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金錯刀(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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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停在原處,同樣望著那道魂牽夢繞、站在冬日暖陽中的清瘦身影。
直至此刻,顛沛流離了一路的心方終於落回安穩之處。
他終於見到了他,不必再重複上一世的錯誤。
衛瑾瑜短暫怔愣之後,視線落到謝琅雙手與雙腳所佩戴的沉重鎖銬上,問“為何要回來”
謝琅目光一錯不錯望著眼前人,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我怕一旦離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衛瑾瑜又是一愣,半晌,淡淡道“不見又如何,自投羅網,值得麽”
“值得。”
謝琅沒有絲毫猶疑答。
說完,他抬目,望著位於院落偏僻處的那間值房,喉頭滾了滾,道“你問我值不值得,我也要問你,為了我這樣一個蠢人,讓自己待在這樣的地方,值得麽”
“你總說對我毫無情意,既無情意,為何要冒著性命之危放我出城既無情意,為何要為我賭上自己辛苦拚搏來的前程既無情意,為何要將那團雪蠶絲藏在紫玉之中,而不是揭發我”
“瑾瑜,我錯了,大錯特錯。”
“我現在隻恨我眼瞎心盲,不知珍惜,白白錯過了那麽多的時光。”
謝琅目中漸漸泛起水澤。
除了那一日兩人在暗夜裏相擁,這人撫摸他背上傷痕時落下的那滴滾燙,衛瑾瑜鮮少在謝琅眼中看到眼淚這種東西。
早在那夜揮刀斬斷鎖枷、關上城門那一刻,他已經決定和過去的一切做個了斷,包括謝琅這個人。
他已經對得起自己的心,以後前路如何,但憑天命,盡人事,就算最終真的無法血刃所有仇人,他這一生,也算任性過一次,為自己活過一次,日後入了黃泉,不至於太遺憾。
他沒有想到,謝琅會回來,會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甚至未曾想過,他們這一生,還會有交集。
千般滋味自心頭翻滾而過,衛瑾瑜最終冷漠道“我說了,我救你,隻是因為當日國子監審訊堂中,你救過我一命,我不喜歡欠旁人東西,包括你。”
“我不信。”
謝琅決然道。
“你當真欠我這條命麽”
“那回校場比試,我性命垂危,命懸一線,你將那碗藥喂進我口中時,已經還了我一命。過去那麽多年月,我就是因為輕信了太多這樣的話,才會被豬油蒙了心,一錯再錯。”
“你我之間,若真要細論細算,也當是我欠你一條命才對。”
謝琅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樣鮮少在人前顯露的物什,含著萬千苦澀與悲痛,道“你我之間種種,應有此物為證。”
那是一塊表麵已經有些陳舊泛黃的羊脂玉佩,呈圓環狀,佩身上有一道細細的裂紋,可見年歲之久。
玉佩是十二歲第一次領兵出征那年,大哥交到他手中。他素來不愛佩戴這些身外之物,便胡亂塞進了懷中,不料關鍵時刻,竟為
他擋了北梁人一支暗箭。玉身裂紋,因此而出。
隻是已經損毀的玉,到底不宜再佩戴在身上,他便一直貼身存放在懷中,從北郡帶來了上京。
他從未想到,在被他遺忘的前世記憶碎片裏,這塊業已損毀的祖傳玉佩,竟占據著那般重要的分量。更不知道,在那條暗無天日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的密道裏,他曾將此物作為一份生死承諾贈與一人手中。
衛瑾瑜隱在袖中的手,再也控製不住輕輕顫抖了下。
少年郎雪色衣袖被風吹得揚起。謝琅拖著鐐銬,走近了一些,手指緊攥著那塊玉佩,目中水澤緩緩流出,問“瑾瑜,你當真不識得此物,也不記得前世種種了麽”
天空青碧如洗,晴陽正好,衛瑾瑜卻感覺有雷聲轟鳴而過。
心房不受控製緊縮了下,衛瑾瑜垂目,盯著那塊玉佩,前世種種紛至遝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既想起了一切,不該來找我。”
半晌,衛瑾瑜道。
上一世,謝琅分明已經將蘇文卿認作救命恩人,並給了蘇文卿獨一無二的信任與恩寵。直至他飲下鴆酒,氣絕而亡之時,這一事實仍未更改。上一世的暴君謝琅,恐怕連他的屍體都不屑於多看一眼,就算此人真的記起前世一切,也應與他沒有多少關係。
“我自然要來找你。”
謝琅已單膝跪了下去。
伸出手,將那雙漂亮修長,半藏在袖中的手籠在掌中。
道“上輩子,冒死將我救出昭獄的是你,艱難將我背出密道的是你,以血喂我、護我心脈性命的亦是你,收下這塊玉佩的更是你。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才會錯認旁人,我如今,也不過物歸原主而已。我自然要來找你”
衛瑾瑜終於顫抖起來。
謝琅目中水澤湧動,唇角卻揚起笑意,更加用力的握住那雙手,仿佛握住世間最珍貴的珍寶,道“上一世,因為我的愚蠢糊塗,誤你一生。這一世,我決不能再誤你負你。”
“你如今已被顧淩洲收為弟子,該有錦繡燦爛前程,也該有光明燦爛的一生,你,不應再受我一個在逃逆犯的拖累。”
“瑾瑜,今日這一跪,為前世,也為今生。”
“日後無論有無再見之日,我都希望你能知道,上一世棄你負你的混賬,已經到你麵前,向你懺悔請罪。那個混賬,不奢求你原諒,隻盼望你今生,喜樂無憂,再不必受前世噩夢折磨。”
這時,院門外再度進來幾個人。
是劉公公並兩列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劉公公一掃這些日頹喪之態,大紅刺金蟒服在日光下閃爍著耀目光澤,捏著嗓子,施施然道“謝世子,時間已到,請隨我們回北鎮撫吧。”
謝琅慢慢站了起來。
他身形巍峨,即使手腳皆戴著重銬,兩列錦衣衛亦全付警惕盯著,生怕出一點差池。
一個時辰前,兵馬司指揮使張闊於早朝上帶來一個震驚滿朝文武的消息
,已經叛逃出平城的定淵王世子謝琅,一人一騎出現在了上京城門外。
文武百官震驚,以為自己腦袋必掉無疑的劉公公也很震驚。
誰都知道,謝琅一旦出了平城,便如獵豹進入最熟悉的山域,逃回北境隻是時間問題,可這頭自幼縱橫北域、明明已經自由在望的獵豹,卻選擇獨自折返回上京,自投羅網。
麵對洶湧而至的錦衣衛和兵馬司官員,謝琅隻提了一個要求見一個人。
之後,便翻身下馬,任由錦衣衛給他戴上了鐐銬。
直到此刻,劉公公仍想不明白謝琅突然自投羅網的理由,若真是與這位二公子有關,大可逃出上京當夜就原地折返,根本沒必要等到大費周折逃出平城之後,才突然作出如此驚世之舉。若說無關,逆犯回到上京,隻提了這麽一個要求,作為束手就縛的條件。
謝琅沒有理會劉公公,依舊看著衛瑾瑜。
唇角慢慢挑起,道“今日一別,要珍重。”
清風拂動兩人袍擺衣袖。
謝琅極緩慢鬆開了手,要轉身之際,衛瑾瑜忽喚“謝唯慎。”
謝琅腳步倏一頓。
衛瑾瑜走上前,冷冷抬起下巴,道“你若真要報恩,就留著這條命,將你欠我的,一分一毫,連本帶利,全部還給我。我無父無母,孤草一蓬,獨行獨往慣了,不信任何人,也不信任何承諾,再好聽的話,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否則,我不僅不會承你今日之情,還會將所有關於你的一切全部毀掉忘掉,包括這塊玉。”
謝琅再度轉過身。
望著那雙熟悉的倔強淡漠的眸,一霎間,胸口似有熔漿滾動,鄭重點頭。
“好。”
“我答應你。”
“隻要還剩最後一口氣,我一定活著走到你麵前。”
衛瑾瑜沒有再說話。
一直等那鎖鏈撞擊聲徹底消失,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院外,少年郎方靠在廊柱上,攥緊手中玉環,仰頭望著湛藍一片的天空,眼角緩緩流出兩道水澤。
“衛禦史。”
不多時,司吏再度出現。
“鄭禦史派屬下來傳話,說封禁已經結束,禦史可以搬回政事堂正常辦公了。”
衛瑾瑜整了整神色,淡淡道“知道了。”
回到政事堂,衛瑾瑜先去值房拜見了顧淩洲。
顧淩洲正坐在案後提筆批閱今日各地送來的緊急文書,包括幾封前線戰報,聽到動靜,擱下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道“既然回來了,就如常做自己的事吧。”
衛瑾瑜應是。
恭恭敬敬行了大禮,道“閣老回護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楊清恰好立在一邊,聽了這話,不由笑道“這是私下裏,既已拜過師,也該改口喚一聲師父了。”
衛瑾瑜愣了下。
顧淩洲道“無妨,繁文縟節而已,不必細究。”
“今日先回府休息一日,明日再來上值吧。”
衛瑾瑜應是,起身退下。
出了督查院門,明棠已在等著,問“公子直接回府麽”
“不回。”
衛瑾瑜眸中已一片犀利的冷,道“去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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