頸皮膚。
一絲血滴落下來。
越子良的眼神微凝。
謝一的頭顱會徹底落下來。
然而兩根素白如蔥的手指,輕輕地捏緊了他的劍意。
越子良
她是沒有本命劍。
但是她有兩根手指。
謝一的聲音隨著血滴落下,“越子良,我說過,我不喜歡醜醜的死去。”
她很愛美。
所以她會一眼喜歡上絕色美人撫山君,所以她不想死的很不好看。
當年他抓捕她的時候,謝一亦是這麽說。
她說不想死的很難看,於是越子良的劍便捅穿了她的心髒。
現在,毀了她的本命劍,越子良便想讓她人頭落地,死的這麽難看
謝一心底嘲諷的笑了
果然,越子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沒了映月劍,多少在暗中伺機的人會將他拉落到泥潭裏。
於是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憤怒。
這才是本來的他。
越子良臉色變幻,似是想起來什麽,抿唇不語。
他的靈氣之劍意,向謝一使勁壓了壓“十年前你被抓之時,不過是元嬰境界。”
“昨日我剛剛好突破元嬰境界,如今,我是出竅期。”
“你這等殘破之軀,純拚靈氣,是不可能拚的過我的。”
“你以為今日還有那條蠢龍護著你”
“我今日便要殺你。”
謝一的手指上,縈繞著紅色的赤烏之力。
她感受著越子良瘋狂運轉的靈氣壓力。
她本來還沒動,聽到越子良說到“那條蠢龍”,臉上瞬間籠上一層殺意。
她冷哼道“自不量力。”
越子良本以為這種話語,是他對謝一說的,卻沒想到,竟然是從謝一口中吐出。
謝一的話音落下,她的手指便將劍意捏碎。
就像是泡沫一般,割破了謝一脖頸的靈氣之劍,亦是碎了。
空氣裏,僅僅有靈氣散去的微光。
恍若星辰一般,縈繞在謝一身上。
“第一天你拜師的時候,我便教你,修為隻是其一,心境才是最重要的,你還是忘了。”
越子良瞳孔一縮。
修士測得靈根之後,便可以選擇修仙入門的道路,通常情況下,修煉的是修為境界,也就是靈氣。
中州大陸修為境界有九層,分別是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大乘。
而與修為境界匹配的,則亦是九重心境,分別是存我、浮照、眾妙、隱妄、懸磐、虛寂、神微、周遊、離命。
九重心境與九重修為對應。
一般來講,多是心境提前到達下一層,而後修為再至,也有少數修為先至,心境後至。
總體來說,心境與修為境界偏差也就是一層,這是修仙界的定律。
謝一當年被抓的時候是元嬰期,當時廢了她的經脈與修為,那麽謝一的心境,自然亦是元嬰期所對照的隱妄心境。
可是,謝一輕鬆地捏碎了他的靈氣劍意,這代表著,她的心境比他要高
出竅期所對應的心境乃是懸磐心境,再往上,便是分神期所對應的虛寂、合體期所對應的神微,渡劫期所對應的周遊,以及大乘期所對應的離命
虛寂、神微、周遊、離命,謝一的心境到了哪個境界
在深淵十年,她怎麽可能晉升修為哪個都不可能
可是偏偏發生了。
謝一微笑道“我的龍,還輪不到你說蠢。”
她吐出一個字“滾。”
越子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完全不認識現在的謝一。
盡管當年得知謝一的真麵目後,越子良口口聲聲喊著魔頭,也從未覺著謝一那麽陌生過。
遠處的暮色壓了過來,天際的火燒雲褪去。
群山逐漸籠罩上了一層深沉的黯淡。
謝依直至看不到越子良的身影,這才鬆懈些許。
她卸去了力道,強撐了許久,有些僵硬的身體靠在滅門的巨石之上,一點點地滑落在地。
如今的身體,驟然用出這麽多的赤烏靈氣,委實有些太難了。
適才,她幾乎以為赤烏靈氣要將她的經脈灼燒成灰燼。
她靠在冰涼的巨石上,手指費勁地抬起,摸向自己的脖頸,微微苦笑。
越子良剛晉升懸磐心境,謝一剛剛好比他高了一級。
在深淵的十年,謝一確實不可能修煉,被抓時她是元嬰期,不論是修為,還是心境,都不可能超過元嬰以及隱妄。
可是,她的心脈中,有天書殘頁。
十年中,每當她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便參悟天書殘頁。
直至她發現,她的心境越過了懸磐,到了虛寂。
這代表著,她與中州大陸的修仙者不一樣她越級了。
這也是為何,謝依能在昆侖掌門撫山君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攢了赤烏靈氣的原因。
脖頸的血,染上謝一的指尖。
她費力地撐著巨石,想要站起身來,指尖的血,落在滅門巨石上。
謝一的心口一顫。
她忽然對護山大陣,多了一絲感應。
這種感應極為玄妙,似是冥冥中有一縷絲線,點亮了門口的巨石。
護山大陣與整個滅門聯係到一起,謝一怔了怔,複而笑起來。
這下,護山大陣便不僅僅是個擺設了。
不僅如此,她隱隱約約感到藏匿在深處的隱秘空間。
謝一想了想,再次調動赤烏靈氣進巨石,巨石裏掉出來了幾張卷軸。
謝一
她拿起來卷軸打開,發現是她遍尋不到的宗門靈礦地圖,各峰分布地形圖、門徒名單等。
合著藏在門口的大石頭裏了,並且還要血祭
越子良要是不來,她還找不到滅門靈礦在哪兒呢,這下好了,解決了大難題。
至於其他的
越子良是離開了,地麵上的碎片卻還要清理。
她垂眸看著地上的映月劍碎片,輕輕道可惜了。
當年若是將映月劍賣了,恐怕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本來謝一便是強弩之末,為了打開宗門卷軸,謝一再次調動了赤烏靈氣。
她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她不能等。
看完了卷軸,謝一的眼前都花了。
經脈俱都在痛苦灼燒,她徹底站不起來,幹脆就地靠在了巨石上,闔上眼睛。
她需要,需要休息一下。
謝一昏過去了,她的渾身都在發燙,身上布滿了赤色的紋路。
紋路裏是太陽靈氣,許是因為夜色降臨,頭頂滿是月色,那些逆行的赤烏靈氣稍稍柔和了些許。
迷迷糊糊間,謝一在過去與現在中沉淪。
她下意識地喊“龍君,我沒力氣了,幫我收拾一下”
龍君沒應她。
謝一已經習慣了,這麽久沒有理龍君,這條小氣的龍,肯定又傷心了。
她恍惚聽到龍君在說話。
“主人這麽長時間不找我,倒也不想想是誰能將這裏保持的這麽幹淨。”
龍君河木委屈道。
謝一帶著些無奈和討饒“我保證,我會定時定點地想起來你,即便是一時忘了你,也會讓自己潛意識裏想起來你。”
“每半個月,我就找你一次好不好嘛”
對於修仙者而言,修煉動輒數天起步,閉關動輒數年數百年,謝一說的半個月就主動找龍君一次,頻率可不算低了。
然而龍君河木並不滿意。
“身為靈寵,可是每時每刻都將所有的精力放在主人身上呢”
他的眸光微微有些黯淡,藍色的長發也似乎黯淡起來。
河木的耳朵與常人不一樣,他的耳朵不能稱之為耳朵,而應該喚作耳翼。
他小聲說“這不公平。”
謝一忙著修煉。
她閉著眼睛,頭也沒抬,口中敷衍道“沒辦法,身為主人,要抓緊一切時間修煉。畢竟,我能好好的活著,才是對你最大的公平。”
她要在被追殺的日常中,爭分奪秒地修煉、煉器、煉丹忙的不可開交。
想要活下去,很難的好嗎。
這條龍整天都要貼貼蹭蹭摟摟抱抱,整日都要吸她,究竟是她是主人還是他是主人啊
今日不過是看她與魔尊出去的時間長了點,回來這條小氣龍便生氣了。
真是難搞啊。
龍君河木沒有再說話。
他清澈的眸子裏倒映著謝一的身影,許久,他的眉眼彎起來。
跟主人同生共死,便是身為靈寵的幸福吧。
隻要能一直一直陪伴主人便好,誰都不能將他與主人分開。
他便被心中巨大的愛意填滿,悄無聲息地隱去了行蹤。
謝一的眼睛有些濕潤,旋即被熾熱的赤烏靈氣蒸騰。
她那時對靈寵,並不以為然。
同生共死是所有靈寵的宿命。
她活著,他活著;她死時,他殉葬。
就這麽簡單。
世間所有靈寵,都是這樣的。
隻是,她沒想到那條小龍,死在了她前麵。
死在了她麵前。
每個修士都可以養靈寵。
謝一的靈寵蛋,是撫山君為了穩住她,送給她的小玩意。
中州聖都擊鼓鳴冤後,謝一與撫山君的事情便人盡皆知,謝一自以為穩操勝券,等待著大婚那日。
撫山君的態度變好了,他時不時送她一些禮物。
靈寵蛋,便是那堆小玩意中的一個。
不值什麽錢。
她是後來聽謝仙兒說的,是撫山君與謝仙兒一起逛街的時候,在路邊攤位上隨便買的。
一塊靈石,便包圓了整個攤位。
謝一當時問撫山君,這個還沒她手掌大的蛋,是什麽呀
撫山君眼底帶著不耐,口中敷衍道“是靈寵蛋,你好好照顧它,會孵出來你的靈寵。”
“等你的靈寵孵出來,我們就大婚。”
謝一驚喜地看著蛋,每日將它帶在身邊,時常摩挲著蛋,以為它會生長。
可是許久都沒有動靜,謝一偶然間去問了靈寵店鋪,這才知道,原來溫養靈寵,是需要用靈氣的。
謝一的靈丹都給了撫山君,她用什麽溫養呢
更別說,店主看了看靈寵蛋,斬釘截鐵說“這是假蛋。”
“修仙界根本沒有這種靈寵,這個蛋太小了,而且這種紋路也從來沒有見過,定然是假的。”
店主要將靈寵蛋給砸碎,“我幫你砸碎了吧,你再我們店裏重新挑幾個靈寵”
“反正靈寵嘛,不過是玩意而已”
謝一搶過來,抱在了懷中。
“它是真的。”
溫和無害的外表下,是連撫山君都頭疼的執拗。
謝一不認為龍蛋是假的,既然她沒有靈氣,那麽她便親自孵。
謝一每天晚上都抱著蛋睡,就那麽用體溫將它養活了。
所以,龍君是她親自孵出來的。
破殼那日,謝一十分緊張。
她看到靈寵蛋殼碎了,心知她的等待和努力沒有白費。
她想,幸運總是會眷顧努力的人的。
靈寵蛋會孵出來,撫山君也會兌現諾言娶她的。
靈寵蛋殼碎裂,小小的白色龍探出頭來。
謝一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中州大陸裏,龍不是傳說嗎怎麽會孵出來一條白色小龍
她下意識以為伸出手,想要接住小白龍。
小白龍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露出來白白的小牙齒。
它盯著謝一,開口說話。
謝一以為它要喊娘親,結果它張嘴就喊“娘子”
謝依伸出的手變成了拳頭,衝著小白龍一頓揍。
龍君的壽命,差點終結於孵出來的第一日。
謝一抱著小龍去找撫山君,她說靈寵蛋孵出來啦,什麽時候娶她呀大婚典禮籌備好了嗎
撫山君若有所思地盯著小龍,抬指將它捏在手中。
“竟然是龍”
“是的,是龍”
謝一一向輕聲細語,此刻也不免有些激動“是我孵出來的,我們已經簽訂了主仆條約,它會好好長大的。”
撫山君看向謝一的神情很是柔和。
他輕聲說“你好好養它,它很重要。”
謝一的聲音弱了些許,她小聲說“那我們什麽時候大婚呀”
“你說了,等靈寵蛋孵出來,便大婚。”
撫山君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等這條龍長大了,就可以大婚了。”
她總是不敢拒絕別人,總是不敢反抗別人。
於是她隻好聽從撫山君的話,開始期盼小龍長大。
在等待小龍長大的漫長時光裏,她給小龍取了名字,喚作河木。
小龍說它是龍君,是中州大陸最後一條龍。
它的臉上滿是驕傲“選我當靈寵,你可是選到寶嘍”
謝一敷衍地點頭。
她滿心都在想龍君長大了,她就可以嫁給撫山君了。
直至她偶然間偷聽到,撫山君打算用龍筋製作弓弦,獻給聖都長公主。
謝一的逃亡路上,龍君始終堅定不移的跟著她。
即便是謝一入魔後,龍君受到影響,從白色龍變成了黑色魔龍,他也沒說什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主仆兩人有著相同的審美,他們都喜歡清雅淡麗的顏色,喜歡一切美的事物,與亮閃閃的東西。
變成通體漆黑的龍,對於龍君河木來說,委實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點,是謝一發覺的
從龍君變成醜兮兮的黑龍後,他就沒照過鏡子。
謝一在被捕的那場戰鬥中,最為遺憾的是龍君。
她若是死了,他死的時候,會不會怨她
可是龍君死在她麵前。
她的龍君被撫山君剝了皮,剔了骨,抽了筋。
殘餘部分,就地沉入了黑潭。
十年已過。
想必聖都長公主的手中,應當有一把龍筋為弦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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