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金杯飲(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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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慶府,戶部臨時辦公大院。
大雨仍在持續。
四具屍體整齊擺放在院子正中,身首分離,血跡未幹,右邊,一眾官員皆鼻青臉腫、腿腳發軟站著,不敢看那些屍體,一些膽小的甚至歪坐在旁邊廊柱上,站都站不起來。
“今日虧得謝將軍及時趕來,以雷霆手腕震懾住了那些亂災民,我等才能保住了性命,謝將軍辛苦了。”
延慶府縣令黃有鶴率領延慶府一幹僚屬彎腰站在下首,麵上端著諂媚的笑,滿是恭維地望著站在階上的謝琅。
雨點劈裏啪啦落在官袍上,黃有鶴也不敢擦。
一則因為對方攝人氣勢,二則因為對方衣袍上同樣未幹的刺目血色。
黃有鶴身為延慶府父母官,雖常和京營打交道,可京營將領,多是出身尊貴的世家子弟,即使穿著鎧甲,那也是食不厭精,衣飾考究,不像眼前這位,光是站著,就教人覺得威勢迫人,殺氣四溢。
雖然這位世子的惡名他是早有耳聞,可親眼見到和耳朵聽到畢竟是兩碼事,尤其是親眼目睹對方眼都不眨一下,便斬了三名戶部官員後。
早上災民暴動,蘇文卿勸說未果,被一名鬧事的災民揮刀砍傷後,幾名戶部官員跳著腳讓災民血債血償,值守士兵不顧規矩和災民動起了手,事態急劇惡化,守兵數量雖少,手裏到底有武器,衝突中,不慎刺死一個災民,暴怒的災民仿佛被點燃的火原,洶湧衝進戶部辦公院子裏,砸了所有帳篷和物品,並將所有官員、無論品級都按在地上毆打。
局勢徹底失控。
謝琅率領京南大營的人趕到之後,直接斬了三名下令毆打災民的戶部官員和刺死災民的士兵,並喝令所有災民“禍首已伏誅,誰敢再鬧事,立斬不赦”
災民被他狠厲作風和淩厲威勢所攝,紛紛放下武器,不敢再輕舉妄動。
包括黃有鶴在內,從未見過這等場麵的一群文官們卻是嚇傻了眼。
他們沒料到,謝琅行事竟如此狠辣不留情麵,甫一露麵,便手起刀落,砍了三名戶部官員的腦袋。雖然平息了動亂,可也太血腥殘暴,囂張跋扈了些。
黃有鶴怕是真,恭維也是真。
否則,那位蘇侍郎若因為賑災在他的地盤上出個好歹,他頭上這頂烏紗帽也可以提前摘了。
謝琅接過親兵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道“黃縣令來得倒是挺快。”
黃有鶴知道對方故意奚落,也不敢回嘴,隻苦著臉道“都是因著下官騎術不精,路上墜了馬。”
謝琅沒再理他,直接望著眾人道“此地駐防既暫歸京南大營管,以後再有誰犯蠢,連累老子的兵,休怪老子不講情麵。”
這活脫脫的土匪做派,平日氣焰囂張的一幹官員沒一個敢吱聲。
災民雖不再鬧事,可仍執拗在聚在戶部大院外,等著賑災糧的消息。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已經明白,如果戶部糧倉真是空的,等待
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黃大人,朝廷的賑災糧到底何時能發放”
災民們不敢招惹謝琅,便衝著黃有鶴吼。
謝琅掃了黃有鶴一眼,黃有鶴隻能硬著頭皮站出來安撫“大家不要急,不要鬧,蘇大人既已承諾,明日賑災糧一定會發放給大家,大家還有什麽不相信的我黃某人以性命保證,就算我自己餓肚子,也一定不讓大家夥餓肚子,還不成麽”
“我呸”
一個農婦直接唾了黃有鶴滿臉。
“信你們的話,還不如信大街上的狗讓姓蘇的狗官出來他派人往井裏投毒,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想毒死我們拿這話哄誰呢,現在誰不知道,那戶部糧倉裏根本沒有糧食這些狗官貪贓枉法造的孽,憑什麽讓我們小老百姓來受我們向朝廷上繳的糧食,都去了哪裏”
“對,讓姓蘇的狗官出來給我們解釋清楚”
黃有鶴跺腳道“本官都說了多少遍了,那人不是蘇大人派的啊你們砍傷了蘇大人,蘇大人大度不追究你們責任,對你們還不夠仁慈麽”
“我呸,他那明明是心虛”
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眼瞧著又要吵起來,兩名督查院司吏從遠處急急策馬奔來,到了院門口,直接翻身下馬,進了院,來到謝琅麵前,道“衛禦史讓吾等轉達將軍,無論戶部糧倉有沒有問題,最遲明日,下一批賑災糧就能送過來。”
“衛禦史說,將軍可先以此安撫住災民。這些災民不易,就算一時衝動做了不理智的事,也請將軍千萬勿傷及他們。”
兩名司吏正是來自督查院。
聽了這話,一眾戶部官員先不屑翻了個白眼。
蘇大人一個三品侍郎說出的承諾都不管用,這衛瑾瑜一個小小的六品禦史,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衛禦史”
這時,剛剛往黃有鶴臉上唾唾沫星子的農婦忽然激動道“衛禦史,就是那日給咱們分發糧食的那位小青天啊。姓蘇的話不可信,他的話,一定可信”
“對,沒錯,若不是那位小青天,咱們還領不到賑災糧呢”
災民們嘰嘰咕咕議論了一陣之後,惶恐多時的情緒竟奇跡般的安定下來,一些體弱的老弱婦孺,甚至還相攜著坐了下去,儼然是要慢慢等的架勢。
魏驚春和孟堯立在廊下,看到這副情景,孟堯歎道“沒想到,這世上最沒有偏見的,竟是這些普通百姓。”
自然也有幾個寒門官員暗暗不忿“蘇大人為了賑災任勞任怨,又是生病又是受傷,如今這名聲竟全讓那衛三得了,真是不公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出去為蘇大人正名”
然而災民們眼下個個如狼似虎,到底沒人真敢出去理論。
謝琅則直接讓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旁邊就是那四具屍體,道“本帥便坐在這裏,與諸位一起等著賑災糧過來。”
災民見狀,越發安心。
一
眾官員越發看惡鬼一般看著他,裴昭元忍不住道“真不知瑾瑜那樣柔弱善良的美人,平日是如何和這家夥相處的,換成小爺,和此人躺在一張床上,半夜做夢都得嚇醒。”
戶部衙署,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凝肅。
衛憫與顧淩洲坐在廊下喝茶,一眾官員則戰戰兢兢六神不安立在廊下。督查院的人已經進到糧倉去驗糧,隨著時間推移,冰冷的雨滴也仿佛灼人的火油,一滴滴落在戶部眾官員身上,令他們心焦欲焚。
戶部糧倉就建在戶部衙署後麵,三個倉正常情況下可儲糧近百萬石,隨行的戶部官員先引著衛瑾瑜等人來到第一個倉前。
衛瑾瑜並不急著進去,先問“平時進糧出糧,從何處走”
戶部官員早知這位三公子是個六親不認的,聽對方如此問,也不敢搪塞,便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的後門。”
衛瑾瑜命人將門打開,看到那兩扇門後是一條巷子,巷子走到盡頭拐個彎就是大道。
盯著路麵看了片刻,又問“這裏的登記官呢”
按照規定,戶部轄下糧倉每個倉都應有一名專門負責糧食出納的主事,名登記官。
戶部官員道“他三日前就請假回家探親去了。”
“那登記簿何在”
“這下官得找找,三公子先驗糧吧。”
一行人沿著階梯下去,一個闊大的倉庫出現在眾人麵前,倉庫內又有房間十餘個,以特製木板牆隔開,督查院眾司吏檢查一圈,麵色先微微一變。
因如果將倉庫分割成內外兩片區域的話,外麵半片區域的房間雖是空的,裏麵半片區域的房間卻都密密麻麻堆滿標記著編號的糧袋。
戶部糧倉裏竟然有糧且數目不少的樣子。
衛瑾瑜環顧一圈,神色不變,卻道“先不急著驗糧。”
無論隨行戶部官員、司吏還是督查院眾人都露出震驚色,進了糧倉裏,不急著驗糧,這位三公子要幹什麽。
衛瑾瑜“來人,將這座糧倉裏所有地板都挨著檢查一遍,不可漏過一寸。
玄虎衛雖不解,也隻得領命去辦。
於是,一行人便立在原地,看著一群玄虎衛半蹲半趴在各處敲敲打打。
一名戶部官員忍不住怒道“三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兩位閣老可還在外頭等著,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幹正事閣老們下的命令是驗糧,可不是讓你來檢查我們戶部的地板質量這不是胡來麽”
隨行的督查院司吏也道“衛禦史,這些糧食驗起來恐怕得好一會兒功夫,讓閣老空等,怕是不合適呀。”
衛瑾瑜淡淡一笑。
“出了事我擔著便是。”
“諸位殊不知,驗糧結果如何,得先瞧瞧這戶部衙署的地板質量能不能過得去才行。”
眾人越發雲裏霧裏。
很快有司吏將這荒唐行徑報到了衛憫和顧淩洲處。
衛憫冷冷
抿著嘴角,無甚表情。
顧淩洲則道“由他去。”
衛憫終於笑了聲“看來本輔這不肖孫兒,青樾用得甚是順手。”
糧倉內,足足一刻功夫之後,一名玄虎衛忽用耳朵貼著靠牆根的一處地麵道“這裏有問題。”
幾名玄虎衛過去,合力將那塊地板撬開,往下一看,道“衛大人,像是密道。”
督查院隨行司吏聞言奔過去一看,木板之下,是一條木質階梯,階下之下黑洞洞的,隱約可見地麵,一名玄虎衛下去探了一番,上來道“確是一條密道。”
“這這這”
隨行戶部官員俱驚疑不定。
戶部糧倉裏麵,怎麽會平白出現一條密道
衛瑾瑜道“現在可以開始驗糧了。”
十幾名玄虎衛立刻刷刷抽出刀,依次將刀刃插入糧袋,白花花的米粒立刻隨著官兵們的動作散落滿地。
“這”
這回換督查院司吏驚愕不已。
莫非那所謂倉廩空的傳言竟是假的
戶部官員原本還因密道的事惴惴不安,這下底氣瞬間足了,重露出一抹傲慢笑意“如何,三公子,我們戶部這糧倉裏的儲糧數量,可還令諸位滿意”
衛瑾瑜緩步上前,俯身拾起兩粒米,打量片刻,又擱在鼻間聞了聞,忽道“把外麵的糧袋全部搬開,驗裏麵的。”
戶部官員道“三公子,有這個必要麽戶部是首輔親自執掌,眼下糧食都已經堆在這裏了,三公子如此疑神疑鬼,莫非是懷疑首輔察事不清別忘了,您也姓衛啊,就算急著立功,也沒必要如此質疑自己祖父的清譽吧”
幾名督查院司吏其實已經麵露遲疑。
因誠如這名戶部官員所說,糧食都已經擺在了這裏,“倉廩空”的傳言已經不實,如果再搬開驗,驗出點什麽還好,驗不出來,他們難免要得罪人。
衛瑾瑜不作理會,吩咐“搬開驗。”
玄虎衛迅速照做。
約莫一刻,外麵的糧袋全部被挪開。
玄虎衛依舊將刀插進糧袋裏,從那些鼓囊囊糧袋裏冒出來的,依舊是白花花的米粒,戶部官員越發誌得意滿,哼道“三公子,這世上為了往上爬,能做到如您這般的,可不多。”
衛瑾瑜仍在盯著那些糧袋“多破幾個口子驗。”
米粒源源撒出,戶部官員麵上得意的笑卻沒有維持多久,因很快,糧袋裏撒出來的東西便變成了白色砂石,若不仔細分辨,幾乎可以假亂真。
等搬開幾層糧袋,再往裏驗,甚至一整袋都是砂石,而沒有一粒糧食。
“這這,怎會如此”
戶部官員呆若木人。
衛瑾瑜冷聲吩咐“將數量都記下。”又讓那官員去找登記簿,官員派人翻找一圈,一無所獲,心中已經有了猜測,跺腳道“定是那老滑頭帶著東西畏罪潛逃了”
剩下的兩個倉,都是同
樣情況,糧食真假參半,登記官和登記簿不見蹤跡。
驗到最後,戶部幾個官員已經腿腳發軟,幾乎站不起來。
衛憫與顧淩洲還坐在廊下等結果,聽了稟報,衛憫冷哼一聲,問戰戰兢兢侯在階下的一眾官員“一半糧食都是用砂石充數,這等情況爾等可知曉”
官員們慘然跪於地,高呼冤枉,有人道“糧倉裏的事,除了每年秋收後征調稅糧入庫,平日都是虞大人親自在管啊。”
“沒錯,平日虞大人從不讓臣等碰糧倉啊。”
話音剛落,又有玄虎衛飛奔來稟“首輔,閣老,密道是通往一處別院,別院已查明是虞慶私產。”
衛憫重重擱下手中茶盞“這個虞慶,私建密道,盜竊朝廷糧倉,真是罪大惡極,罪不可赦”
顧淩洲撫須,冷冷一笑“就怕一個虞慶,還沒這麽大膽量。”
“人不可貌相。”
衛憫沉沉歎息“這都是本輔禦下不嚴之過,待今日回去,本輔便會向聖上寫告罪書,請聖上降罪。”
又點了一名戶部官員,吩咐“登記官既不在,你便帶人統計一下現有糧食數目,盡快裝車送往延慶災區,平息民憤。”
官員遲疑“那官員的祿米”
“官員的祿米可以欠著,災民的口糧不能缺,就說是本輔的命令,誰若有意見,讓他們直接來找本輔說理”
“是。”
錢青帶了兩名司吏領命去辦。
搜檢糧倉的功夫,另一列玄虎衛亦將虞慶辦公值房和整個戶部衙署往來文書全部搜檢了一遍,顧淩洲吩咐“全部封箱抬回督查院。”
語罷,與衛憫平平作了一禮,便起身領著督查院眾人離開。
衛瑾瑜亦要跟著離開時,衛憫忽道“站住。”
衛瑾瑜麵無表情停下。
衛憫一擺手,閑雜人皆退開。
衛憫問“知道你輸在哪裏麽”
衛瑾瑜抬眸,直視那雙渾濁眼睛“還沒到最後一刻,首輔怎知,我一定會輸”
“那便瞧瞧吧。”
衛憫閑適掃著茶“也讓本輔瞧瞧,你到底還有多大的本事”
回到督查院,幾個拿著顧淩洲手令、被派往其他糧倉查驗的禦史業已回來,各路禦史都遇著了同一件怪事剛到那些糧倉外麵,糧倉便突然自內燃起火。
午後,楊清和鄭開也回來了。
楊清道“兵部掌管軍火庫的官員和兩名司吏已經在家中懸梁自盡,死前留下書信,他們所作所為,都是受戶部尚書虞慶指使。”
回稟完情況,楊清神色凝重道“虞慶就算再貪,背後若無人撐腰,恐怕也沒膽量倒賣這麽大數額的戶部公糧,隻是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虞慶,其他涉案人證物證又全部消失,要揪出背後的猛虎,怕是不易。就隻看三司會審結果如何了,如果虞慶能其他證據,興許還有將此事徹查到底的希望。”
顧淩洲視線
落到回來後一直安靜立在下首沒有說話的少年郎身上,問“你的想法呢”
衛瑾瑜垂目,恭行一禮,答道下官以為,能解兩萬災民燃眉之急,讓災民們順利吃上糧食,已是閣老莫大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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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嵩亦坐立不安在家中等消息,早有耳報神將戶部發生的一切匯報於他,聽聞密道竟被發現,衛嵩越發對衛瑾瑜恨得咬牙切齒。
等衛憫回府,便到烏衣台上,邊磕頭邊怒道“那個小畜生當眾與父親與衛氏對著幹,去討好那顧淩洲,分明就是白眼狼一個,父親為何不直接將這小畜生打殺了,反而一味縱容他興風作浪父親可知,因為這個小畜生,如今上京城裏多少世家大族在看咱們衛氏的笑話”
衛憫冰冷無情看著趴在腳下的長子。
聞言,一腳將衛嵩踹開,道“既有膽量做蠢事,就該把屁股擦幹淨,這是本輔最後一次為你善後這等事。你還是先盼著,虞慶的嘴巴夠嚴實吧。生了你這樣的蠢貨,實在是本輔恥辱,衛氏恥辱。”
衛嵩臉色遽變。
也顧不得衛寅衛福還在旁邊,直接跪爬過去抓住衛憫的腳,驚慌道“父親救我,父親救我那虞慶為了脫罪,必會將我攀咬出來的”
這一刻,衛嵩恍然想起,麵前這個父親,曾經是如何冷血無情。
連最疼愛的衛晏都能舍棄,何況他。
衛嵩越想越惶恐,登時磕頭如搗蒜“父親,父親,你不能棄孩兒於不顧”
衛嵩額上磕出了血,衛憫眼底仍未有任何波動。
宦海沉浮數十年,身為衛氏家主,他早已練就了一副世間最冷最硬的心腸,看著下方淒切哀求的大兒子,腦中無端浮現出和這副做派完全不同的倔強身影,再度將人一腳踢開,走出幾步後,方冷漠留下一句“放心,虞慶不會攀咬你。”
次日三司會審,天盛帝親臨督查院旁聽,當著皇帝和三司主審官的麵,虞慶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自認自升任戶部尚書以來,通過私建密道的方式,暗中往各地倒賣戶部糧倉內糧食數百萬石,為自己牟取暴利。
那名被災民抓住往井中投毒的刺客,也招供說是受虞慶指使,數度受刑都不改口。
另一邊,錦衣衛亦在虞慶別院裏查抄出一座體量驚人,堆滿金銀珠寶的金庫。
人證物證確鑿,認罪當夜,虞慶便於獄中咬舌自盡。
虞夫人聽聞消息,哀痛欲絕,正欲一頭撞死、隨虞慶一道而去的時候,一道清冷聲音忽在牢外響起。
“夫人不想為虞大人報仇麽”
虞夫人轉頭,怔怔望著站在甬道裏的著青色官袍的少年。
她記得,這少年禦史正是那日在巷子裏、要帶虞慶回督查院的那位,也是虞慶唯一願意主動跟著走的那位。虞夫人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起來。
“那個殺千刀的老東西,我恨死他,恨死他了”
“我早就說,讓他不要當這個官了,他非說要帶我過好日子,給我穿
最好的綾羅綢緞,買最好的胭脂水粉19,讓我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讓那些昔日嘲笑過我的上京婦人都羨慕我嫉妒我,可如今呢,他都跑到黃泉底下當孤魂野鬼了,虞青山,這便是你要帶我過的好日子麽,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第二批賑災糧順利抵達延慶府。轟轟烈烈的戶部糧倉案,以戶部尚書虞慶伏誅而告終,戶部上下因瀆職受牽連的官員多達二十多名。
糧倉案告一段落,連日陰雨的天氣也終於告晴,仿佛與“倉廩空、災禍出”傳言想應和一般,倉廩的問題一解決,連老天爺都不再繼續降災禍。
夜間的北裏照舊喧嚷熱鬧。
衛瑾瑜坐在二樓一間雅室,自斟自飲,不多時,另一個身披鬥篷的人走了進來。
來人摘掉遮麵兜帽,露出一張溫潤麵孔,竟是次輔韓蒔芳。
衛瑾瑜擱下酒盞,起身行禮“先生。”
“不用多禮,快起來。”
韓蒔芳笑著扶起少年,在酒案對麵坐下。
道“虞慶這個戶部尚書一死,便相當於折了衛憫一隻有力臂膀。以後戶部,再不是衛氏的一言堂。”
“隻是,虞慶死後,他的夫人陳氏撞牆而死,屍體卻無故失蹤,聽說衛氏如今派了暗衛,四處尋找陳氏屍體下落,似乎是懷疑陳氏手裏握有什麽重要證據。”
衛瑾瑜道“一個婦人手裏,能有什麽證據,怕是衛氏草木皆兵了。”
“你是不知道,這虞慶雖貪,唯獨對這個糟糠之妻一往情深,就算陳氏多年無所出,他也沒納過一房妾室。”
韓蒔芳打量少年神色,忽問“陳氏是在督查院獄中自盡,瑾瑜,你事後沒有查過其屍身去向麽”
衛瑾瑜若無其事喝了口酒。
“沒有。先生需要我去查證麽”
“那倒不必。”韓蒔芳收回視線,重又恢複慣常的溫潤麵孔“連衛氏都找不到的人,你又從何查起。”
“罷了,不說這些了,你這回查案有功,聖上十分高興,若無意外,又該升了,先生要提前恭喜你。”
衛瑾瑜一笑,道“應該瑾瑜恭喜先生,眼下戶部群龍無首,衛憫要避嫌,顧淩洲素來不插手六部的事,戶部尚書的職位,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沒人敢接,戶部諸事,多半要由先生兼理。”
敘完話,衛瑾瑜先行離開。
韓蒔芳站在雅室內,目光沉下,隔窗沉沉打量著樓下少年身影。
心腹跟在後麵,試探問“閣老是懷疑三公子沒說實話”
韓蒔芳手裏握著酒盞,道“雛鷹翅膀硬了,總有想要單飛,不服管教的時候,這陣子派人好生盯著他。”
心腹應是。
回到謝府已是深夜。
自從顧、李二女官被太後召回宮,謝琅又到了京南大營任職,東跨院一下變得十分冷清,遇著衛瑾瑜也不回來的時候,甚至入夜廊下燈也不點。
這日廊下和寢室裏卻罕見亮著燈,衛瑾瑜進去,意外見謝琅一身玄色單衣,站在室中。
反應了下,問“你怎麽回來了”
謝琅聞著他身上酒氣,皺眉“病還沒好,你又飲酒了”
“我高興,你管得著麽”衛瑾瑜走過去,笑吟吟望著他“你不用陪你的蘇大人麽”
謝琅覺得奇怪“我為何要陪他”
他神色不似作偽。
衛瑾瑜問“你不喜歡他”
“喜歡”
謝琅皺眉,仿佛聽到鬼故事。
“我為何要喜歡他。”
衛瑾瑜若有所思望著這個人,忽又問“要做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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