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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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瀾纏了老奚好久才終於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始末。
    從那天他親眼看見她忽然消失之後,他心裏就一直在犯嘀咕,但老奚又不肯對他多說些什麽,從謝桃這兒他也沒有問出些什麽,所以這麽多天他就隻能自己瞎猜。
    要不是昨晚回來的時候聽到了老奚和謝桃的談話,他可能還什麽都不知道。
    這會兒,謝瀾和老奚,還有謝桃坐在一家川菜館的包間裏。
    “桃桃妹,你連麵兒都沒見過,你就喜歡了?”
    謝瀾頭一回覺得飯都不香了,他連筷子都沒往手裏拿,隻盯著謝桃,“你這不是亂來嘛你?”
    “……見過的。”謝桃小聲反駁。
    “那見過也不成啊!”
    謝瀾說著,就瞪了老奚一眼,“老奚你也是,你知道這事兒你咋不跟我說呢?你要早跟我說了,我不就把這火苗兒給它掐滅了嗎?”
    “那是人家桃桃的事兒,你急什麽?”
    老奚慢悠悠地吃著菜,被辣到了還連忙喝了一口茶水。
    “這也不是網戀……”謝桃又添了一句。
    謝瀾橫了她一眼,“是,你這比網戀還厲害啊,人家那是異地戀,你這倒好,你給弄一個異世界戀?”
    說到這兒謝瀾就更好奇了,“我就很想知道了,那小子得長成什麽樣兒啊?還是說他有什麽能耐啊?”
    謝桃想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把手機舉到他眼前。
    手機屏幕亮起來,被她設置為屏保的那幅衛韞的畫像赫然展現在謝瀾的眼前。
    謝瀾呆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把謝桃的手機拿過來,又多看了兩眼,然後指著手機屏幕對老奚說,“老奚你說,真有人能長成這樣兒?”
    謝桃把手機拿回來,瞪了他一眼。
    這頓飯謝桃是在謝瀾的聒噪聲中吃完的,他就像一個生怕她吃虧的“老父親”似的,喋喋不休的給她囑咐了很多女孩子該注意的東西。
    有的甚至是他現場拿著手機搜出來的,當著她的麵兒大聲朗讀了好幾條。
    最後因為學校的午休時間快到了,所以謝桃就匆忙往學校去了。
    謝瀾和老奚坐在包間裏,卻再沒有了剛剛那樣輕鬆的氛圍。
    拿著筷子,謝瀾卻有點食不知味,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老奚,“老奚,難道你就不擔心桃桃妹嗎?”
    “為什麽要擔心?”老奚喝了一口酒,聲音裏全然聽不出一絲的情緒波瀾。
    他一向都是這樣,神情總是平淡含笑,波瀾不驚,讓人無法看透他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麽。
    “你不覺得這件事很不現實嗎?”
    此刻謝瀾的臉上不再是平日裏吊兒郎當的那副模樣,他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碗裏的米飯。
    “沒什麽現不現實的,這是她的機緣。”
    老奚看起來仍然是那麽淡然如水,“她既然已經選擇了,那麽以後的歡喜悲愁,都是她自己要麵對的事情。”
    謝瀾沉默了好久,連想念了好久的麻辣燒魚喂進嘴裏,也覺得好像沒有那麽辣,他沉默地吃完一碗飯,拿了紙巾把嘴一抹,然後看向老奚,“老奚,你得多幫幫她。”
    老奚笑得眯起了眼睛,半晌他才輕輕點頭,“你不要太過擔憂,這件事啊,我心裏有數。”
    謝瀾哼了一聲,“你總是這樣。”
    老奚像是永遠都藏著不可言說的秘密,在謝瀾的眼裏,他一直都是那麽的神秘。
    好像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那上次要殺桃桃妹的那個人你好像也知道她是什麽人吧?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她要是再來怎麽辦?”謝瀾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老奚總是能夠及時地讓他去救謝桃,他似乎一直都掌握著那個神秘人的動向。
    在聽見謝瀾的這句話時,老奚明顯頓了一下。
    有一瞬,他那雙仿佛已經了世間滄桑的雙眼裏神色閃動,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張冷豔的麵龐。
    堆積在心底最深處的某個角落裏,好像忽然來了一陣風將那厚厚的積塵忽而吹散,落了鎖的匣子終於打開。
    鬧市裏,騎馬的姑娘紅衣如火,拖著一把長鞭如風掠過。
    她忽而回頭,笑顏明媚鮮豔。
    “公子奚!”
    她脆生生的嗓音在此刻仿佛還在他的耳畔回蕩。
    隻是匆匆這麽一幀畫麵閃過,老奚指節用力的瞬間,竟將手裏透明的酒杯捏碎成了一把流沙,徐徐地,從他的指縫間流散。
    握得越緊,便流失得更快。
    正如某些他不敢觸碰的往事一般。
    眼眶竟有些泛酸,老奚在對上謝瀾那雙驚愕的眼時,他勉強收斂了情緒,扯了扯唇,嗓音莫名有些幹澀,“她……再不會那麽做了。”
    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老奚更了解她了。
    ——
    謝桃回到學校,上了一下午的課,然後又趕著去了甜品店做了新一批的酥心糖。
    晚上八點,謝桃回到了租住的地方。
    衛韞那邊算準了時辰,幾乎是在她回到家,剛洗了一把臉,還沒來得及擦幹的時候,就點了香。
    謝桃站在衛韞的書房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衛韞也未料到她來時,竟會是這樣一副模樣,唇畔的笑意有點壓不住,他伸手遞上錦帕,“擦一擦。”
    謝桃卻沒有伸手去接,她反而把臉他麵前湊了湊。
    就那麽望著他。
    顯然是想讓他幫她擦。
    衛韞怔了一下,耳廓微熱,他沉默了片刻,卻還是伸手,替她將她臉上的水漬擦幹。
    他的動作稍稍有些不太自然,還有些稍稍的慌亂,卻依舊是輕柔小心的。
    擦完之後,他甚至還端詳了一下她閉著眼睛時的模樣,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退開些許,竟稍稍鬆了一口氣。
    “過來坐。”
    他隻說了一句,轉身便往內室裏走。
    炭火燒得正旺,把內室裏烘得極暖。
    衛韞將風爐上的茶壺取下來,倒了一杯熱茶。
    謝桃連忙跟著走進來,在他的對麵坐下來。
    衛韞適時把那杯茶推到了她的麵前。
    謝桃捧著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就悄悄地盯著他的麵龐看。
    昨夜她曾在他臉上看過的淺淡墨痕,這會兒已經看不見了。
    而她臉上的痕跡,今早洗過臉之後,也已經看不出什麽了。
    衛韞一抬眼,便見她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望著他,內室裏點著的燭火的光影倒映在了她的眼瞳深處,像是一簇極小的火光剪影,帶著幾分溫度。
    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簾,嗓音卻如舊淡然,“看著我做什麽?”
    “你好看啊。”
    她捧著臉,說起這樣的話來仿佛已經越發地嫻熟。
    衛韞最聽得她毫不避諱地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睫羽微顫,他果斷地伸手將一枚糕點塞進了她的嘴巴裏。
    謝桃忽然被喂了一嘴的糕點,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鼓著臉頰把糕點一點點吃掉。
    窗外已是疏影橫斜,細碎的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在燈火映照出的紗窗偶爾留下幾抹淺淡的影,如同綻在枯枝上瞬間落下的花瓣一般。
    衛伯已經習慣了謝桃的忽然消失,卻又總是從衛韞的房裏走出來。
    有些事,細想之下,他便可瞧出一些苗頭。
    但他卻始終不願深想,也不多問,這是他在國師府這多年來,都一直默默遵守著的規矩。
    晚飯時,謝桃再一次見到了那位看起來一直很冷酷的女孩兒邵梨音。
    衛敬試圖在跟她搭話,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隻在謝桃和衛韞走過院子裏時,方才頷首行禮。
    今夜,是大周朝的花燈節。
    謝桃來得並不算晚。
    在走上那熱鬧的長街時,謝桃用絹紗蒙了臉,好奇地向四周張望著。
    各色的花燈在天空交織成了一片繽紛的光影,就好像是現代城市裏的霓虹一般,一簇又一簇的燈籠點燃,把這郢都護城河畔的一方天地照得透亮。
    漂亮的花船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緩緩而來,橋上有男男女女來回走過。
    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笑語不斷。
    “衛韞……”
    謝桃聞到了街邊小攤上熱騰騰的麵香,她伸手就想去拉衛韞的衣袖,卻被他生生躲開。
    她愣了一下,手指懸在半空,動了動。
    半晌,才沉默地收回。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那雙眼睛裏,有一瞬暗了下去。
    衛韞停頓了片刻,像是想說些什麽,卻又沒有開口。
    此處人多眼雜,他不能與她過分接近,這於她,終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他不能讓她涉險。
    謝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方才聞到的麵香這會兒她聞著,卻又好像並沒有什麽迫切想吃的心情了。
    冰冰涼涼的雪花落下來,在她的肩頭融化成了淺淡的水痕。
    彼時,身旁有人走過時,她的手指好像不小心觸碰到了那人寬袖下握著的物件,指腹一疼,她反射性地抬起手。
    暖黃的燈影下,她明顯看見自己的手指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謝桃猛地偏頭,便見那是一個皮膚微黑的陌生男子。
    她目光下移時,正好瞥見他衣袖間隱約漏出的一抹森冷的寒光。
    “衛……”
    她方才開口,便見周圍本要走過的幾個陌生男子忽然抬手,手中赫然握著短劍。
    同時不遠處又有提刀而來的蒙麵人分批湧來。
    衛敬和邵梨音的反應極快,立刻擋在了衛韞和謝桃的身前,雙雙拔出長劍,扔了劍鞘。
    刀劍相接時,火星細微閃現,發出刺耳的聲音。
    周遭的百姓被這忽然出現的變故嚇得不輕,頓時尖叫聲起,四散奔逃。
    謝桃被人流衝撞地身形一晃,就要摔倒,卻被一隻手握住了手腕。
    當她被他拉進懷裏的時候,謝桃抬眼,隻來得及看清衛韞線條流暢的下顎,而後,便有溫熱濕潤的血液濺在了她的麵龐。
    帶著極濃的血腥味。
    謝桃看見衛韞身後的衛敬毫不猶豫地抹了那個方才走過她身邊,皮膚微黑的男人的脖子。
    那人瞬間倒地,瞪大了一雙眼睛,脖子上是一道猙獰的血痕。
    謝桃愣愣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她在自己的手指間,看到了一片殷紅血色,浸染了她的手掌。
    還有血珠,順著她的眼睫,滴落下來。
    彼時,邵梨音也迅速地用自己手上的軟劍刺穿了幾個人的胸口。
    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姑娘,甚至比謝桃還要小兩歲,但此刻她殺了好幾個人,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冷得就像是天生沒有情感一般。
    而國師府聞訊而來的十幾個侍衛也都參與了這場搏殺之中。
    地上已經躺了一地的死屍,血液流淌到謝桃的腳邊。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見殺人的場景。
    她瞪大雙眼,全身都已經僵硬了。
    彼時,衛韞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但還未來得及出聲,他便覺得有風迎麵而來,抬眼時,便見一支利箭已自不遠處的高樓上破空而來。
    衛韞瞳孔微縮,直接帶著懷裏的謝桃閃身,同時迅速出手,徒手抓住了那道箭矢,但破開氣流的速度令他的手掌在那一瞬劃破,而箭頭也刺破了謝桃肩頭的衣料,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謝桃驚魂未定,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衛韞鬆開了她,在看見她那張沾著血跡,煞白的麵龐時,他伸手想替她擦去臉上的血跡,卻又令她的麵龐上沾染了他手掌間的血色。
    忽的,他扯了自己的發帶,金冠脫落,烏濃的發散下來。
    他將發帶綁在了她的眼前,將她重新攬在懷裏,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那一瞬,謝桃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見刀劍相接之聲不斷,周遭的慘叫聲也仍在。
    而她的額頭仿佛有一抹溫熱微軟的觸感,一觸及逝。
    然後,她聽見他的嗓音在凜冽的風裏,低低地揉碎在了她的耳畔:
    “桃桃,不要怕。”
    下一秒,她忽然被他推了出去,卻被另一個人穩穩地接住。
    “帶著她離開這兒。”
    她聽見衛韞清冷的嗓音傳來。
    而攬著她臂膀的邵梨音當即領命,“是,大人!”
    當邵梨音施展了輕功,帶著謝桃離開的時候,衛韞手裏握著那支沾了他和她的血跡的箭矢,定定地看著那片花燈垂落後,暗下來的漆黑樓宇。
    最終,那些蒙麵人被殺得隻剩下最後一個人。
    被侍衛們團團圍住,他握著一把刀站在那兒,已經孤立無援。
    衛韞走過去時,衛敬便自動讓開了一些,並遞上了自己手中那把帶血的長劍。
    衛韞握著劍柄,拖著那把長劍向那人走過去時,劍鋒劃在地上,濺起細微的火星。
    那人握著手裏的那把刀,眼見著衛韞向他走來,他不由地往後一退再退。
    但他身後,已經沒有退路了。
    此刻衛韞的眼眉間猶如凝著冰霜一般,周身也帶著平日裏沒有的戾氣。
    “說,”
    他開口時,嗓音沉冷,不帶絲毫溫度,“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卻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他雙目定定地看著衛韞,握著手裏的那把刀,便直接衝著衛韞而來。
    但他還未到衛韞身前,便已被周圍的侍衛刺穿了腰腹。
    那人倒在地上,吐了血,將他蒙麵的黑色布巾染上了更深的一片痕跡。
    衛韞冷笑了一聲。
    幹脆直接握緊了手裏的長劍,一劍刺進了那人的胸口。
    而後,他直接將一旁燃燒著的花燈踢到了那人身上,在他驚恐的目光中,衛韞卻始終神色平靜地望著那火光漸漸將他包裹,見他掙紮,見他漸漸地,沒了聲息。
    空氣中傳來燒焦的臭味,衛韞把手裏的長劍扔給了衛敬。
    轉身時,卻見那水岸燈影間的花船上,正立著一抹修長的身影。
    錦衣玉帶,麵容俊朗。
    赫然正是信王——趙正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