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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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衛韞所願,當天下午謝桃就和衛韞領了結婚證。
這個來自另一個遙遠時空裏,生活在一個完全的封建年代裏的男人當晚就將自己買好的戒指,戴在了謝桃的手上。
戒指上的鑽石在水晶燈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謝桃摸了摸,“我有鐲子了衛韞,其實你不用再買這個的……”
“那不一樣。”
衛韞將男款的婚戒塞到她手裏,也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朝她伸出自己的手指。
謝桃的目光停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當她將戒指戴上他的無名指時,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忍不住上揚。
衛韞似乎也終於滿意。
“不許摘下來。”
末了,他握著她的手,又囑咐了一句。
“知道了。”
謝桃趴在他的懷裏,笑嘻嘻地應。
衛韞也想過要不要在這裏再辦一次婚禮,卻被謝桃拒絕了。
於她而言,隻有那麽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所以後來,衛韞和謝桃隻請了福妙蘭和福花,還有謝瀾,孟黎春和年繼堂他們。
至於老奚,有孟黎春在的地方,他總不願意來。
但他也很清楚,這一天對謝桃來說,那是很重要的日子,所以當晚,他還是來了。
或許他也已經意識到,有些事情,有些人,即便是他躲避數百年,也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就在孟黎春靠在年繼堂肩上,喝酒喝得臉色發紅的那時候,老奚推開了包廂的門,就站在那兒。
包廂裏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都停駐在他的身上,包括喝醉的孟黎春。
這個一向喜歡穿著紅色衣裙的女人今晚也仍舊穿著一身無袖的酒紅色及膝連衣裙,妝容精致,塗了正紅色口紅的嘴唇已經被她自己無意識地用手背蹭掉了不少。
但她仍然美得驚人。
有一瞬間,老奚稍稍恍惚,仿佛回到了數百年前的夷朝。
衣裙鮮豔如火的少女騎著馬從長街上掠過,長鞭在手裏揮舞著,如銀蛇騰空。
而如今的她,比之當年,似乎仍未有多少變化。
今天的孟黎春,心裏似乎裝著不少的事情,她來時,眉眼間便已積聚著極沉重的情緒,平日裏神經質,愛開玩笑,嘻嘻哈哈的她,今天除了祝福謝桃和衛韞之外,就很少說話,隻是把擺在自己麵前的酒一杯杯地往嘴裏灌。
她也沒有料到,這個她一直想見卻終究沒能再見上一麵的人,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在包廂的門口。
那一刻,孟黎春瞳孔微縮,手裏的酒杯掉落在了桌上,酒水四濺。
包廂裏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一點怪異。
但最終,無論是老奚,還是孟黎春,都將目光從彼此的身上收回,就好像是兩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
包廂裏再一次熱鬧起來,謝瀾喝得太多,指著衛韞一遍又一遍地說,“衛韞,你要是敢對桃桃妹不好,你看我揍不死你!”
後來他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囑咐謝桃,“桃桃妹,他要是哪兒不好了,你要記得告訴我,瀾哥幫你收拾他!”
這一頓飯吃完,衛韞受老奚的囑托,和謝桃一起帶著喝得醉醺醺的謝瀾,以及福妙蘭和福花,一起回了家。
而年繼堂早就一溜煙兒跑了。
昏暗的街道上,橙黃的燈光穿插在行道樹的枝葉間,散落在地上,成了破碎的光影。
孟黎春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始終沉默著。
曾經那麽迫切想要見到的那個人,此刻正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可在這一刻,她卻一反常態,似乎是什麽都不想說,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直到她把高跟鞋脫了扔到一邊,然後又赤著腳往前走的時候,她好似在這般寂靜的夜裏,忽然聽到了那樣的一聲輕歎。
“黎春。”
這絕非是屬於一個中年男人該有的滄桑嗓音,更似少年的溫潤清朗。
這是縈繞在她夢中多少年的熟悉嗓音啊。
這一刻,孟黎春的那雙腳,已經再挪不動一步。
當她回頭的那一刻,她親眼看見,方才那個已經顯了老態的中年男人逆光而立,他的手裏提著被她負氣扔掉的那雙高跟鞋。
在一片朦朧的光暈之間,
她親眼看見,他的身形在淡金色的流光與忽來的煙霧之間,漸漸褪去了屬於一個中年男人的滄桑之態。
他的容顏仿佛頃刻回春一般,歲月留給凡人的所有痕跡在他的麵龐上盡數消失不見。
此刻的他隻是站在那兒,便讓孟黎春在頃刻間有了一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
那是一張屬於年輕男子的容顏,那樣的眉眼,那樣的輪廓,溫雅俊逸,如水澹澹。
那一刹那,孟黎春眼裏的淚水無意識地一顆顆砸下來。
胸口裏的那顆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給緊緊地攥住了,她隻是看著他,腦海裏便已有過去的種種回憶一幀幀堆疊,像是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劍刃,狠狠地刺進血肉裏。
“你終於,肯見我了?”像是過了好久,孟黎春才終於艱難地開口。
她的聲音,竟然還有些不受控製的顫抖。
頂著一張年輕容顏的老奚站在那兒,定定地看著與他之間隔了十幾步遠的女人半晌,那雙眼睛裏好似終於有了些波瀾。
神仙不會老。
老奚自然也不會。
但他卻習慣於常年幻化出一副中年人的模樣,像是在渴盼著歲月能夠給他留下些什麽,哪怕隻是一道皺紋。
唯有這樣,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而人生,也不再是那麽一望無盡,滿眼虛無。
但這到底,隻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但此刻,他卻心生忐忑。
生怕這個闊別了數百年的故人,會忘記他的模樣。
於是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像是有了少年人才有的衝動,毫不猶豫地就撤下了幻術,將自己原本的模樣,就這樣展露在她的眼前。
“黎春,抱歉。”
像是斟酌了半晌,老奚終於開了口。
這一聲抱歉,是他欠了她數百年的債。
但這終究,還是太過蒼白。
他帶給她的那些冗長的痛苦,又豈是這一聲“抱歉”便能消解得了的?
但老奚,卻還是說了。
孟黎春聞言,眼淚仍在眼眶裏閃爍,但她卻忽然冷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言語似的。
她忽然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此刻的她看起來似乎已經足夠鎮定。
孟黎春望著他,“我這半根仙骨,是誰的?”
她忽然的一句話,便令老奚登時愣在那兒,那雙眼睛裏神情變幻,像是過了好久,他才動了動唇,“你……知道了些什麽?”
他的嗓音莫名有些幹澀。
“是你的,對嗎?”孟黎春緊緊地盯著他,說話時,聲音裏仍舊帶著幾分細微的顫抖。
老奚像是想說些什麽,可他望著孟黎春看向他的目光,卻最終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此刻的他,脫去了幻術的遮掩,便如一位溫和如玉的年輕公子一般。
“聞奚,你為什麽要救我?”
孟黎春的情緒終於控製不住,她的胸口劇烈起伏,那雙眼睛已經紅透,“當年你明明什麽都知道,知道你的父兄利用你,害你,知道你最終會因他們而不得好死……所以你才對什麽都無所謂,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也不容許我在乎你的死活,是嗎?”
他是神君的侍從。
投身亂世,是為了保神君平安渡劫。
他什麽都知道,知道自己多舛的命運,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死路,他從來都是清醒理智的,所以他決不允許自己為了兒女私情而忽視自己的使命。
所以他不恨父兄,所以他不恨天下人,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是一個局外人。
因為記掛著自己的使命,所以便是連愛上一個姑娘,他也絕不自己承認愛她。
情愛不過是世間最無用的東西。
聞奚當初少年意氣,以為自己可以忘得徹底。
誰知他卻將這個姑娘記掛在心上數百年的時光,都不曾解脫出來。
“隻有我,從頭到尾就隻有我!”
此刻的孟黎春指著自己的胸口,淚如雨下,“隻有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乎你的生死,在乎你那短暫一生裏所承受過的所有苦與痛,我想救你,可到頭來,卻是連你自己,都從未在乎過那段人生。”
這多可笑。
那個被她放在心上珍視的少年郎,就像是遼闊海麵上一抹轉瞬即逝的泡沫。
於他而言,那或許隻不過是一段不值一提的短暫回憶,畢竟他生而為神,又豈會將人間風月,紅塵萬裏放在眼裏?
可那段記憶,對孟黎春而言,卻是裹著血淚的親身經曆。
穿越者又怎樣?
在那樣一個混亂的年代裏,她仍然是最渺小的一粒沙塵。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局外人,她會為了好友的慘死,心上人的離世,甚至是那麽多曾與她良善,幫助過她的那許多的人的喪命而痛不欲生。
此刻的老奚也已經眼眶微熱,他喉結動了動,嗓音仍舊有些發幹,“黎春,有些事情,我無法選擇。”
他想說的話有很多,但在這一刻,卻又仿佛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麽。
最終,他又道,“我寧願你隻當我真的死在了當年的梁王宮前,我這一輩子,本不該再見你。”
他垂下眼簾,苦笑了一聲,“但是你偏偏遇上了桃桃。”
也是這種時候,老奚才終於深刻地領悟到,宿命如此,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誰也躲避不了。
“誰要見你?老娘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你了!”
孟黎春此時已經很激動,她紅著眼眶,手上幽藍的光閃爍著,她的眼前仍然攏著一層朦朧的水光,“誰稀罕你的仙骨?誰稀罕坐那管理局局長的位子?該還你的,我都一並還給你好了!”
“我孟珂,用不著你的施舍!”
像是瘋了好幾百年的孟黎春,在這一刻,終於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孟珂。
在遇見聞奚之前,她隻是孟珂。
她要把他給的一切都還給他。
他給的仙骨,他讓橫雲仙君給她的局長的位置,也包括……他曾給她的名字。
孟黎春手裏幽藍的光便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刃,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脊骨內,取出當年那位仙長賜給她的那半根仙骨。
可在那一刹那,她整個人都被淡金色流光幻化而成的繩索給束縛住了,根本動彈不得,便連開口說話,也是說不得了。
於是她隻能僵直地站在那兒,用那雙淚眼瞪著老奚。
老奚輕歎了一聲。
他終於一步步地走到了孟黎春的麵前,扶著無法動彈的她在旁邊的花壇上坐了下來。
老奚在孟黎春的麵前蹲下身,抬眼看她時,那雙溫柔的眼眸裏好似藏著深深地無奈。
他伸手抓住她的腳踝,動作輕柔又小心,卻難免帶著幾分生疏僵硬。
在這樣濃深的夜色裏,這條長街上根本沒有行人來往,年輕的男人蹲在那個眼睛發紅的女人身前,替她穿好了一雙高鞋跟。
“黎春,這麽多年,真的苦了你了。”
他沒有站起來,隻是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心頭百味雜陳,更有難言的情緒在不斷湧動著。
“那時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現在也是這樣。”
神君仍舊未曾醒來,他必須要守在小酒館裏,為神君積攢香火功德,待他醒來。
到那時,他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也隻有那時,他才能夠真正的去選擇自己的人生。
“我的使命容不得我有其他的選擇。”
老奚站起來,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孟黎春的身上,彼時,他並沒有再看她,而是錯開她的視線,一直望著她身後遠處的那片闌珊霓虹,“所以,我不能告訴當年那個為我拋卻生死,義無反顧的女孩兒……”
“我其實,很愛她。”
這樣的話,其實數百年前,就已經藏在了他的心底。
但他不能說。
若違使命,天道有懲,又何況神君於他有恩,是他曾發誓要一生效忠的主子。
可孟黎春,到底是他此生唯一深愛的女人。
所以他不惜斷去半根仙骨,毀了數百年的修行,隻為保住她的性命,又保她在第三時空管理局裏生存下去。
他見不得她再受苦,也見不得任何人欺負她。
所以在當時的那個局長將她關起來的時候,他便去了神界,讓橫雲罷了前局長的職,又將局長的位置給了她。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默默地守著她。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暗地裏為她做盡一切事情。
微涼的夜風吹過孟黎春滿是淚痕的麵龐,有點刺疼。
她的眼眶裏卻又有兩行熱淚流淌下來,嘴唇顫抖,始終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所有的愛與恨,時隔數百年的時間,竟都還是如此深刻。
仿佛已經深刻在了這兩個人的骨子裏,再也磨滅不掉。
當年的公子奚,在數百年後才說出那一句早該說給他心愛的姑娘聽的話,或許,已經為時已晚,又或許,還不晚,誰知道呢?
這一夜過後,老奚仍是小酒館裏那位中年大叔。
孟黎春仍是那位時空管理局裏愛喝奶茶,還很神經質的局長。
仿佛他們,仍是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可是這兩個曾經那麽深愛彼此,卻始終愛而不得的兩個人,真的能夠就此放下嗎?
謝桃也是後來才知道,孟黎春和老奚有了一個約定。
他在小酒館裏積攢功德,等著神君醒來。
而孟黎春在時空管理局裏做她的局長。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神君醒來,老奚恢複自由身,那時的他和孟黎春如果還未曾將彼此放下,或許便會走到一起。
而謝桃因為聽了衛韞的話,所以她一直沒有摘下手上的戒指。
大學四年,拜衛韞那副盛世美顏所賜,整個學校的人就沒有人不認識謝桃的。
大家都知道,中文係有一個叫做謝桃的女生,英年早婚,而且她的老公顏值逆天,堪稱神顏。
無數網友天天在綠江上刷著這對夫妻的照片,含著熱淚,吃下一顆又一顆的檸檬。
在謝桃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她終於成功考取了進入時空管理局實習的資格。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在國外念書的周辛月也終於回來了。
謝桃領結婚證的時候,就跟周辛月通過電話。
當時周辛月是死活都不相信,謝桃才二十,就要結婚了。
她還擔心謝桃是不是遇上什麽騙子了,好說歹說,非勸著謝桃冷靜冷靜,不要被人騙了。
可當她在視頻通話裏看見衛韞的那張臉時,周辛月沉默了。
後來她對謝桃說的話就變成了,“他那麽有錢,又帥到爆炸,他能騙你這個窮光蛋些什麽?嫁了吧嫁了吧,趕緊嫁了吧,趕緊的!免得被別的女生覬覦了!”
遺憾的是,因為學業的關係,那時的她趕不回來。
周辛月似乎變得越來越好了。
現在的她仍然有些微胖,但現在的她,卻並不在意這些了。
她仿佛又變成了那朵陪伴謝桃度過小學那端艱難歲月的太陽花兒。
她甚至變得比以前還要饞嘴,回來沒幾天,已經纏著謝桃給她做了好幾回不同口味的酥心糖。
“辛月,你能好起來,我真的很高興……”
那天,謝桃沒由來地掉了眼淚。
而周辛月抱著她,一如從前那樣笑得沒心沒肺,“感謝桃桃,讓我重獲新生呀!”
在謝桃看不見的地方,她也忍不住掉了眼淚。
無論是對於謝桃,還是周辛月而言,她們都曾救贖過彼此的艱難歲月。
這輩子,她們是永遠的朋友。
至於蘇玲華,在謝桃和衛韞的事情在網上傳得正盛的時候,她也來找過謝桃。
但此時的蘇玲華,仿佛終於明白了自己早就沒有了什麽立場去質問謝桃為什麽那麽早結婚,為什麽不告訴她。
因為深重的愧疚一直纏著她,從來都不曾解脫。
那天,謝桃把蘇玲華一直給她打錢的那張卡給了她。
“媽媽,我現在過得很好。”謝桃甚至對她笑了笑。
“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很好。”
這是謝桃心底,一直以來藏著的話。
無論是自己,還是蘇玲華,都沒有必要再糾結於過去那段痛苦的歲月,沉湎在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
蘇玲華給過她最深刻的愛,也給過她無法磨滅的傷害。
所以對待這位始終與她有著血脈聯係的母親,謝桃始終沒有辦法做到完完全全的去恨。
但,她和蘇玲華之間,也就隻能這樣了。
隔著該有的距離,知道彼此過得好,就足夠了。
剛畢業,謝桃就在醫院裏查出來懷了孕。
福妙蘭知道了,還說要過來照顧她,謝桃在電話裏勸了幾回,福妙蘭才沒過來。
福花需要福妙蘭的照顧,棲鎮上的蛋糕店也需要她看顧,謝桃不想讓福妙蘭為了她而耽誤了自己的事情。
作為時空管理局的實習生,謝桃已經獲得了穿梭兩個時空的權限。
不用金粉,她也已經能夠自由地在兩個時空之間來回了。
露餡早就長成了一隻圓滾滾的大熊貓,謝桃每次看見露餡,都想往它懷裏埋。
因為她一直有一個夢想。
一個可以埋在熊貓懷裏的夢想。
這可把邵梨音和衛伯他們嚇得不輕,因為露餡見了謝桃就很高興,它那麽大一隻,要是不小心傷著謝桃該怎麽辦?
她這會兒肚子裏可還揣著一個小的呢。
謝桃懷孕,這本就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衛韞剛知道的時候,國師府裏的奴仆們才算得見這位國師大人少有的呆愣愣的一麵。
當天夜裏他睡不著覺,當著房頂上的衛十一的麵兒,就那麽在院子裏來回走到了天色微亮,那一臉喜色是怎樣都遮不住的。
衛十一哪裏知道,那一晚,他們的國師大人連孩子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在院子裏轉了一晚上的功夫,就已經在心底取了無數個孩子的名字了。
他不願謝桃過早地替他生孩子。
因為在她的那個時空裏,二十歲成親便已是過早。
謝桃是在那樣的觀念裏生活長大的人,衛韞尊重那個時空裏的秩序,也更加珍視謝桃。
更何況,她學業還未完成。
所以衛韞便將子嗣的事情放到了一邊。
但誰曾想,謝桃方才畢業,就懷了孕。
衛韞說不高興,那是假的。
這夜,國師府裏一片寂然,衛韞和謝桃躺在一張床榻上,在憧憧燈火間,他的手小心地貼著她的小腹,試探著輕輕地撫了撫。
謝桃打了一個哈欠,眼尾有些濕潤。
“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今日怎麽還那般莽撞?露餡若是不小心傷到你怎麽辦?”衛韞想起今日她要往那隻大白羆懷裏撲的樣子,神色微沉,伸手就去捏了捏她的臉蛋。
謝桃被他揪著臉蛋,有點委屈,“露餡才不會……”
或許是懷了孕,她變得有點敏感,這會兒見他小心翼翼,目光又總停在她的腹部,她之前的開心一瞬間就像是一團火被澆熄了大半,“你很喜歡他嗎?”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的孩子,自然喜歡。”衛韞的眼神變得越發柔和。
“那,那和我比呢?”
謝桃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望著他,固執地要他給一個答案。
衛韞怔了怔。
半晌他忽然輕笑了一聲,像是有些無奈,終究還是帶著幾分寵溺,他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裏,親吻她的臉頰,“你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或許是這夜太寂靜,或許是此刻自己懷裏的女孩兒的那雙杏眼裏的光芒太動人。
衛韞笑著笑著,卻忽然收斂了唇畔微揚的弧度。
半晌,他收緊了手臂,緊緊地攬著她。
他的臉頰貼著她的,那一刻,他閉上了眼睛,忽而喟歎了一聲。
“桃桃,因為你,我方才覺得,活著原來是這麽好,這麽好的一件事情。”
他親吻著她的眼睫,此刻他的心頭,是纏裹的暖。
“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他說,“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