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驚風雨(八)
字數:7277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和死對頭奉旨成婚後[重生] !
桑行見少主人握著那頁紙,目光久久未移動,不免有些好奇問“這自陳書寫得如何符合要求麽”
衛瑾瑜錯開視線,淡淡道“滿紙廢話。”
語罷,撿起案上兩頁紙,直接丟進了火盆裏,繼續拾起一旁卷宗看了起來。
桑行摸不著頭腦,隻能與門房一道退下。
謝琅抱臂靠在公主府大門外,見門房空著手出來,劍眉一挑,唇畔露出點笑,問“那自陳書他可是收下了”
門房頗為同情回道“公子丟進火盆裏燒了。”
謝琅一愣。
“他燒了”
“是。公子還說,以後世子的自陳書直接交到兵部便可,不必再送來公主府。就算您再送,我們公子也不會再收的。”
門房說完,朝謝琅輕施一禮,便關上了府門。
府中燈火亦被兩扇門隔絕掉。
雪花鹽粒一般落下,謝琅駐立片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展袍坐在了外頭的石階上,從懷中掏出一隻陶塤,雙掌握住,置在唇邊吹了起來。
這是謝琅這半年在京南大營學會的新技能,閑暇時頗能打發時間,就連這隻陶塤,也是他跟著一名擅長此道的老師傅親手做的。
低沉纏綿的曲調伴著落雪回蕩在空曠的街巷之中。
李崖和另一名親兵趙元搓手站在巷口,趙元往掌心嗬了口熱氣,小聲問“世子該不會要吹一夜吧”
李崖道“世子的事,咱們還是少管為好。”
趙元露出困惑不解眼神。
“公主府的牆也不是很高,世子幹嘛不直接爬進去”
李崖用無知眼神看他一眼“如今世子和衛三公子已經和離,世子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真爬牆進去,還不被當成賊給抓起來。三公子身邊那個姓楊的,身手很是了解。再者,我瞧著世子爺如今有些投鼠忌器的意思,生怕一個不慎惹那三公子不快。”
趙元嗬了第二口氣。
擔憂道“可世子這樣坐一夜,會不會凍病”
李崖解下腰間酒囊,拔開塞子,灌了一口,道“世子他是心裏不痛快。再說,世子身上也帶著酒呢,應該沒事。”
“還是你有經驗,酒借我喝一口。”
“你自己的酒囊呢”
趙元嘿嘿一笑“這不是沒經驗,沒帶麽。”
李崖將酒囊拋過去。
“給我留點,否則跟你沒完。”
二人索性靠著牆,拿著酒囊,一人一替著喝起來。
又灌了一口酒,李崖忽道“什麽聲音”
趙元顯然也聽到了,兩人對望一眼,收起酒囊,心照不宣挪到巷口轉角位置,貼著牆往外望去,就見一列兵馬自眼前飛馳而過,俱攜刀帶劍,身披銳甲,馬蹄將街道上的積雪濺起好大一片。
李崖身輕如燕,躍到一側牆上,睜大眼仔細打量片刻,下來與趙元道“
是京營是兵馬。”
“京營”趙元皺眉“好端端的,京營怎麽突然調了這麽多兵馬入上京”
“多半是為了三日後的大朝會。”
一道聲音冷冷接道。
二人循聲一望,才發現謝琅策馬行了過來,忙站直身子。
謝琅問“爹和大哥可有最新消息傳來”
李崖答道“侯爺那邊一直沒有音信,還是大公子三日前的消息,說侯爺已經帶了一隊鐵騎,出發往上京而來。”
“三日前,按照北境軍鐵騎的速度,此刻怕已到了平城附近了。”
謝琅望著烏沉沉的夜空,忽道“衛氏不會輕易調動京營,上京城怕是要有大變動,絕不能讓爹在這時候進京,趙元,你今夜就設法出城,往平城方向趕,見了爹,就說京中有變,請他立刻折返回北境。”
趙元正色應是。
李崖則遲疑道“若侯爺不入京述職,兵部那邊要如何交代離十五可沒幾日了。”
謝琅道“管不了那麽多了,先顧一頭再說,有爹坐鎮北境,衛氏興許還有所顧忌,若是爹也陷在上京,這大淵怕真要成他衛氏的天下了。”
至此,趙元、李崖二人方真正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
李崖擔憂道“如果侯爺回了北境,世子獨自留在上京,萬一真有點什麽事,可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謝琅一扯唇角。
“當日我既敢帶著你們進了上京這道城門,便是做好了孤立無援,有去無回的準備。隻要謝氏和三十萬北境軍能安穩無虞,我一人榮辱生死,又算得了什麽。”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趙元“見了爹以後,將這封信交給他。就說讓他放心,我不會辱沒謝氏一世英名。”
趙元接過,妥帖放到懷中。
道“世子放心,屬下一定交到侯爺手裏。”
次日,連城門也開始戒嚴。
街道上隨處可見巡邏的京營士兵,京營給出的理由是昨夜有一群悍匪冒充良民混入城中,意圖不軌,在抓到賊匪之前,城門關閉,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否則一律視為悍匪同黨。
謝琅坐在街邊一處茶棚裏喝茶。
李崖在一邊低聲同他稟道“虧得世子及時籌謀,讓趙元昨夜提前出了城,要是今日再想出去,怕是難上加難。”
謝琅喝了口茶,道“出城隻是第一步,我能想到的事,衛氏未必不會想到。”
李崖隻能寬慰“世子也無需太擔憂,趙元做斥候的本事,比屬下厲害多了,尋常人奈何不了他。”
“聽說今日一早,刑部尚書龔珍直接帶著京營的兵馬,以勾結悍匪的名義抓了一大批官員,都關進了刑部大牢裏,這些官員,全都是依附於韓閣老、暗中效忠於陛下的人,也不知衛氏是如何查到名單的。”
謝琅捏著茶碗,環顧整條街道,餘光意外捕捉到一抹緋色身影。
他立刻擱下茶
碗,大步往斜對麵一家茶棚走去。
衛瑾瑜正和裴昭元一道喝茶。
裴七公子頂著兩眼烏青,嘟囔“昨夜外頭兵荒馬亂的,吵得厲害,我是一晚上沒睡好,這京營的人也是,抓悍匪就抓悍匪,就不能悄悄地抓這樣大張旗鼓的,也不怕打草驚蛇,把那些悍匪都嚇跑了。”
裴府仆從心情複雜望著自家公子。
現在京中人人都知要出大事,也就自家公子還天真地以為京營那些兵馬是真的在抓賊。好在眼下衛氏勢大,公子和衛氏嫡孫交好,似乎也沒什麽壞處,倒歪打正著,成了好事一樁。
裴昭元揉了揉額頭,又望向對麵安靜喝茶的衛瑾瑜,關切問“聽說入冬之後你就病得厲害,眼下可好些了”
衛瑾瑜一笑。
“勞裴司事關心,已經好多了。”
“什麽司事不司事的,誰不知道,我這官就是個名頭,屁都不是,你還不如直接喚我名字,我聽得還舒坦一些。瑾瑜,你還不知道我的字是什麽吧我給你寫出來”
裴昭元美滋滋用手指蘸了茶水,正要往案上寫,一道人影十分自來熟地挨著他,在茶案另一側坐了下去。
裴昭元抬頭,看到來人的臉,咽了口口水,那手指怎麽也落不下去了。
最終擠出個難看的笑“謝世子,巧啊。”
“是挺巧,相逢是緣,今日這頓茶,我請二位喝了。”
謝琅說完,喚來老板,吩咐“再添一壺熱茶,兩籠紅豆糕。”
“好嘞,客官稍待。”
謝琅視線緊接著落到衛瑾瑜身上,問“你病了”
“一點小毛病而已,就不勞謝將軍掛念了。”
衛瑾瑜喝完最後一口茶,站了起來,與裴昭元道“裴司事,我還有事,先告辭一步。”
裴昭元十分理解地點頭。
要不是大煞星本尊就在旁邊坐著,他也十分想逃之夭夭。
衛瑾瑜從袖袋裏摸出一塊碎銀擱在茶案上,轉身走了。
裴昭元悶頭喝茶,恨不得把腦袋低到茶碗裏去,就聽謝琅在一旁問“他患了何病”
裴昭元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甚清楚,就是入冬後,遇著他幾次,總是咳嗽,大約是有咳疾之類的舊疾罷。不過我瞧著眼下倒是好多了你,咳,也不用太過擔心。”
等裴七公子再抬頭,才發現旁邊已經空了。
裴昭元長鬆一口氣,接著憤怒拍案,和仆從控訴“這人是不是太霸道了些,如今都和離了,還要纏著人家不放”
仆從善意分析“有沒有可能,是那謝氏瞧著衛氏如今一手遮天,又起了和衛氏交好的心思呢”
裴昭元摸著下巴想了想。
“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小爺敢保證,除此之外,姓謝的絕對有圖謀不軌的成分在裏麵。畢竟當初這和離是瑾瑜提出來的,姓謝的未必樂意。”
“絕對見色起意,圖謀不軌”
衛瑾瑜進了督查院,明顯察覺今日氣氛和往常不同。
院中無論司吏還是當值禦史,遇見他都是畢恭畢敬,主動行禮,那名昔日與他發生過口舌之爭的老禦史甚至主動道“以前是老夫不懂事,還望衛禦史莫要和老夫一般計較啊。”
衛瑾瑜隻是平靜回了一禮,沒說什麽,到了政事堂外,便見幾個禦史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今日吏科又有兩名給事中被帶走,理由是誹謗欺君,其實全是以前彈劾過姚廣義仗勢欺人的官員,姚氏敢如此猖狂,還不是衛氏還在後頭撐腰。”
“如今衛氏一手遮天,能有什麽辦法呢。咱們督查院要不是有顧閣老坐鎮,怕也要遭殃,咱們這些禦史,哪個沒上折子彈劾過衛氏姚氏裴氏的惡行。等三日後大朝會,雍王被立為太子,這大淵,怕真要是衛氏的天下了。”
“噓,小聲些。”
有禦史瞧見衛瑾瑜過來,忙朝眾人使了個眼色。
眾人緊忙閉嘴,待衛瑾瑜進了政事堂,一人方冷哼聲道“衛氏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他一個衛氏嫡孫,分明有的是好地方可去,偏偏在督查院裏當差,惺惺作態給誰看呢。”
“人家可是衛氏嫡孫,你敢這麽說,不要命了”
“我不過實話實話而已,他若有本事,大可以越過閣老直接將我抓進獄裏”
鍾嶽恰好經過,聽了這些話,看不下去,道“你們若有本事,就直接到閣老麵前嚼舌根去,背地裏說人閑話又算什麽本事。”
一名禦史反唇譏道“瞧見沒,這不就有人上趕著去巴結那衛氏嫡孫麽。”
另一人則道“鍾子遊,那衛氏嫡孫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般替人家賣命。”
鍾嶽怒不可遏。
最後還是鄭開過來,將所有人都嚴厲訓斥了一通,眾人才散去,不敢再亂說。
到了政事堂,鍾嶽才發現衛瑾瑜一直站在門口,將所有話都聽進了耳朵裏,緊忙安慰道“瑾瑜,你不必在意,小人處處都要,隻是今日恰好湊在一起罷了。”
衛瑾瑜微微一笑,點頭。
“放心,我不會在意。”
“他們隻是對我的出身和家世品頭論足而已,又尋不到我其他錯處。就算他們再看不慣我,也無法將我踢出督查院,該生氣的不是我,是他們才對。方才多謝師兄替我仗義執言。”
鍾嶽忍不住歎氣“你倒是好心態。不過我有時候也想不明白,你若真有更好的去處,何必非要留在督查院裏,受這些閑氣。”
“說實話,撇開家世,單論你的本事,到了六部裏必然也有一番作為。”
衛瑾瑜默了默,道“人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我也一樣。”
鍾嶽頷首。
“這些高深的道理我是不太懂,希望你能如願以償吧。這些小人是不必在意,但閣老那邊,還是得當心一些。衛氏如此行事,朝中人人自危,隻望閣老不要遷怒到你身上才好,依我看,這陣子你最好躲著點,和鄭禦史商量一下,司書一職先交給旁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