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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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衛瑾瑜醒來,身側已是空的。
    他自覺已經算是不貪床的那一類,沒想到謝琅起得更早。
    如此也好,免得晨起盥洗用飯再尷尬相對。
    今日是個晴好天氣,用完飯,衛瑾瑜忽問桑行“我記得母親生前曾留下一批產業,如今可都有人打理”
    桑行意外。
    少主之前住在宮裏,吃穿用度都是從太後私庫裏出,鮮少動用公主府的錢,更未關心過府中俗物,便斟酌道“都正常打理著,隻是,久無人監管,那些賬目都混亂得緊,少主是要”
    “三日內,我要看到所有賬冊。”
    桑行從這言簡意賅一句話裏品出別樣意味,一時欣喜交加,神色一凜,道“老奴這就去辦。”
    衛瑾瑜照舊坐在窗下看書,過了會兒,窗外忽傳來一陣翅膀撲棱聲。
    他抬起頭,便見有一隻黑色信鴿落在了窗台上,信鴿腿上還綁著一隻竹管。
    衛瑾瑜放下書,起身把鴿子撈進懷裏。
    “公子”
    明棠恰從外進來,手中握著一封帖子,看到那信鴿,露出驚喜色“是韓先生的信,韓先生許久不來信了,定是有要事。”
    鴿子翅膀還在撲棱。
    衛瑾瑜垂目,目光冰冷無溫,自信鴿腿上,把竹管取了下來。
    日光粼粼照入。
    他撫摸著信鴿烏黑而柔軟的羽毛,打開竹管,拿出了裏麵的紙條。
    那是蠟油特製的紙條,需要放在燭火上炙烤,才能看到上麵的內容。
    明棠規矩地退到一側。
    公子和韓先生間的通信,素來不讓他們看的。
    衛瑾瑜移來燭台,閱過,卷起紙條,扭頭,視線落在明棠手裏的大紅帖子上,問“這是何物”
    明棠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是二公子讓人送來的請帖。”
    明棠口中的二公子,即衛氏嫡次孫,衛雲昊。
    “二公子說,他今日在二十四樓設宴,宴請親朋好友,請公子去參加。”
    明棠想起對方送帖子時的傲慢態度便來氣。
    衛雲昊今日設宴,是因為得了衛氏的免試名額,馬上要入國子監讀書。國子監乃淵朝最高學府,名師雲集,素有科考風向標之稱,每屆會試前數月,都會招考一批優秀學子入監讀書。入監即為官學生,每月有固定祿銀祿米發放,如果一考不中,還可以留在監中繼續讀書,直到參加完下一屆考試,由朝廷負責供養。
    若再不中,還可通過三年內結識的人脈,在監中擔任職事或掌教之類的職位。
    好處還不止於此,國子監授課師傅皆是當朝大儒,入了國子監,如果表現優異,等於有了拜當朝重臣為師的機會,日後仕途通達可想而知,且國子監學子,即使沒有正式入仕,也可獲得到六部九卿觀摩學習的機會。
    因為吸引力巨大,所以國子監選拔標準極為嚴苛,有資格參加入學考試的,必須是在各地院試鄉試中獲得名次的。而免試入國子監讀書的名額,更是珍貴中的珍貴,隻有功臣子弟和寥寥世家大族可以享有,便如衛氏,今年也隻得一個名額。
    這二公子仗著家主疼愛,素來囂張跋扈,明知公子是什麽處境,還發來這樣的帖子,名為邀請,實為炫耀。
    明棠捏著帖子,道“公子不必與此人一般見識,直接稱病不去便是。”
    衛瑾瑜雙手捧起信鴿,丟出窗外,道“準備馬車,今夜,我要去參宴。”
    “世子,朝廷派往北境的監軍人選,有消息了。”
    同一時間,謝府書閣,雍臨將最新截獲的密報遞到謝琅手邊。
    裘英此次進京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打探此事,先一步問“選的誰”
    自天盛八年起,淵朝便有往邊軍派監軍的傳統,監軍多由二十四監出身的內監擔任,有直達聖聽的權利,一方麵,可以替皇帝監視邊將,防止邊將謀反,另一方麵,可以及時傳達皇帝指令,提高兩邊溝通效率。
    某種意義上,邊將與朝廷監軍通力合作的和諧度與愉悅度,直接決定了戰爭勝負與成敗。
    這些年,因為監軍強勢插手軍務,與邊將意見不合,而導致戰事慘敗的例子,時有發生。因而朝廷在往各地派駐監軍時,為審慎起見,一般由司禮監推舉,鳳閣三位宰執共同商議決定,以保證監軍的質量。
    “劉喜貴。”
    謝琅沒有打開密報,直接道。
    裘英與雍臨俱露出意外色。
    “世子如何知曉”
    謝琅自然不能說自己已經是活過一輩子的人了,對所有仇人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劉喜貴尤其清楚。
    因上一世,謝氏謀逆案第一樁罪證,就是時任北境軍監軍的劉喜貴揭露出來,並在隨後的審讞定案中起了關鍵作用。此人囂張跋扈,仗著黃純撐腰,最愛敲詐邊軍,斂財謀私,上一世老爹和二叔他們沒少受折騰。
    隻道“這還用猜麽黃純的幹兒子裏,如今不正數他得寵。”
    裘英罕見神色凝重“黃純與衛氏素來走得近,若劉喜貴去了北境,北境軍一舉一動,豈不都要暴露在衛氏眼皮子底下。”
    裘英暗道這衛氏著實囂張可惡。
    明明剛與謝氏聯姻,背地裏還使出這麽個陰招。
    謝琅像窺出他所想,哂笑一聲“你當真不知道,他衛家如此煊赫勢大,為何要著急與謝氏聯姻麽”
    裘英想了想,道“難道是因為裴北辰即將赴任滇南行軍大都督一職”
    “是啊。裴北辰一旦到了滇南,大淵三分之一的兵權,都要落入裴氏之手,他衛氏作為上京諸世家之首,豈能甘心。”
    裘英立刻明白了。
    “自西京十三城落入狄人之手,大淵西麵門戶殘敗不堪,隻有滇南、江左和北境三處防線穩固,江左是顧氏地盤,衛氏不敢動,所以便盯上了北境軍,盯上了謝氏。他是要拉攏謝氏,對抗裴氏。這回往北境派監軍,也是要進一步滲透北郡。”
    雍臨在旁邊插了句“聽說今夜不少朝廷官員在二十四樓設宴,慶祝劉喜貴高升呢。”
    謝琅冷眼聽著,忽站了起來,裘英忙問“世子爺要出去”
    “二十四樓吃宴去。”
    謝琅又恢複了那副混賬模樣。
    他身高腿長,比以勇武聞名的裘英還要高上一頭,順手拍了拍裘英肩膀,問“上京兄弟們慶賀我新婚之喜,裘副將可要賞臉來喝一杯”
    裘英拿開他手,恨鐵不成鋼“新婚第二日,便出入風月場所,若是在北郡,世子爺又該挨棍子了。”
    謝琅不緊不慢把袍子攏上,嗤笑。
    “這不是不在北郡麽,再說,裴副將打算讓我為誰守身如玉呢。”
    裘英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雍臨則在一邊道“姚大公子出手闊綽,直接包了二十四樓整個南廂,給世子爺接風洗塵呢。這一晚上,不算酒水伶妓,光席麵就三千金不止。”
    就倆字,豪闊。
    哪像他們世子爺,上回隻包了個明月閣,就險些窮得當褲子。
    “姚大公子”
    裘英皺眉“姚氏大公子姚鬆”
    “世子爺怎麽最近老跟他混”
    謝琅接過雍臨遞來的毛巾,擦麵醒了醒神,道“他老子是兵部尚書姚廣義,你說我為什麽和他混”
    裘英想了想,有些被說服了,擱下喝了一半的茶。
    “我和世子一道。”
    夜幕剛剛降臨,一頂外觀豪華的八抬大轎便停在了上京城有名的銷金窟二十四樓門前。
    轎子左右皆是佩刀繡春刀的錦衣衛隨行,明眼人一望便知,這是宮中貴璫出行的排場。
    隨行劉府管事方掀開轎簾,一個麵皮白淨、身著青色蟒袍的太監從裏頭走了出來。
    “小人拜見劉公公。”
    老板早在門前候著,見人出來了,疾步迎上,直接帶著夥計撩袍跪了下去。
    劉喜貴握著柄折扇,略一抬手“起來吧,這是宮外,就不講究這些虛禮了,免得人家說我囂張跋扈。”
    “公公哪裏話,能為公公效力,是小人福氣。至於那些不長眼的,不過嫉妒公公權勢,公公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劉喜貴自喉間發出一聲悶笑。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
    “全賴公公教導有方。”老板起身,自在前頭帶路,邊走邊低聲道“雅室已按著公公要求準備妥當,人也都到了,若能得公公垂憐,便是他們的福氣。”
    二十四樓在上京名氣一騎絕塵,吸引無數達官顯貴前往消遣揮霍,除了美酒與美食,還因樓中豢養了一批色藝雙絕的伶妓和小倌。
    劉喜貴點的便是小倌。
    聞言,他拿折扇拍了拍掌心,問“青蓮也在”
    “當然。青蓮聽說公公要過來,一早就準備著了。”
    劉喜貴滿意點頭。
    二十四樓雅室分東西南北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專門通道,即方便行走,貴人間宴飲也可互不打擾。
    劉喜貴忽道“雜家記得你這二十四樓,風景最好處在南廂。”
    老板立刻露出惶恐之色。
    “原本是要給公公被南廂,可那姚氏大公子,實在太蠻橫,直接讓府中家仆霸在南廂不走,說是要給北境來的那位世子爺接風,誰敢和他搶,他就和誰拚命。”
    “姚貴妃那個弟弟”
    “是。”
    “年輕氣盛嘛,姚氏家大業大,又這麽一根獨苗,還不可著他揮霍。”劉喜貴深諳生存之道,也清楚這上京城裏的水有多深多混,他無意和姚氏過不去,便揭過不再問。一行人走在通往東邊區域的雅室通道上,劉喜貴扇子拍打掌心,不經意一抬頭,忽見對麵通道上,珠簾低垂,廣袖飄拂,一道雲白身影走了過去,雖然隻是一瞥,卻皎然風雅,令人難忘。
    他不由頓了步子,問“那是何人怎麽瞧著有些眼熟。”
    老板遲疑道“應是來參宴的賓客吧,今日衛氏二公子在對麵擺宴,邀請了許多世家子弟和京中顯貴。”
    劉喜貴擰眉,落在老板身上。
    皮笑肉不笑“怎麽,這樓裏還有你金老板不識的人麽”
    金老板惶恐擦了擦額上冷汗。
    “小人這就讓人去查。”
    衛瑾瑜進到雅室,裏麵推杯換盞,已經坐滿了人。
    被眾人奉承簇擁著坐在正中主位上的,赫然是一位弱冠之齡、著紫袍玉冠的年輕公子,正是衛氏二公子衛雲昊。
    坐在衛雲昊左手邊的,則是一名容儀十分出眾、束著青巾的素衫學子。
    衛瑾瑜進來一瞬,包廂裏靜了下。
    因滿室華麗燈影,似乎都被那一身雲白的年輕小郎君壓了下去。
    “這是誰”
    有人忍不住低聲問了句。
    唯那青巾學子目光微微一凝。
    作為今日主角,衛雲昊似也頓了下,大約沒想到人真的會來,他十分不喜眾人這種沒見過世麵的眼神,轉動著酒盞,皮笑肉不笑開口“瑾瑜,你再不來,為兄還以為,你被謝氏那惡霸王磋磨在床上了呢。”
    他有意揭衛瑾瑜的痛處。
    堂堂衛氏嫡孫,竟嫁給一個北郡寒門出身的軍侯世子,到了哪兒能不被人笑話。
    眾人於是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那個傳聞中體弱多病、被賜婚給謝氏的衛三公子。
    竟生了這麽副楚楚動人、芝蘭玉樹的樣貌。
    倒是便宜北境那個小霸王了。
    衛雲昊繼續惡劣笑了聲“聽說新婚當夜,謝氏那位直接睡在了書閣,連喜房都沒進,瑾瑜,看來你這身皮相,沒尋到用武之地啊。”
    衛瑾瑜沒有理會他的奚落,自在空位上坐了,給自己斟了碗茶。
    “瑾瑜以茶代酒,敬兄長一杯,祝兄長得入國子學,前程無量。”
    語罷,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他生得秀致,羽睫罕見的纖長,側顏有一種冰清玉粹的美,便是一個飲茶動作,亦是清雅無比,幾名世家子弟不由看呆了。
    衛雲昊看他這乖順的模樣,甚是受用,道“這都是皇恩浩蕩,祖父英明。你放心,等為兄日後平步青雲,定會記得提攜提攜你,憑你這般姿色,就算沒法參加科考,想在衙門裏謀個差事還不容易麽。”
    衛瑾瑜纖白手指捏著茶盞,半晌,唇角一牽,抬起那雙人畜無害的烏眸“那瑾瑜,就提前謝過兄長了。”
    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顯然令衛雲昊很不爽。
    然而今日一番羞辱,已經補償這份不爽,他轉看向身邊的青巾學子。
    “文卿,你我也喝一杯,憑你的才華,考入國子學絕對不成問題,今日便提前慶祝,咱們成為同窗吧。”
    蘇文卿謙遜讓了讓“衛兄謬讚。”
    有資格參加國子監入學考試的,都是各地院試鄉試名列前茅者。蘇文卿年紀輕輕,已然是寧州解元,在學子間才名極高,近來還得到了當朝首輔衛憫的賞識,是角逐國子監和今年會試頭甲的熱門人選。無論寒門學子還是世家子弟,都樂於和他交往。寒門子弟崇拜他學識,世家子弟則是替家族招攬人。
    這時,席上一世家子弟道“聽聞聖上有意廣納人才,今年鳳閣三位座主都會輪流到國子監任教,表現優異者,很可能有拜座主們為師的機會,雲昊兄有福了。”
    “三位座主那顧淩洲也會去”
    “自然,三位座主裏,顧閣老是學問最深的,在朝中子弟也多,且顧氏藏書閣出了名的卷軼浩繁,藏書豐富,奇門遁甲,兵書兵法,全部都有,這上京城,誰不知道江左顧氏之名。”
    眾弟子幾乎同時朝衛雲昊投去一記同情眼神。
    “雲昊兄,你可千萬當心,別落到此人手裏,否則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衛雲昊倒不擔心這個,笑道“顧淩洲樂於管教的,可不是我這款的,今年有文卿在,這位鐵麵無私的顧閣老眼裏,還能容下第二個人麽。”
    另一側包廂裏,姚氏大公子姚鬆召來兩名伶倌吩咐“快,給謝世子鬆鬆筋骨去。”
    兩名伶倌媚眼如絲,各端起一盞酒,要纏上去,謝琅不知想到什麽,把大剌剌支著的腿放下,道“今日不玩了,別來我跟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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