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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派掌門言之鑿鑿,自然不會是胡說八道。
    眾弟子心下稍安,那麽多人拚了命擠進歸藏,與歸藏內九峰上佳的環境密不可分——這裏山清水秀、冬暖夏涼、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靈氣豐沛,修煉自然事半功倍。
    坊間有言,就是一隻蚊子,在歸藏呆上一夏天也能成精。
    雖說鎮派之寶沉水不是什麽好兆頭,但隻要不影響山川靈脈,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外門弟子放寬了心,內門諸人卻都神色凝重。
    他們是知道內情的,河圖石是連山君的靈力源泉,河圖石沉沒,不知對掩日峰的靈泉有多大影響。
    小頂低聲對掌門道:“對不起……”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把人家鎮派之寶弄沉了,總是過意不去。
    雲中子輕聲安慰她:“不是你的過錯,用不著多想。”
    他這麽說倒沒有半點虛情假意,而是真心覺得此事與小頂無關。
    她一個靈力低下,從沒修過道法的凡人小爐鼎,哪來那麽大的能耐把河圖石弄沉?
    多半是那塊石頭自己鬧出的幺蛾子。
    河圖石是上古靈物,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收聚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時間一長,難免生出點自己的想法——許是哪裏不順意了,消極怠工鬧起了小脾氣。
    這小姑娘不過是運氣不好,趕上了趟兒。
    連蘇毓本人也不認為此事是那小爐鼎的責任,不過他的想法與師兄略有不同。
    變故發生時,在場諸人被狂風巨浪鬧得措手不及,沒看清河圖石當時的異狀,他這個旁觀者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河圖石中蘊含的靈力,分明是向那爐鼎的體內湧去的。
    這事極為反常,就像把汪洋大海灌入一隻小茶壺裏,按理說無論如何也裝不下,甚至很可能把茶壺衝毀,但她卻安然無恙。
    始作俑者自然不會是那凡人爐鼎,隻能是河圖石——大凡這類老東西,總有一些特別的作妖手段。
    大抵是想偷奸耍滑,又兼為老不尊,見那爐鼎生得美,便見色起意,跑她軀殼裏去了。
    他雖不喜那爐鼎,倒也不至於因此遷怒於她。
    蘇毓從靈池裏站起來,披上衣裳,走出洞窟,從袖中取出紙鶴,正要注靈,臨時又改了主意,把鶴收回袖中——出了這樣的事,師兄一定會來掩日峰查看,屆時搭他的順風鶴回山巔便是。
    也不知流逝的靈力能不能討回來,還是能省則省罷。
    他折回洞窟中,在池邊坐下,凝神入定,盡量將消耗降至最低。
    ……
    小頂回到隊伍中,許多人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誰都不會以為這麽個嬌嬌悄悄的小姑娘能把上古靈物弄壞。
    但是河圖石是在她摸過之後沉水的,不知掌門會不會追究了。
    小頂看了看手心,看不出什麽異樣,不過上麵還殘留著方才那種麻麻的感覺。
    她又將神識潛入靈府中,一看便吃了一驚——她的原身被雷劈得焦黑焦黑。
    可是眼下卻恢複了不少,隱隱能看得清原來的顏色和光澤了。
    她喜出望外,連忙往爐膛裏一看,原先那紅光凝聚成的小團還在,比昨日又凝實了許多,看得清楚形狀了,卻不是丸形,而是橢圓形,一頭大,一頭小,不似她以前煉的藥丸,卻像一枚紅彤彤的小蛋。
    小紅蛋仿佛能感覺到她目光似的,叫她一看,便躲進了角落裏。
    小頂覺得很新鮮,她煉過丹藥,煉過法器,還從沒煉過蛋。
    她有心仔細研究一下,然而大庭廣眾的,不能在靈府中待太久,她隻能依依不舍地出了靈府。
    入門禮還在繼續,河圖石沒了,靈根自然是測不下去了。
    好在小頂本來就排在後麵,剩下沒測的不過四五人,雲中子承諾擇日補測,又安撫了眾弟子幾句,便打發他們分批乘鶴離去。
    不一會兒,弟子們差不多都走光了,大昭峰頂隻剩下內門諸人和小頂。
    雲中子臨時設了個禁製,防止別人闖入,便有兩名內門弟子潛入湖底,將河圖石打撈出來,放在湖邊。
    雲中子上前查探一番,神色凝重,搖搖頭:“河圖石靈力盡失,已經與尋常岩石無異了。”
    聞言,弟子們臉上都現出憂色——河圖石與連山君的靈池以術法相連,隻要石中靈力還在,便是沉入水底也無妨,可石中靈力散盡,那麽靈池自然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雲中子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狐,沉思片刻,吩咐了內門諸弟子幾句,然後將小頂帶回了自己的山堂。
    取得她的同意後,雲中子如上回一般將一縷靈氣探入她經脈探查,這回深入她的奇經八脈,連同靈府、識海、氣海都兜了一轉——然而他所進入的靈府與小頂自己的神識可進入的靈府卻不是一回事。
    雲中子查探到的靈府狹小而昏暗,猶如一個小小洞窟,既沒有書,也沒有煉丹爐,完全符合一個凡人靈府該有的模樣。
    不過這一圈轉下來,他仍是大吃一驚。
    他在小頂的經脈裏發現了充盈奔湧的靈氣,幾乎要滿溢出來——顯然那河圖石中的一部分靈氣,順著她的經脈湧入了她體內。
    她不過是一個凡人,資質平庸,也不曾修過道,經脈不曾受過經年累月的靈氣衝刷與拓寬,十分細窄。
    那樣海量的靈力瞬間灌入,按理說她的經脈根本無法承受,凡人之軀又怎麽能容納這麽多靈力?
    雲中子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事已至此,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想了想,讓小頂先回去歇息,然後立即駕鶴去了掩日峰。
    蘇毓果然還在原地,盤腿而坐,雙目緊闔,沒有呼吸之聲——已是入定了。
    雲中子不由佩服這個祖宗,若是換了他,一定忍不住立即去大昭峰看個究竟,再不濟也會回自己房中去打坐,這祖宗卻在這冷颼颼的洞窟裏原地入定,等著自己來尋他,連催動紙鶴的這點靈力都不肯花,這是何等的精打細算!
    他往靈池中一瞥,嚇了一跳,情況比他料想的更糟,非但石頭裏的靈力沒了,連池子裏的也被抽幹了。
    他忙用神識喚了蘇毓一聲。
    蘇毓便即出定,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師兄請坐。”
    外間傳言連山君氣度非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今日他這做師兄的算是領教了一回,都火燒眉毛了還請坐,坐哪兒,光禿禿的池底麽?
    他瞥了眼滴水不剩的靈池,搔了搔頭頂:“河圖石出事了。”
    “我知道,”蘇毓還是一派雲淡風輕,“我經脈中的靈力也被抽去大半。”
    雲中子一聽炸了毛:“什麽?
    !”
    蘇毓無奈:“師兄,耳朵露出來了。”
    雲中子尷尬地搔搔頭,把炸出的耳朵縮了回去。
    蘇毓:“可知是何緣故?”
    雲中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其時弟子們挨個測靈根,到小頂姑娘測時,突然狂風大作,異象頻生,石墜水中,打撈上來後發現一看,靈力已消失殆盡。”
    這些蘇毓都在水鏡中看到了,但他開離婁術看那爐鼎測靈根的事自然不能讓師兄知曉,便挑挑眉,露出恰到好處的訝異:“竟有這等事。
    這麽多靈力會去何處?”
    雲中子總覺得他的神色不太對頭,狐疑地盯著他的臉。
    蘇毓臉不紅心不跳,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雲中子懷疑自己想多了,歎了口氣道:“我探了探小頂姑娘的靈脈,她體內靈氣充盈,石中的靈力似乎有大半到了她軀殼裏,不知她一個凡人,為何能容納這麽多靈力……那河圖石是上古靈物,想來有什麽不得而知的能為吧。”
    蘇毓微微頷首:“既已如此,探究原因於事無補。”
    要緊的是想個對策。
    最簡單的方法是找個寶貝替代河圖石,但上古靈物豈是那麽好找的?
    河圖石這樣的,放在大衍、太璞都是鎮派之寶,一時半會兒可找不來。
    且他自十一歲靈脈損毀,一直用河圖石中的靈氣蘊養,若是突然換成別的,經脈不適應,沒準直接崩了,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雲中子急得眉頭都快打結了,不住地撓頭:“你還剩多少靈力?”
    “十之一二。”
    他昨日才從魔域回來,氣海中本來就隻剩一半不到,在靈池中沒浸多久便出了這檔子事,不但沒養多少,還倒找回去不少。
    雲中子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原本想著,若是能剩個四五成,還能支應個三五月,也算有個回旋的餘地——畢竟這祖宗的四五成,比起十來個元嬰綁一起還多。
    可是隻剩一二成,出一次門就用完了。
    除非他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安安生生在門派裏呆著,不出去搞事。
    “你能安安生生呆個一年半載,不出去搞事嗎?”
    雲中子問道。
    蘇毓用一聲輕嗤回答他。
    雲中子長歎一聲:“既如此,隻有請師叔祖他老人家出山了。”
    蘇毓嘴角諷笑一僵,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位師叔住在萬艾穀,並非歸藏門人,隻是與師祖相交莫逆,歸藏弟子便以自家長輩視之。
    老人家乃是修士中的奇葩,與師祖同輩之人,天資再怎麽差也修到元嬰了,就他還是個金丹。
    不過他修為雖數百年如一日的低下,但卻精通旁門左道——就沒有他不擅長的雜學。
    當初蘇毓自剖靈脈,是師叔祖給他治的。
    用河圖石給靈池供靈力的法子,也是師叔祖想出來的。
    蘇毓沒有猶豫太久,捏了捏眉心,無奈地點了頭。
    雲中子施了傳音咒,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阿脩啊。”
    “師叔祖,別來無恙?”
    雲中子硬著頭皮寒暄了幾句,隨即將河圖石的變故簡單說了一遍。
    “噫,小毓在旁邊嗎?
    師叔祖跟你說……”師叔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洞窟中回蕩,“你這情況得雙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