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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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浮白表麵上雲淡風輕,其實這些天一直有股悶氣嘔在胸腔,時不時就要湧上來煩一會兒。
    這個吻並沒有糾纏太久,他像是懲罰,咬得向芋舌尖刺痛。
    一吻結束,向芋眸光瀲灩,聲音濕潤:“唐予池是我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爸媽是我幹爸幹媽。”
    “從小一起長大的?”
    靳浮白語氣暗含危險,撚著她的耳垂,在她耳邊問:“哦,還是個娃娃親?”
    “不是。”
    向芋把手伸進靳浮白的大衣裏,隻隔著襯衫薄薄的布料環住他的腰。
    她鮮少有這種主動的時刻,靳浮白沒忍住,把人往懷裏籠了籠。
    向芋在他懷裏仰頭,眼睛很亮:“這些天不止你在生氣,我也在生氣,你怎麽不說說在國外和你一起吃甜筒的女人是誰?”
    靳浮白顯然沒料到她這個問題,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才從記憶的旮旯想起那麽一幀:“那是我表妹。”
    “是你的娃娃親?”向芋學著他的語氣問。
    “有血緣關係怎麽娃娃親?吃醋了?”
    靳浮白不是個愛計較的人,此時臉色稍霽,與她在長橋上擁吻。
    也許是新春將近,樹上掛了彩燈,映得夜色斑斕。
    他的吻溫柔綿長,如果這場會麵停留在此刻,其實也算是圓滿的夜晚。
    隻不過向芋此刻貪圖更多,不惜放手一搏。
    進了飯店包間,他們相對而坐,她忽然開口問:“當初你說讓我跟著你,我答應了,不過我不清楚,你們這個圈子裏,情人和情人之間,也互相吃醋?互相賭氣?”
    她問這句時,靳浮白正給她倒茶。
    聽見她的話,他手上的動作略頓,隨後繼續又把茶緩緩傾入茶杯。
    在浮動著的烏龍茶香裏,他抬眸:“想說什麽?”
    向芋微笑著:“靳浮白,我很貪心。”
    “我對你的喜愛還不夠?”他遞過一盞茶,輕輕放在她麵前。
    向芋一時沒回答,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龍井入口,滿是清香。
    她的聲音卻沒有因為沾染茶香而變得柔和,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不要喜愛,要愛。”
    對麵的靳浮白一時沒開口,看表情也難分情緒。
    向芋知道自己要的東西多令他為難,也就不催他,自顧自悠閑喝下一盞茶,又遞過去讓靳浮白幫她滿上。
    靳浮白倒是輕笑一聲:“怎麽,今兒我的身份是倒茶小工?”
    他這麽說著,手上動作卻也沒停,拎起小巧的紫砂茶壺給她的空茶杯滿上。
    這人的手長得好看,手指長卻不過分纖細,骨節形狀帶著些力道,皮膚幹淨得像上好玉石,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
    看他倒茶算是賞心悅目。
    賞完了,向芋開口就是一句:“如果不是愛,我就不要了。”
    這股快刀斬亂麻的勁兒,惹得靳浮白這種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一時怔忡。
    說完這句話,向芋像是瞬間就放鬆了,完全換了個態度,看樣子根本不再把靳浮白當異性看了。
    吃飯時還能非常平靜地同他討論菜品,說什麽“芝士焗紅薯這種甜品還是學校門口的攤位做得更好吃,以後可以帶你去嚐嚐”。
    說完也不等靳浮白做反應,自己先瞪大眼睛愣一瞬,然後“噗嗤”笑出來,擺動著纖纖食指,說:“抱歉抱歉,我忘了沒有以後了,這個承諾得作廢掉。”
    其實在沒走進飯店前,或者更早,早在靳浮白意識到自己這些天都堵著氣時,他就隱隱意識到這段關係稍微有些失控。
    但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反正大方向不失控就行了。
    結果這姑娘上來就要和他斷?
    其實靳浮白也知道,斷掉是最優解決方式,喜愛可以,怎麽寵著哄著都可以。
    愛就真的是算了。
    一頓飯吃完,向芋居然趁他不查去買了單。
    靳浮白有些不悅:“你買什麽單?”
    她笑著晃了晃錢包:“總說請你吃飯也沒機會,散夥飯就讓我來請吧,這段時間跟著你我挺開心的,再繼續下去可能就不開心了,所以,就到這兒吧。”
    話都被她說完了,幹脆利落,令人無話可講。
    向芋手裏的長錢包拉鎖忘記拉好,這麽一晃,身份證銀行卡還有零錢硬幣嘩啦啦撒了一地。
    她出來吃飯穿得是上班時的衣服,白色襯衫和深灰色西服裙。
    半蹲著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時,裙子布料緊繃地包裹著臀部。
    線條緊致,圓翹。
    靳浮白看了一眼,繞到她前麵蹲下幫忙撿。
    最後一枚硬幣拾起,他看著向芋,把硬幣彈進她手裏:“去哪,我送你?”
    向芋搖搖頭:“不用啦,出了這個門咱們都沒關係了,還差你送我多不好意思,我打個車就回去了。”
    他們這圈子裏,向來都是男人怕女人拎不清,怕分開時麻煩,怕被女人纏上。
    向芋這麽拎得清的姑娘,靳浮白還是頭一次見。
    怎麽形容呢?他突然有些怪她拎得過分清楚了。
    靳浮白坐進車子,從倒車鏡看她。
    人家姑娘走得相當灑脫,拎著包連頭都沒回,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
    出租車開過他的車子旁,還客氣地鳴了個笛,示意他,“我走啦,拜拜”。
    靳浮白嗤笑一聲,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行,散夥飯就散夥飯。
    他難道缺她一個女人?
    這天之後時間進入到2月份,離除夕也隻剩十來天。
    靳浮白起初並沒覺得有什麽不適,隻有偶爾回酒店住看見床邊桌子上一堆光盤,才能想起向芋坐在床上拿起光盤,認認真真給他讀簡介的樣子。
    午夜裏她眉眼含笑,認真挑選影片,惹得他心慈柔軟,放過她一次又一次,到底沒真的睡了她。
    也許夜晚就是格外令人浮想聯翩,靳浮白驀地想到她眉心微蹙、仰頸輕呻的樣子。
    ......這破酒店沒法兒住了,淨讓人想些不該想的。
    隔天,靳浮白飛了一趟國外,看望外祖母。
    正逢家裏長輩在忙跨國合作,晨間隻有他和外祖母在餐廳用早飯。
    外國人不過除夕,很多跨國合作也不管你是不是要合家團圓,該做得工作一樣不能少。
    外祖母喝著一份艇仔粥,指使他:“你這幾日都閑著,幫你阿爸同阿叔們多做一忙。”
    靳浮白坐在椅子,等著粵菜廚子把他那份粥端上來,閑閑應一句:“邊個話我唔忙?”
    “你忙咩?這幾日他們來送禮,我睇有幾間嘅女仔都唔錯,好想揀一個做孫媳。”
    雖然是在國外,很多人知道中國人會過除夕新年,特地打聽了按照習俗來給外祖母送禮物。
    估計是那群人有意無意提起自己家的女兒,外祖母也就動了心思,她想要個外孫媳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種話題倒了靳浮白的胃口,他連笑容都斂起三分,粥喝了兩口就放下不再碰了。
    晨光正好,透過落地窗落在桌麵上,靳浮白莫名想起某個姑娘說的芝士焗紅薯,扭頭問廚師:“芝士焗番薯你識唔識做?”
    廚師還沒等說話,他又想起向芋說過,要學校門口的小攤才好吃,也就擺手作罷。
    那些天靳浮白自投羅網,被家裏抓做苦力,幫忙篩招標公司的信息。
    跟著長輩的秘書是川渝人,除了投其所好的塑料粵語,秘書偶爾說幾句英文和□□。
    說來也也奇怪,靳浮白坐在真皮老板椅裏,看著成堆的表格資料,突然就有些想念向芋的帝都話。
    也不知道她大學學的什麽專業、室友都是些哪裏人。
    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帝都市人,帝都話到了她嘴裏,慢條斯理的,特別有味道。
    秘書還在匯報投標的公司信息,靳浮白無端煩躁,摸了一支煙出來,塞過沉香條然後點燃。
    見他不耐煩聽,秘書適時停口。
    靳浮白推開一扇窗,院子裏舅舅家的孩子正在同鄰居家的白種孩子玩,小男孩稚聲稚氣,教人家古詩——“每逢佳節倍思妻”。
    “倍思妻”?
    不是“倍思親”嗎?
    小男孩門牙掉了一顆,說話漏風。
    靳浮白勾起嘴角,心說,自己吐字都不清楚,還教別人?
    他把煙抽完,暗滅在煙灰缸裏,扭頭看見收納紙箱裏一堆投標材料。
    最上麵那份,投標人姓向。
    靳浮白拎起來隨便翻看兩眼:“這箱子裏的投標為什麽不考慮?”
    秘書說:“都是沒什麽背景的小公司噻。”
    公司與公司之間利益關係複雜,有一些不是因為產品,是互相直接有合作,總要給麵子。
    靳浮白不管那麽多,把資料往桌上一拍:“就這家吧,我看這個投標人的姓,挺合眼緣。”
    身後秘書是什麽表情靳浮白才不管,拎了外套往樓下走。
    “每逢佳節倍思親”個屁,依他看,國內某個姑娘早就把他給忘了。
    什麽散夥飯,他現在又不想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