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阿閦佛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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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殺!
但無論如何,師父的出現,讓我的心瞬時平靜下來。
“你也是個可憐人,事到如今,又何必再造殺孽?”師父雙手合十,憐憫地望著我們眼前的靈體。
我生怕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忙道“師父,快消滅它!它是小日本鬼子養的怪物,剛才還想殺了我和大頭!”
可是師父卻沒有理會我,隻是靜靜望著那靈體,又道“你若肯放下殺念,我願意度你一程。”
我心中十分不解,麵對這樣凶狠的惡鬼,為什麽師父還如此慈悲?對於佛家的道,我是有些明白的,也知道我們學佛的人應該持著一顆善心。但是,也不能對什麽人都善吧?更何況,眼前之物還是日本人養的東西,我們就更不應該去憐憫它們了。
“恨!我恨!”不管我師父是否垂憐它們,靈體卻似乎完全不領情。那幾個殘破的人魂扭曲著,緊緊抱作一團,步步向師父這邊逼近“死,你們都該死!”
師父垂下眼簾,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結了個彌陀定印,沉聲念起了佛咒“南—無—薄—伽—伐—帝—阿—閦—鞞—牙—莎—哈!”
這是……阿閦佛心咒?我不敢肯定,畢竟這些年來,我雖然學習佛法,但是會的咒語才不過寥寥幾個罷了。隻是師父念的這句咒語,我怎麽聽都覺得有些耳熟,也隱隱有些印象,這似乎是幫助地獄鬼道乃至畜生道的佛咒。
所以此刻,師父在度化它?我愣了愣,心裏頭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在麵對這靈體時,我心中唯一所想,就是將它消滅。若不是我自己所學太淺,這靈體說不定已經墮入地獄了,但如果那樣的話,學佛的我,是不是已經造了自己的業?
造業容易消業難,如果我真的做錯了,不知道要經受怎樣的“難”,才能得以超脫。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是因為我還無法理解佛法的精髓,所以這些年來,師父才一直沒有教授我更深的佛法?
我有些困惑,也有些慚愧。我還記得那一年在北京遇到師父時,師父曾經告訴阿爹,我很善。可是現在的我,哪裏善了?對於可憐的惡鬼,我竟然連一絲憐憫之心都沒有。
“夠了……夠了!”
靈體的怒吼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忙抬頭看去,隻見原本匯聚成形的靈體如今已經逐漸分離,散成了五個殘缺的人魂在那兒飄蕩。最中間的人魂看起來完整一些,而那怒吼也是他發出的。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對師父的敬佩不由又多了幾分,而對自己認識的淺薄則更加慚愧了。師父對著這靈體不過才念了四五遍的咒語,就已經起到了這樣好的效果,若換做是我,恐怕壓根兒不會有用吧……
“南—無—薄—伽—伐—帝—阿—閦—鞞—牙—莎—哈!”師父沒有理會那靈體的怒吼,而是氣定神閑地再次念誦了一遍阿閦佛心咒。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渾厚,念力也更加堅定了。
“我不需要你的度化!”靈體終於是惱怒了,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轉瞬間就撲到了師父的麵前“不要自以為仁慈,我不信佛!不信命!不信!”
師父重新結了個我未見過的手勢,終是停止了念咒,語氣溫和道“沒有人要逼迫你相信這些東西,信與不信在你,度與不度,在我。”
“你隻是多管閑事!我這樣很好,一切都很好!”
“好嗎?”師父微微笑了下,“被邪術束縛於此,無法再入輪回,真的是你所求?你若本心還在,你的本心也告訴你,這樣很好?”
靈體似有些許的猶豫,未反駁師父的這一句話。
“南無阿彌陀佛,”師父柔聲道,“六道輪回,是眾生必經之路,你被苦苦困於此地,又要到何時才算盡頭?如今我度化你,雖不能幫你消了這些年來所造之業,但至少也能為你指明輪回之路。”
“輪回?”靈體忽而放聲笑了起來“要入輪回作甚?入了輪回,來世再受這樣的苦難嗎?你這大慈大悲的和尚,又可知那些日本人對我們做了什麽!他們將我們一家五口活生生地肢解,又用邪術將我們的魂魄囚禁於此,何其殘忍!”
我聽了不由倒抽一口氣,師父神色卻仍然溫和“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他人作惡,自有惡報;你入輪回,也自有你的果報。”
“我沒有看見他的惡報!這世道不公,佛法也不公!我不要你的度化!”靈體忽然急速旋轉起來,原本散開的五個人魂,如今又聚集在了一起。它怒吼著,便張開大嘴對著師父咬了下去。
“不要!”我心頭一跳,連忙高聲喊了一句,卻已經來不及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被它撕咬了一口,左邊肩膀直接就少了一塊!我心中大怒,頓時就想跳起來去和那靈體拚命,但身後卻有一雙手拉住了我,是大頭。
“肖遙,那……那……那好像是影子。”
影子?我愣了下,再次向師父看去,才終於看了個清楚明白。原來真是幻影!出現在我旁邊的師父,隻是個虛影罷了,隻是我受了傷,心裏又滿是被師父相救的喜悅,才忽略了這一點。
也對,如今我們應當是在日本人所開的死門中,雖然不知道這裏究竟是哪兒,但是師父肯定不會忽然之間就出現在了我們麵前。隻是師父這一招到底是用的什麽佛法,我就真的不明白了。
“南無阿彌陀佛……”師父的虛影依然是那樣不慌不忙的樣子,他仍是結好彌陀定印,繼續念起了阿閦佛心咒“南無薄伽伐帝阿閦鞞牙莎哈……南無薄伽伐帝阿閦鞞牙莎哈……”
他念得平靜,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中,而他所關切的,唯有眼前這五個可憐的生靈。在他的念誦中,那靈體撕咬的動作,也終於漸漸遲緩了下來。就算是我,都能夠看出它的猶豫和困惑。
“為什麽?”靈體終是停下了動作,“你很慈悲,可是為什麽我受難的時候,佛祖不來救我?”
師父道“縱然是鑒真東渡,他都遭遇了無數困難,又何況是我們?你隻不過是遇上了自己於這一世的難而已,度過這一難,你自有自己的果報。可若你執著於此,那隻會讓自己作孽更深。你的福,是自己掙來的,你的孽,也是自己所造的。如何選擇,隻看你的本心罷了。”
靈體停頓了片刻,忽而狂笑起來,對著師父的虛影便又是一口咬下。它這一次,甚至比剛才更加瘋狂。
我不知道是不是師父說的話,觸動了它的內心深處,但是眼看著師父的虛影受傷,我的心仿佛被吊到了嗓子眼兒裏,疼得無以複加。雖然知道是虛影,可是在我看來,那就和師父真的受傷了沒有分別!
我很難受,很想衝上前去保護師父,可是過量的透支,讓我再也沒有辦法支撐下去。眼皮一沉,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次迷迷糊糊的醒來時,見到的依然是師父的麵容。他正在坐在我的床邊,手裏撥動著送給我的菩提木念珠,嘴巴微動,大概是在念誦著經文。
我心裏一暖,很想立刻把整個故事都說給他聽,也很想問一問他有沒有受傷,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不過師父就在旁邊,隱隱約約傳來的佛語讓我心裏感到安寧,我閉上眼睛,就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真是我最近幾天睡得最香的一次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在大頭的叫喊聲中醒來。睜眼一看,他就躺在我旁邊的病床上,雙手纏滿了繃帶。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眉飛色舞地揮著蒼蠅拍一樣的手,對圍在病房內來探望我們的同學講故事。
“當時就聽見嘩啦一聲,那條怪狗就突然竄了出來!嘿,不過我一點兒都不慌,直接一拳打在它麵門上,牙都給它打飛了……”
果然大頭就是大頭,吹牛吹得跟事實一點兒都不沾邊。我無奈地笑了笑,轉而打量了一圈病房內的同學們,終於放下心來,因為我看見楊麗也在其中。這就說明,她確實沒有進那個詭異的山洞。也好,那樣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
難怪大頭說得這樣興奮了,原來他的夢中情人在這兒。
我笑著搖搖頭,又向病房門口看去,隻見那兒站了幾個我們學校的老師,可是卻不見師父的身影。但我明明記得我中間醒來時,是見過師父的,這會兒他去了哪裏?
“呦,肖遙你醒了?”大頭還算有點兒良心,唾沫四濺地說著話,卻還是注意到了我這邊的情況。
我應了一聲,想坐起身子,卻發現渾身依然酸痛,一動就疼。
“哎哎哎,你別動你別動!”大頭雖然一條腿上上了石膏,暫時隻有另一條腿可以動,但還是動作迅速地就蹭到了我身邊,用他綁滿繃帶的手在我臉上,抹了兩下。“在你大頭哥的保護下,你還是蠻健康的嘛!哈哈哈……”
我呸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大頭忽然俯下身子,低低地跟我說道“放心吧,關於你的事兒我啥也沒說。你師父來過了,走了。”
我怔了怔,這才發現在我枕頭邊上,正靜靜地躺著那串菩提木念珠。念珠上本來斑斑點點的血漬也已經消失不見,整串珠子看起來油光水滑的,好像恢複了往日的樣子。
我愛惜地把它重新纏在手腕上,知道這一切定是師父幫我做的,終於安下心來。
“肖遙醒了?”門口的老師此刻也發現我醒了過來,他們忙走進病房,一個勁兒地問我身體的狀況是否良好,又跟我說著一些道歉的話語。這也難怪,兩個孩子走丟了一晚上,還帶傷回來,在那個年代也不算是小事兒了。
我搖搖頭,正想回答,就看見一個穿著綠色製服的公安也走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