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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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婚禮的精修錄像做好,寄回到帝都市,已經是11月初。
    滿街金黃的銀杏,梧桐巴掌大的葉片開始蜷縮幹枯,秋色像是被烘烤過一樣。
    那天大家正好聚在秀椿街吃飯,唐予池在,李侈帶著女兒迪迪也在。
    天氣微涼,他們點了個火鍋在家裏吃。
    靳浮白的手機放在桌麵上,有新消息進來。
    震動時,桌麵上的薄瓷小碟上疊著筷子,跟隨手機震動,發出清脆聲響。
    靳浮白垂頭,屏幕上顯示著快遞派送提醒的字樣,也是在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
    快遞小哥敲一敲敞開著的房門,探頭進來:“靳浮白先生在嗎?有您的快遞。”
    “在。”
    “本來想放在門口的。”
    快遞小哥抱著一個大箱子走進來,很熱心地說,“我看門開著,就想著給您送進來。”
    這附近老人住得多,快遞小哥都很熱情,有些體積大或者重量沉的快遞,他們都會幫忙送進院子裏。
    “多謝你。”
    靳浮白趕緊起身走過去,接下快遞,簽好名字,再次禮貌同快遞小哥道謝。
    很大的箱子,幾乎像是買了台烤箱一樣。
    靳浮白這人,從來不網購,向芋也就很好奇地湊過去,問他是什麽。
    拆開才知道,是婚禮錄像的光盤。
    比起存在電腦裏的視頻文件,他們更喜歡光盤。
    所以婚禮的錄像應他們要求,被定製成光盤形式。
    做了兩套,一套用來觀賞,一套用來收藏。
    別人的婚禮錄像都是隻有婚禮當天的,頂多再剪進去一些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準備婚禮時的花絮。
    靳浮白定的這份錄像,整整跟拍了他們半個月。
    也許是為了配合在愛爾蘭舉辦婚禮的這個主題,盒子是灰白色,材質特別,用了仿中世紀裝修的浮雕設計,花紋凸出。
    兩隻大盒子放在桌子上,像是切割了兩塊城堡牆體帶回來。
    每套15張光盤。
    每張光盤一個小時。
    記錄了他們在愛爾蘭的那段時光。
    靳浮白把沒拆封的那套放在擺滿電影光盤的架子上,和《泰坦尼克號》挨靠在一起。
    本來那天隻是一起約了午飯的,但收到光盤,駱陽、李侈、唐予池都起著哄想看。
    火鍋又沸騰過幾輪,沒人再有心思進食。
    一群人索性收掉餐桌,端了茶點坐到客廳裏,放錄像看。
    畫麵最開始的一幀,是大家到了愛爾蘭的第一晚。
    離婚禮還有幾天時間,主客都十分放鬆,那天晚宴,最引人記憶的是,餐廳擺放了一套10層的香檳金字塔。
    酒店餐廳燈光璀璨,向芋穿了很普通的牛仔褲和短袖,笑著站在靳浮白旁邊。
    短袖外麵披了一件襯衫,也許是靳浮白怕她冷,加給她的。
    李侈是那天負責開香檳的人。
    難得地,他又像過去一樣,穿了一套寶藍色西裝,戴著黑鑽戒指的手一揚,拎著複古造型的香檳刀,扭頭故意問靳浮白:“靳哥,這酒可不便宜,開多少?”
    靳浮白笑笑:“全部。”
    他那樣子,很像是當年拉著向芋去聽音樂會時,張揚,興致明顯,眉眼間有不自覺的愉快。
    想一想,音樂會事件是2013年初。
    一晃眼,他們已經熱戀了如此多的年頭。
    香檳是向芋想要自己倒的,但10層的香檳杯,摞得實在太高。
    向芋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踩著椅子去倒酒。
    唐予池這種發小,一看就是塑料情誼,還真起身,拖著椅子往過走:“向芋,你站椅子上,你那個頭肯定夠不著,別回頭把香檳給碎(cei)了!”
    沒走兩步,被唐母揪著耳朵拽回去。
    錄像師傅給了個特寫鏡頭,正好拍到唐母用她精致的手包砸唐予池的後腦勺。
    唐予池靠坐在沙發裏,看到這兒,撇嘴,同身旁的人說:“我媽真是的,也不給點麵子,那麽多人呢......”
    他扭頭,發現坐在他旁邊的人,是李侈。
    沙發算是大的,實木雕花,又因為向芋總是磕磕碰碰,換了一次軟墊。
    淺灰配鐵鏽紅,撞色,倒挺好看。
    李侈就倚著一方鐵鏽紅的抱枕,抱著迪迪,坐在一旁。
    他本來是在幫迪迪剝橘子的,聽見唐予池的話,也有些尷尬,但還是接了一句:“也是。”
    唐予池和李侈,都是常出入靳浮白和向芋這處住所的人,常會碰麵,卻是從不寒喧。
    彼此都知道,沒什麽好說的。
    關於唐予池前女友和李冒混過的事情,李侈是知道的。
    那時候李家風頭正旺,李冒過於囂張,是捧高踩低一等好手,女人也多。
    給花錢花得最大方的,就是唐予池的那位前女友,安穗。
    本來李冒和什麽人在一起,李侈是不幹涉的。
    但那陣子唐予池每天都去他的場子,經理給李侈打過電話,說唐家這位少爺,背景也不算太一般,而且每次來都好像找人似的,先要溜達一圈,才包個卡台喝悶酒。
    再加上李冒那陣子總在推脫安排在場子裏的酒局,說是跟著他的那女的不喜歡去,李侈總覺得,這裏麵有貓膩。
    查一查果然發現,跟著李冒的安穗,就是唐予池前女友。
    還不是正常分手的,是被綠分手的。
    安穗最開始跟著的人,不是李冒,但現在她跟李冒混在一起,這事兒搞得李侈挺頭疼。
    圈子裏,李冒名氣當然沒他李侈大,可要是算起來,好事兒不往他李侈臉上貼金,壞事兒肯定都算在他頭上。
    說起來連李冒的名字都不帶,得說,那混賬是“李侈表弟”。
    最頭疼的也不是這個,李冒這個王八蛋每年惹下的事情,十根手指都數不清。
    要命的是,李侈查到的消息裏,唐予池和向芋關係不錯。
    向芋是什麽人?是靳浮白親口承認的“嫂子”,這事兒給李侈一直壓在心裏,不敢聲張,默默盼著李冒趕緊把那女人玩膩了,免得他提心吊膽。
    不過到底是東窗事發了。
    李侈還記得因為這事兒,向芋和靳浮白吵了一架。
    靳浮白倒是沒為難李侈,隻不過語氣涼颼颼的說,李侈,你還真有個好表弟。
    好在靳浮白和向芋很快又和好,李侈才放心下來。
    後來和向芋走得越來越近,也慢慢沒了那麽多隔閡。
    不過對唐予池,李侈不太主動搭話。
    倒也不是什麽別的原因,是他覺得,唐予池大概不樂意搭理他。
    兩人在愛爾蘭,靳浮白和向芋的婚禮上。
    李侈是司儀,唐予池是伴郎。
    婚禮前的幾天酒宴,兩人也都坐在同一桌,隻不過一直沒有交流。
    唯一的交流,是回國前的最後晚餐。
    李侈和唐予池都喝多了,暈乎乎離席,回房間剛好同路。
    起初兩人都硬撐著麵子著,誰也沒表現出自己喝多,坐過一程電梯,克製不住了,雙雙奔往男廁所。
    兩人在廁所門口撞在一起,吐了個稀裏嘩啦。
    一個吐了對方滿鞋,一個把自己手機掉進了對方嘔吐物裏麵......
    這事兒太過丟臉,這倆一直不準備和對方有交集的人,吐過清醒後,默默整理好了衛生,然後表情極其不自然地約定,不會和其他人說。
    有過一次共患難,回國之後再見麵,也算是能說幾句話。
    電視裏的錄像還在放著,唐予池頓了幾秒,才狀似不經意地找話,打破尷尬:“橘子甜嗎?”
    “挺甜的,你來一個?”
    李侈主動把裝了橘子的塑料袋遞過去,唐予池摸出一把砂糖橘,道謝。
    隨後,唐少爺看一眼電視裏的錄像畫麵,和李侈吐槽說,這向芋真是,都讓靳哥給慣壞了。
    畫麵裏,向芋正被靳浮白抱起來,往擺成金字塔形的高腳杯裏倒酒。
    唐予池說完,李侈還跟著點頭,說靳哥以前在他場子裏,別人坐他邊上他都不願意有人挨著他近,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寵老婆。
    “那不怪靳哥,向芋從小就像個猴兒似的,可沒形象了,上學時候還會□□呢......”
    堆積在兩人之間的偏見與矛盾,在這幾句聊天裏,算是瓦解。
    但向芋聽見了唐予池的吐槽,她當即把錄像暫停,拎了沙發靠墊,繞客廳三圈追殺唐予池。
    “唐予池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你發信息說你在校外遇見了劫路的差點被打死,我會□□??!”
    “你放屁,你自己想吃校外章魚小丸子那次,體育課不也□□了嗎!你忘了?”
    向芋當然不樂意自己的陳年往事被當著靳浮白的麵抖落出來,氣得當即炸毛,拖鞋都丟出去一隻,為了打她的狗發小。
    靳浮白眼含笑意地看著向芋,見他的姑娘沒占下風,才問李侈:“矛盾解開了?”
    “能有什麽矛盾,還不是李冒過去惹的禍?”
    “最近去看過他們?”
    李侈沉默半秒,才開口:“看過,裏麵生活條件肯定是不好,我瞧著一個個的都瘦了不少,也行,敢做犯法的事兒,就得受製裁。”
    他和靳浮白說,人這一生,真的說不清。
    以前李家老一輩家長看不上李侈,覺得他沒野心,整天就知道瞎玩,拋去八麵玲瓏會說話,也沒什麽優點。
    但礙著他是跟著靳浮白的,也就沒大管他。
    可後來呢,一著出事,家族裏那麽多被牽連的。
    偏偏李侈這個隻知道吃喝玩樂買鑽石的紈絝,對那些事情一問三不知,倒免了牢獄之災。
    而李侈的奶奶,本來老人身體不算特別好,正趕上李家出事的前幾年,得了阿爾茨海默症,後來嚴重到,連牙刷和梳子都分不清。
    家裏出事時,她沒跟著著急上火,門上被貼了封條時,老太太還天真地問,這是什麽?
    反而是這樣,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在靳浮白的養老院裏,每天跟著合唱團瞎唱,昨兒還唱了《夕陽紅》。
    你看,人這一生啊,有時真的說不清。
    唐予池被向芋逮住,本來想要反抗,小時候他和向芋常常這麽鬧,他從來不把向芋當女孩子,摔跤決定不讓著向芋。
    結果這次他剛準備反抗,餘光瞧見靳浮白正盯著自己,隻能垂著頭,認命地挨了幾下。
    唐予池護著頭:“向芋,你太卑鄙了,小時候打架就總當著你幹爸幹媽的麵,結婚了就當著老公麵,總找人撐腰!有能耐咱倆單挑?”
    “誰跟你單挑。”
    向芋把沙發靠墊一丟,坐回靳浮白身邊,“我就喜歡這種被偏愛的感覺。”
    李侈笑著和靳浮白說,希望迪迪長大以後,可以像向芋一樣,樂觀開朗。
    靳浮白瞄一眼睡著的迪迪,卻說,嗯,但她隨你,不會像向芋這麽美麗。
    李侈:“......寵老婆也有個限度啊,靳哥!”
    鬧了一會兒,錄像重新放映,稍微倒回去兩分鍾,畫麵正好從城堡內部的景象開始——
    餐廳的牆壁是一種銀灰白色,浮雕精美,有小天使的圖案。
    也或許,那是兩個世紀前人們眼中的丘比特形象,在燈光下泛著微微的銀色。
    那是一種舊時候歐洲人喜歡的塗料,據說他們用火燒過的葡萄藤磨粉,產生出來的顏料是一種帶有藍調的黑色,同白色顏料混合,會得到這種高級感的銀白。
    餐布也是相應的銀白色勾邊,各方賓客坐在餐桌旁,含笑看著向芋想要倒香檳,身高又不夠的樣子。
    靳浮白忽然單臂把人抱起來:“倒吧,夠高了。”
    10層的香檳杯,不是一瓶香檳就能填滿的。
    向芋垂頭問靳浮白,能行麽?會不會很累?
    “你倒你的,我來做你的梯.子。”
    香檳傾入酒杯,緩緩化為瀑布。
    酒香四溢,醇醇醉人。
    那天晚宴的後來,攝影師舉著攝像機,去問每一個賓客的感受,問到了向芋,她有些醉意地看著攝像頭,說,我很開心,能嫁給靳浮白......
    周圍是一片哄堂大笑,有人起哄說,嫂子,婚禮還沒開始啊,還有好幾天呢,這麽迫不及待?
    這群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想要套路向芋多說些什麽。
    向芋醉酒的腦子不靈光,一瞪眼睛,眼看著就要反駁。
    靳浮白從她身後伸出手,輕輕捂住她的唇,把人往懷裏一攬。
    他對攝影師和周圍的人說:“你們也真會挑人,我家女王也敢套話。你們敢,我不敢,真讓她說了什麽丟臉的,回頭醒酒,我可能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把人打橫抱起來,丟下一句,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見。
    就抱著人大步走了。
    看到這兒,李侈嚼著橘子說,媽的,看得我都想再婚了。
    向芋窩在靳浮白懷裏,盯著電視愣了一會兒,眉心攏起,又複鬆開。
    她扭頭問他:“那天晚上怎麽回去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醉了。”
    “我以為香檳不會醉呢。”
    向芋酒量還不錯,喝幾瓶啤酒都是沒什麽問題的,可能因為香檳之後又喝了紅酒,摻著,那天還真是有點暈。
    回憶起來,隻能想起她在臥室裏醒來,睜眼看見牆上巨大的油畫。
    那晚其實是溫馨的,他們借著酒意做了一場,然後又在半夜,穿好衣服,溜去廚房吃東西。
    賓客裏有老人和小孩,靳浮白安排得很是妥貼,擔心會有人餓,廚房裏隨時備著吃的。
    他們溜進廚房,隻開了一盞仿蠟燭造型的夜燈,在昏暗燈光裏,熱了一份當地特色的燉肉,還有炸魚薯條。
    晚風從半開著的窗口慵懶拂入,燉肉的香味彌漫廚房。
    很多新娘在婚前都會嚴格控製飲食,但向芋沒有這個擔憂,她用勺子舀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裏,舒適地聳肩眯眼。
    她很瘦,靳浮白喜歡看她大口吃東西的樣子。
    他轉身出去,找到一包濕紙巾,扯出一張,動作輕柔,幫向芋擦掉嘴角湯漬。
    向芋捏了炸魚薯給他:“你也吃。”
    她手裏的炸魚薯是半塊,上麵留著明顯的牙印。
    靳浮白也就笑著對她麵前的餐盤揚了揚下頜,問她,那麽多呢,隻舍得給我一半?
    向芋不承認自己摳門,臉龐幹淨,眼神明亮,一本正經地胡謅:“異國他鄉的,萬一有人想對你圖謀不軌呢,這塊我替你試過毒了的,放心吃。”
    “那我不用等等看,會不會毒發?”
    “哎呀不用了。”
    向芋還需要用手舀羊肉吃,非常沒耐心地把半條魚薯往靳浮白嘴裏塞,“不用等不用等,香得很!”
    靳浮白以前對這些油炸小吃沒什麽興趣,吃東西都喜歡清淡一些。
    也許是向芋喂給他的魚薯格外好吃吧,他吃完半塊,還主動從她盤子裏搶了一條,把向芋氣得去咬他的嘴唇。
    這姑娘不滿地說,我這嘴要是訂書機就好了,哢嚓哢嚓兩下,把你唇釘死,你就不能跟我搶吃的了。
    靳浮白像沒聽見她的怨念,還和她打著商量:“羊肉不分我幾塊?”
    他們可能是婚前飲食最放肆的男女了,深更半夜在廚房裏美餐,還很有情調地小聲放著音樂。
    音樂是用向芋手機放的,她很常聽的一首曲子就是《泰坦尼克號》裏的《myheartwillgoon》。
    那晚隨機播放到這首,兩個人都是一怔。
    向芋當時正在保鮮冰箱裏翻餐後水果,剛摸出一盒小番茄,聽見熟悉的節奏,扭頭,突然歎氣。
    她說靳浮白我想起來了,你沒回來時,很多傳聞說你死了,死法還不一樣。
    她說這話時,不經意間垂了眼瞼,看上去有些低落。
    靳浮白不願她不開心,存心逗她:“我要真死了,你想沒想過再找一個?”
    向芋說,沒有。
    白日裏的喧嘩褪去,此刻廚房裏隻有他們兩人。
    窗外是分割整齊的園林,花草樹木都是左右對稱,在夜色裏隨風隨雨,靜靜搖曳。
    好像能聽到一點,大西洋的波濤聲。
    但其實沒有,安靜中隻有向芋在娓娓道來,說她那時聽聞噩耗,大膽地做了計劃——
    如果靳浮白真的不幸身故,她也要戴著那枚粉鑽,永遠愛他,不會再嫁別人。
    我沒有說,但我,一直在等你啊。
    那夜多少溫馨,回憶起來,仍讓人心動。
    可能是錄像裏的情節,讓靳浮白和向芋不約而同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
    他們對視一眼,用目光詢問對方,是不是你也想起了那晚......
    氣氛很好,不過向芋還是把手伸進靳浮白的腰上,狠狠掐了他一把:“那天晚上是很美好,也不是你又做一次的理由!你知道我多丟臉,第二天我媽媽問我走路怎麽看起來有些累,還擔心我是不是穿高跟鞋不習慣!”
    靳浮白有些理虧,任她下狠手,半句不反駁。
    但向芋掐過人之後,又甜得像蜜糖,湊到靳浮白耳邊說,我那天雖然喝多了但也沒說錯,嫁給你我真是很開心的。
    錄像播放到婚禮。
    向芋問靳浮白,好像外國電影裏都是在教堂的,對著神對著主宣誓?咱們這種還算是中式的婚禮吧?
    “我是覺得不用對神對主,也不用宣誓。”
    靳浮白沉沉看著她,“你說一句你愛我,我就是你永生永世的信徒。”
    婚禮的錄像被看了很多次,駱陽還有些懷念地摸著下巴回味過。
    他說:“靳哥真是大方,愛爾蘭啊,一玩就是半個月,皇帝大婚都沒這陣仗吧?”
    “和過去的皇帝比不了,皇帝大婚都是需要內外兼顧,是政事也是國事。”
    靳浮白笑一笑,“我這是家事,目的裏最重要的就是向芋開心,她開心就好。”
    -
    再去“夢社”守歲,已經是2021年的除夕。
    也許是做生意的人記性都比較好,夢社的老板在給向芋和靳浮白做熱巧克力時,把兩人認了出來。
    她說:“哎!你們!”
    語氣那麽自然,就好像向芋和靳浮白是熟稔的鄰居。
    距離他們第一次來“夢社”,已經過去8年之久。
    這裏還是和從前差不多,也許有些陳設翻新過,牆壁也重新刷白過,但仍然沒有咖啡,速溶的也沒有,想喝需要自己出門去便利店買。
    有的隻有熱巧克力。
    老板娘在這件事上,有她自己的堅持。
    向芋也是第一次聽老板娘說起,隻供應熱巧克力的原因——
    老板娘和老板初識,就是因為熱巧克力。
    那會兒還是千禧年的冬天,“夢社”老板娘獨自北漂,在工作上有了失誤,被公司辭退,蹲在街邊無助地落淚。
    也是那一天,她遇見夢社的老板,他給她買了一杯熱巧克力,說人生沒有什麽過去的坎兒。
    老板娘攪動著融化的巧克力,指一指樓上燃著篝火的天台:“後來我們熟悉了,就因為他總給我煮熱巧克力,我胖了十多斤,我就跟他說,你把我喂胖這麽多,我也找不到男朋友了,怎麽辦?”
    夢社老板說,那我當你男朋友吧。
    這段往事令人動容,最打動人之處在於,此去經年,老板和老板娘的感情還那麽好。
    樓上傳來一陣熱鬧,是有人鼓動老板唱歌。
    老板是個麵相普通的男人,也有點中年人的小帥在裏麵,看樣子,性格比老板娘內向一些。
    他被起哄著,也就接過大音響的麥克風,唱了一首很老的歌,周傳雄的《黃昏》——
    “依然記得從你眼中滑落的淚傷心欲絕,
    混亂中有種熱淚燒傷的錯覺......”
    老板歌唱得挺不錯的,但老板娘卻嫌棄地扶額:“又是這首歌,從我跟他談戀愛開始,現在兒子都已經初中了,他就隻會這一首歌!”
    向芋沒忍住,笑起來,扭頭對靳浮白說:“你還記得麽?當年喜歡吃巧克力的那個小男孩,現在已經初中了。”
    靳浮白當年來時,所有注意力都在向芋身上,對其他事情隻留下淺淡印象。
    想了想,才隱約記起,確實是有個小男孩,他還跟人家那兒誆來過一個仙女棒煙花。
    熱巧克力被裝在馬克杯裏,散發醇香。
    “巧克力不要你們錢啦。”
    老板娘看一眼向芋手上的鑽戒,輕揚眉梢,“是訂婚了,還是已經結婚了?”
    向芋笑起來,眼裏露出一些溫柔的愉快:“已經結婚小半年了。”
    “可能是歲數大了,我現在啊,就隻喜歡溫情的、甜的場景。前些天收拾屋子我還想呢,要不要把你們的照片撤下來,在我看來那真的很遺憾,但幸好我懶一些,放那兒沒動,能看見你們倆在一起真好。”
    除夕的“夢社”還是不乏形隻影單者,靳浮白習慣性地緊握著向芋,和她十指相扣。
    他們被老板娘邀請著在天台上坐到了一桌,老板和朋友們抬來兩箱啤酒,有一箱是果味的,適合女性喝。
    夜幕掛著一輪玲瓏月,幸而是遠郊,篝火還能燃,煙花也能放。
    街上有孩子放了鞭炮,劈裏啪啦的,熱鬧得聽不清楚身邊人說話的聲音。
    風裏裹著爆竹味,靳浮白幫向芋把毛毯裹緊,在她耳旁問:“要不要喝啤酒?”
    向芋搖頭:“你喝吧,回去我開車。”
    記憶裏向芋對於啤酒還是挺喜歡的,夏天天氣熱時,她也會喝一點。
    不過她說不喝,靳浮白也就沒再問,還以為她隻是今天不想喝。
    “夢社”老板熱情地問靳浮白:“兄弟,喝幾瓶啤酒吧?”
    “不了,謝謝,回去還要開車。”
    “你老婆開不了嗎?喝點唄?”
    靳浮白笑著:“她也能開,不過回去時太晚了,不讓她開,免得挨累。”
    老板娘就打老板幾下,說,看看人家的老公,多知道心疼人!
    回去路上,向芋在副駕駛座位裏睡著了。
    距2013年已經8年,這條路路比從前好走不少,路燈也明亮,周圍不再荒涼。
    偶爾有新城聳立著高樓,招商廣告鋪了百米之長。
    靳浮白戴著戒指的手輕輕扶在方向盤上,偏頭看一眼熟睡的向芋,突然記起,快到她經期了。
    他把暖風調高一些,本來無意吵醒她,但他的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驚醒了向芋。
    她半睜開朦朧睡眼,又閉上,慢吞吞伸手從包裏摸出手機按兩下。
    屏幕沒反應,向芋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手機,玩遊戲玩得,早已經沒電自動關機。
    “沒什麽要緊信息,不用看,你睡。”靳浮白說。
    “不睡了,陪你一會兒吧。”
    向芋坐直,摸出靳浮白的手機按亮,“你堂弟發來的,要看嗎?”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一片燈火通明。
    更遠處的地方是黛色善行輪廓,層層疊疊,顯露出一些冬日光禿樹幹的影子。
    “幫我看看他說了什麽。”
    “‘相關人員已入獄,祝堂哥新年快樂。’他說已入獄?什麽已入獄?”
    向芋納悶地睜大眼睛,認真地又看了一遍,“誰進監獄了?”
    靳子隅這個堂弟,做事目的性很強,挑在這個新年剛到的時間發信息過來,沒可能隻是拜年。
    靳浮白早有預感,聽向芋用未消睡意的倦嗓,迷茫讀出來時,他還是笑了笑。
    怕向芋擔憂,他單手扶穩方向盤,握一握她的手:“別慌,是當年肇事的人。”
    當年靳浮白車禍,憑借駱陽那點微弱的人脈,又是在國外,根本找不到肇事者。
    這事靳浮白沒再提起過,向芋也不好再問,隻是每次生日許願,都要詛咒一遍,所有壞人都不得好死!
    現在聽他說壞人被繩之以法,向芋很是開心。
    她從羽絨服口袋裏翻出幾個盲盒,又是唐予池送給她的sonnyangel,她說有這麽好的事情,肯定能拆出來限量版。
    盒子打開,1月份官網剛宣布發行的隱藏款,掉落在羽絨服上。
    向芋舉起來給靳浮白看:“你看!果然就很幸運啊!”
    是從來沒有過的運氣,向芋想,如果另一件事也能心想事成就好了。
    她希望,經期不要來。
    開回市區想,向芋有些汗意,拉開羽絨服:“怎麽暖風開這麽足?”
    “快到你經期了,怕你犯老毛病。”
    向芋手放在小腹上,張一張嘴,到底沒說話,眼裏卻是糅滿了溫柔。
    正月初五,靳浮白的堂弟靳子隅來過一次。
    向芋在秀椿街口見到他時,是沒反應過來的。
    畢竟這位堂弟,她也隻是在電視裏麵短暫晃過的一幀裏,見過瞬間。
    那時她留意到褚琳琅嫁的並不是靳浮白,而新郎的模樣,她也隻記得,自己很不甘心地認為那位堂弟綠了靳浮白。
    他們同行的一路,靳子隅都在通電話。
    向芋是聽到那句,“褚琳琅,什麽叫形婚你不懂?人我沒領到你跟前,你管我和誰吃過飯見過麵?”,才頓了頓腳步回眸。
    看清楚了身後男人的長相。
    靳子隅很敏感,察覺到向芋的目光,也跟著停住腳步。
    隻是一眼,他就收斂了臉上的不耐煩,掛斷電話,滿臉笑容:“嗨,嫂子。”
    向芋反應也算快,隻短暫地怔忪,然後笑著同他打招呼:“堂弟嗎?什麽時候來的帝都市?”
    那天靳子隅和靳浮白具體聊了什麽,向芋沒聽。
    隻聽到靳浮白送人出門時說,集團的事不用再找我。
    正月初六,李侈來時,穿著一身西服,拎著車鑰匙進門,走得搖曳生姿,頗有幾年前春風得意的味道。
    問其原由,原來是買了車子。
    李侈說,靠自己賺錢買車,真他媽香!!
    “什麽車啊?”
    向芋抱起迪迪,問李侈:“你以前特別鍾愛的那款?”
    她對車子並不敏感,隻隱約記得,李侈以前車多,什麽顏色都有。
    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會兒帝都市還有三輪車可坐,停在校區外麵或者街口,一塊錢一位。
    現在發展得日新月異,那天她還看見某公司旗下無人駕駛的外賣配送車在郊區做道路測試,不久後也許就要投入市場。
    電動汽車掛著白配青色的牌照,滿街跑。
    最初電動汽車做測試時,向芋坐在李侈場子裏,聽他說電沒勁,像是老年代步車。
    結果李侈把車鑰匙拍在桌子上:“買的電動汽車!”
    “你以前不是說像老年代步車麽?”
    “那不以前麽,愚見,愚見!靳哥換車不也換的電動汽車?我想了想,覺得靳哥說得對,汽油是不可再生能源,還挺汙染環境的,幹脆換個電動的,也挺好。”
    向芋覺得這個世界真神奇,以前的敗家子們,現在都聊上環保了。
    他們男人湊在一起要聊正事,聊車子聊工作,向芋幹脆帶迪迪出去玩。
    早晨才下過一場輕雪,天色還未晴,稍顯悶悶。
    向芋帶著迪迪去秀椿街玩了會兒蹺蹺板,怕孩子冷著,不敢逗留太久,買了熱奶茶往回走。
    秀椿街是帝都市老街道,有些小胡同,向芋帶著迪迪穿梭著胡同回去。
    小孩子都喜歡這些未知的新奇的地方,回到家裏還在興奮。
    靳浮白和李侈坐在客廳,正喝著茶,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姑娘,被風吹得臉頰粉紅,嘻哈笑著從門外進來。
    “爸爸,靳伯父!剛才伯母帶我去胡同裏玩啦,特別有意思,還買了糖葫蘆!”迪迪捧著奶茶,一路小跑著進了客廳。
    而靳浮白的目光早已經越過迪迪,看向他的妻子。
    向芋拿著糖葫蘆,對靳浮白笑一笑。
    她幫迪迪拆掉圍脖,很細心地叮囑:“迪迪,如果陌生人說,帶你去胡同裏玩,你不要去,除了伯父伯母和爸爸,誰說帶你去,都不要去?”
    “為什麽呀?他們找不到賣糖葫蘆的爺爺嗎?”
    向芋忽地收斂笑意,很嚴肅地看著迪迪:“胡同很危險,在你長大之前,隻有親人能帶你去,明白嗎?”
    迪迪一怔:“伯母,會有壞人對不對?”
    “對。”
    這番母性的對話,落在兩個男人耳朵裏。
    李侈笑著打趣:“嫂子,你現在可很有嚴母風範啊,什麽時候準備要個孩子啊?”
    向芋起初隻是笑笑,但她表情裏的欲言又止,成功讓靳浮白愣住。
    她計劃了這麽多天,此刻真的有些得意,也就一臉得逞地看著他:“我早晨驗過了,兩道杠。”
    靳浮白沒當過爸爸,也沒研究過驗孕試紙這種東西。
    他還在反映這句話的意思,身旁的李侈已經吐出一連串的恭喜,然後十分有眼色地抱著迪迪跑了,給靳浮白和向芋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跑到門口,還順手拉走了剛回來、一臉莫名其妙的駱陽。
    “哎哎哎,李哥,你拉我去哪啊?”
    “拉你去看雪!”
    “啊?雪不是早就停了嗎......”
    “跟我走就對了,哪兒這麽多廢話!”
    屋外人聲漸遠。
    向芋故意說:“靳先生,這段時間要辛苦你自己解決一下生理問題了,媽媽是不能做的,對孩子不安全。”
    靳浮白平時並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很大的男人,他永遠優雅又永遠從容,向芋很少見他這麽興奮狂喜的時刻。
    他甚至抱著她轉了一圈,不住地說著,向芋,辛苦了。
    向芋搖頭,肚子裏的小生命讓她變得很溫柔很溫柔。
    “靳浮白,我們會有很美好的以後,你會是個很溫柔的爸爸,我也會做一個慈愛的媽媽,我們的孩子會跟著駱陽在院子裏喂流浪貓,會在養老院裏學會尊敬老人,無論是男孩或者女孩,都會愛這院子裏春天的梁上燕,夏天的花,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雪,他/她會愛這個世界,也會在愛裏成長。”
    因為,他/她的爸爸非常非常愛他/她的媽媽。
    而媽媽,也非常非常愛爸爸。
    靳浮白聽著聽著,忽然偏頭,抬手抹了一下眼瞼。
    再轉頭,這男人眼眶泛紅,他把手小心地把手貼在向芋肚子上,溫聲說:“歡迎你,小家夥,從今天起,讓我們一起愛你媽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