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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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芋坐在車子裏,微微仰頭,在夜色裏靜靜看著靳浮白。
從這個角度能清楚地看見他喉結凸起的弧度,以及緊致的下頜線。
“今晚別回家了”。
這真是一句曖昧的邀約。
讓向芋自己感到詫異的是,她剛聽過那些“真相”,聽他這樣說時,依然覺得胸腔裏“砰砰砰”難以平靜。
向芋知道飯桌上李冒說的那些並不是針對她,那個男人隻不過是沒什麽眼色,所以李侈才會阻止他。
但其實這一切並不怪李冒,想也知道他們那個圈子裏都是什麽樣的人,窮奢極欲,都是家住金字塔頂端的人,彈指間都是k線蜿蜒崎嶇,自然不會把情情愛愛看在眼裏。
所謂深情,大抵是他們眼中的奇葩。
李冒當然不會覺得飯桌上真的會出現奇葩,也許在他眼裏,向芋也隻是靳浮白身邊“一時”的人。
所以聊起來百無禁忌。
可這件事,如果真的算起來,錯的也不是靳浮白。
向芋用家裏座機回撥他的電話號碼時,就沒想過會擁有一個情比金堅的男朋友。
她隻是對麵前的男人尚有迷戀。
所以靳浮白願意哄,她也願意下這個台階。
向芋幾乎沒有猶豫,笑著點頭:“好啊,你準備帶我去哪兒呢?”
她回答得太過利落,反而是靳浮白遲疑了一下。
向芋這個姑娘太通透,她不會是沒聽見李冒的那些話。
前些時候靳浮白就發現了,向芋埋著頭玩遊戲時也不全是全神貫注的,周遭發生了什麽她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一次還湊到他耳邊悄聲說,旁邊那桌女人吃飯時蹬掉鞋子,用穿了絲襪的腳蹭著對麵男人的西褲,一路蹭到大腿。
靳浮白笑她:“難怪總是過那麽幾關,看什麽呢?”
“我可厲害了,這不是走神了麽,不然能過好多好多關。”當時向芋是這麽說的。
靳浮白也偶爾會突發奇想,坐在向芋身邊看著她玩遊戲,她這遊戲大概算是遊戲裏最無聊的一種,不過那麽丁點的小蟲子到了她手裏,還真的能長到不得不繞著自己尾巴走的地步。
他也有過犯壞的時候,故意過去親她,看她撞在自己尾巴上,然後惱羞成怒地找他理論。
隻有心不在焉,她才總也過不去前麵幾關。
所以今天李冒說的話,她到底是聽進去了的。
既然聽見了,靳浮白寧願她發一些小脾氣,而不是這麽若無其事,讓人看不透她心裏到底對他有多少喜歡。
靳浮白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坐進車裏發動油門:“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他本來想帶她去溫泉酒店,方便他作亂,也方便感情升溫,可現在他什麽心情都沒有。
車子一路往市中心開,路過老舊的四合院,停在胡同口。
有一段地方門麵房子正在修繕,攔了綠色的網,車開不進去需要走著。
2012年的帝都市是一座矛盾的城市,既懷揣著無數年輕人的夢想、高樓聳立燈火輝煌,又包裹著老舊的四合院和掛著鳥籠的胡同。
連地鐵都已經修到了15號線,縱橫的的地鐵線路像鋪蓋著整座城市的網,但此刻靳浮白帶她來的地方,幽暗的胡同像這座繁華城市的罅隙,像個暗殺聖地。
下車時靳浮白幫向芋拉開車門,把手掌伸到她麵前:“來麽?”
比那條胡同更深邃的是他,他像夢裏看不到盡頭的長街,幽深,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再繼續前行。
向芋把手搭在靳浮白的手掌上,借力起身,穿著細細的高跟鞋,挽著他的手臂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卻還興致盎然:“這地方有多少年沒人來過了?我聞到一股什麽東西黴變的味道。”
靳浮白在她毫不猶豫的追隨裏輕輕彎了彎唇角,他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照亮一方空間。
向芋卻說:“關了吧,月光也很美。”
他從未在夜裏和人這樣相依著走過老九的胡同,現在感受一下,居然感覺也不差,身旁的女人緊緊摟著他的手臂,胸前柔軟的觸感壓在他大臂外側而不自知。
如果沒有遇見李冒,這個夜晚也許更完美。
四合院的門沒鎖,推開門時一聲悠長的“吱嘎——”劃破安靜,門邊一根繩子悠悠蕩蕩,向芋愣了一下,還是靳浮白抬手拉住輕輕一拽,院子裏瞬間明亮起來。
居然是燈的開關。
目之所及都是亂糟糟的樣子,不少老舊的樂器擺在院子裏。
向芋卻還挺興奮地跑進去,繞著一架已經掉了不少鍵子的三角鋼琴觀看。
鋼琴的琴箱敞開著,裏麵種植了很多種蕨類植物,鬱鬱蔥蔥地自掀起的蓋板下麵探出葉片。
脫落了漆體的木製上麵生出毛茸茸的青苔,掉了琴鍵的縫隙裏居然生長著一種開著花的植物,米粒大小的藍色小花,隱約能看出五個花瓣。
向芋看了半天,扭頭問靳浮白:“這是野生的,還是有人種植的?”
“種植的。”
他衝著旁邊揚了揚下巴,向芋才看見旁邊的放了一台很大的加濕機器,也難怪青苔長得這麽好,翠綠得像是毯布。
鋼琴旁邊的木吉他裏生出白色的月季,綠蘿的葉片猶如瀑布自大號中傾斜而下。
這些樂器已經是很昂貴了,不知道什麽人會24小時開著加濕和保溫的機器,不惜花費巨額的費用來養活這一院特別的風景。
向芋細細看了一圈,在鋼琴前麵站定,轉身去看靳浮白。
他今晚格外沉默,此刻正站在門口抽煙,青白色的煙霧自他指間嫋嫋升起。
很久以後向芋才知道,這個院子的主人就是李冒口中的那個“法國妞”。
而為這個院子一擲千金的人,就是那位結婚後仍舍不得愛人、金屋藏嬌的那位卓逍。
靳浮白咬著煙抬眸,發現了向芋的目光。
她在月色與燈光下,目光盈盈地看過來,一根細長的手指沒什麽力度地撫在鋼琴鍵上。
靳浮白隔著煙霧同她對視。
他們之間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默契,這一幕的對視就像在長沙機場的安檢口,馬上就要各奔東西。
向芋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頹頹喪喪地歎了一口氣:“靳浮白,你哄哄我吧,李冒講的那個故事為什麽我怎麽想都覺得不開心呢。”
從來沒人敢對靳浮白提要求,更別說什麽哄哄我。
但靳浮白忽然笑起來,一晚上的心煩意亂就此消散。
他手裏的煙蒂按滅在身旁的石墩上,大步走過來,直接把向芋推在鋼琴上深吻。
早已鏽化的鋼琴錘發出沉悶的嗡鳴,而靳浮白在這樣的嗡鳴中發狠地吻著她。
向芋下意識拉住他的衣擺,緊緊閉著眼睛揚著頭迎合。
就像吸煙的人很難戒掉煙癮,向芋在這一刻突然覺得,有什麽事情脫離了他們彼此的掌控,正在向一種未知的境地發展。
這個吻的最終受害者是身後的鋼琴,不知道主人得多心疼,連苔蘚都撞掉了幾塊。
向芋蹲在地上,撿起小塊苔蘚,有些心疼地說:“這個小東西能活很久呢,幹燥個幾年,隻要有足夠的水份還是能活的。”
說完,她揚起頭,“你有沒有什麽小瓶子之類的東西,能夠把它裝起來保存?就這樣讓它們死掉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小坨苔蘚不足以喚起靳浮白的溫情,但此刻的向芋可以。
他想起剛才隔著衣服捏開內衣搭扣時,她睜開眼時滿眼瀲灩的羞憤,而她那樣的眸子中,隻映著他的臉。
靳浮白從褲兜裏摸出一小盒沉香條,沉香都倒進垃圾桶,然後拎著空盒子回來,對上向芋瞪過來的目光。
他笑著蹲在她身邊,用空盒沿著她的耳廓輕撫:“不是讓我找瓶子,找到了還瞪我?”
向芋撇嘴,看樣子心疼得想要讓他翻垃圾桶把沉香撿回來:“誰讓你浪費了,你那一盒沉香條得要多少錢?”
“沉香有的是,被你心疼著的青苔不就這麽一塊?”
靳浮白用手裏的空盒撥弄她的耳垂,輕輕一下,耳垂上綴著的碎鑽耳釘晃動起來。
看著她的耳廓一片通紅,他湊過去問,“怕你養不起我?”
“我當然養不起!我一個月才賺2700,你那麽敗家,都不夠你一頓飯。”
這話裏麵纏綿的溫情讓靳浮白愉快,就好像他們真的擁有一個“可敗”的家似的。
他親自把那一小塊苔蘚放進空盒裏,蓋好瓶蓋晃了晃,泥塊撞在薄金屬壁上,發出悶聲清響。
向芋還蹲在那兒盯著地上瞧,靳浮白今夜有很多耐心,也就陪她蹲著。
蹲了好一會兒,靳浮白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握過向芋的手,發現她手指冰冷,掌心一片潮濕的冷汗,連額角的碎發都在不知不覺中染了汗意。
靳浮白眉心一皺:“向芋,你哪裏不舒服?”
“靳浮白。”
向芋的聲音發虛,扭頭看他一眼,“我肚子好疼啊。”
靳浮白把人從地上抱起來,大步邁出四合院:“走,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