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無論我怎麽不想，回家的列車終於還是停在了南京站，我磨磨蹭蹭了一路，最後還是不得不回家去麵對這一切。
    回來之前，我和師父通過一次長途電話，他得知我要放假了，當時就表示會在我到家的同一天過來看我。對此，我是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是，我畢竟已經小半年沒有見到師父了，我對他也十分想念。我很想把學校裏麵發生的有趣事兒一件一件說給他聽，也很想聆聽他的教誨，繼續鑽研佛法。可擔憂的是，如果我把我和婉婉談戀愛的消息告訴師父，他到底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因為我如此不懂事，他就此與我斷絕師徒關係？
    我不知道，我心裏害怕得很。
    “別磨蹭了，你早晚要麵對。快點兒吧！我這行李重，提得我手疼。”站在樓梯口，我還在那兒猶豫不決，大頭忍不住在後麵一個勁兒地催促我。
    說起這個，我不得不感謝大頭，他雖然一開始不支持我把談戀愛的事情告訴師父，但後來知道了我的決定後，反而一直都在鼓勵我勇敢麵對。說實話，他這人雖不怎麽靠譜，但關鍵時刻，真是挺有用的。
    “好吧……是死是活，就賭這一把了！”我深吸一口氣，總算是鼓足了勇氣，一口氣走到了樓上敲開了家門。
    開門的是李姨，她與我已經整整半年沒有見麵了，此時一見我，她眼眶立刻就紅了，上前一把將我摟在了懷裏“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也不由得鼻子發酸，忍了又忍才低聲喚了一句“李姨”，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半年來，我雖時常與她通電話，但畢竟那個時候打電話還是比較貴的，我們每次也總是說不上兩分鍾就要掛斷。我知道，李姨一直很擔心我在外麵過得好不好，而我也十分惦念她一個人在家中的生活，是不是如意稱心。
    “李阿姨，快別哭了，我們放寒假回來過年是好事兒，應該高興才對！”大頭適時的出聲，終於讓我倆都回過神來。
    李姨顯然沒想到大頭沒回家而是先來了我們家裏，不禁有些意外，趕緊把門又開大了些迎他進來“喲，王希又長得壯實了些！快進來快進來，阿姨不知道你也來吃飯，都沒買肉……要不你等著，我去買半隻鹽水鴨回來。”
    “快別忙了，”大頭忙攔道，“在學校裏每天都大魚大肉的，我都吃膩了，正好吃素清清腸胃。”
    李姨大概是看他確實圓了一圈，搖搖頭笑道“你這孩子……好吧，那咱們就一起吃頓齋飯吧。”
    我聽她這麽說，便知道師父一定是已經來了。果然，轉過玄關，我便瞧見師父正坐在沙發上等我們。他與半年前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仍然是那樣慈眉善目的模樣，這讓我心中更加愧疚，不敢去想象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師父……”我恭恭敬敬地喚了他一聲，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親熱地迎上去。
    不過好在師父也並沒有介意，隻是笑眯眯道“一看就知道你上大學的時候疏於功課了，瞧瞧，倒是長胖了不少。”
    平時這話聽了，我也隻會當做玩笑話罷了，可今天我本來心裏就有事，乍聽師父這話，立刻就打了個咯噔，覺得心跳都加快了好幾倍。
    幸虧大頭反應迅速，走上前來替我打圓場道“可不是嘛！了真大師，我看幹脆您收我做徒弟算了，我估計現在他都已經打不過我了。”
    師父聽了哈哈大笑了幾聲，道“你放心，他不長進，我這個做師父的自然不會輕饒。”
    這話聽得我更是心驚肉跳的，大頭還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唉……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我真是交友不慎啊！
    “行了，既然人都到家了，這會兒也中午了，咱們先吃飯吧！”幸好李姨走過來，化解了我的尷尬。
    我連忙扔下一句“我去廚房幫忙”，就趕緊跟著李姨進了廚房。
    真的，我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一秒鍾都不想在師父麵前多呆。我很怕，真的很怕。現在想來，我當時害怕的，應該是失去吧。我害怕因為婉婉的事情，我會徹底失去師父。
    “今天怎麽這麽好，還知道來廚房幫忙了？”李姨不知道我心裏這麽多繁雜的情緒，仍是笑著問道。
    我支支吾吾了一陣，決定把這件事情先告訴李姨，也好讓她給我出出主意。“李姨……”我走近她兩步，壓低了嗓子道“那個，我在學校裏，談了一個女朋友。”
    “啥！”李姨立刻驚呼出聲，這要不是我反應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她非得給我嚷出來不可。不過好在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圖，忙走過去微微掩上了廚房門，小聲問道“啥時候談的？叫啥名字？漂亮不？你怎麽也不帶回來給我瞧瞧呢？”
    “哎喲……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問這些！”我朝客廳努了努嘴，“您忘了我師父是什麽人了？我……我是不能談戀愛的。”
    李姨忙道“誰說不能！咱做俗家弟子還不成嗎？出家這回事兒，哪有強迫的，你以為是法海和許仙呢？”
    “不是您想的這樣……我跟師父學佛，與旁人是不同的。總之，我不能談戀愛，可現在談都談了，我不知道要怎麽和師父說。”
    “這……”李姨為難地看著我，卻掩飾不了神采中的喜悅。她就像是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聽說孩子有了對象總是高興的，對於這一點，我很能體諒，也覺得十分窩心。
    想了一會兒，李姨道“要不，咱就先瞞著你師父？”
    “不成，”我忙道“本來瞞著師父談戀愛就已經不對了，現在還要再繼續欺瞞他，我造的孽就更深了。”
    “那你是決定了要和了真大師說？”
    “對。”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李姨撲哧一笑“那你還愁啥呢？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說唄。”
    “問題是怎麽說呀？”
    “怎麽說？還能怎麽說？”李姨笑道“就像你剛才跟我說的時候那樣說就行！你放心吧，了真大師不是平常人，你好好和他說，他一定能理解的。”
    我對李姨說的話將信將疑，不過，不管怎麽樣，她這幾句安慰，還是讓我稍稍安心了一點兒。至少，萬一一會兒師父真的生氣了，我也多了個能幫我說話的人。
    想到這裏，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陪著李姨一塊把飯菜端到了餐桌上。
    我們四人一邊吃飯一邊閑聊著，一開始無非是說一些學校裏麵的瑣事，可說到後麵，大頭看我越跑越偏，估計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就對師父來了一句“了真大師，其實肖遙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說。”
    我一聽，臉當場就綠了。這大頭，也不讓我醞釀一下前因後果，直接就讓我說事兒，真是的！不過都到了這會兒了，我硬著頭皮也得上。咬咬牙，我低著頭不敢看師父，飛快地說了一句“師父，我談戀愛了。”
    “哦，是嗎？”意料之外的，師父的反應竟十分平淡，我雖然沒有看他，但都能感覺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微笑著的。更意外的是，他緊接著問了兩個李姨也問了的問題“你給師父說說，你什麽時候談的對象？她叫什麽名字？”
    我愣了愣，緩緩抬頭看了看師父的表情，就見他確實是很平靜的樣子，心中不禁疑惑。但一時之間，我也來不及多想，隻好回答道“開學不久就談了，她……她叫蘇婉婉，是北方人。”
    “名字倒是挺秀氣的。”師父仍是微笑著，“看來這姑娘挺好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動了這心思。”
    “那是！”大頭連忙幫我說話道“了真大師我跟您說吧，婉婉可是我們全院男生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您都不知道，我們學院裏，那些眼紅肖遙的人，都能排一個連了！”
    師父挑了挑眉，指指我道“那麽優秀的女生，竟然能看上咱們肖遙？”
    “嘿！您這話說的。”大頭這會兒居然幫起我來，“肖遙其實挺好的了，在我看來，我們學校的男生裏，除了我，也就肖遙還能看看，其他人，那叫一個歪瓜裂棗的。”
    李姨也趕緊說道“就是，咱們肖遙五官端正又個字高挑的，哪裏不好了？不過聽王希你這麽說，那個蘇婉婉倒好像很漂亮的樣子。哎喲，你們也不把她帶回來，讓我好好瞧瞧。”
    “李姨您說啥呢……”我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仍是十分關注師父的神色“我和她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到您這兒，就好像要談婚論嫁了似的。”
    “對，說得好。”師父笑著衝我豎了豎大拇指，“等你們有了一捺，你再帶回來給師父瞧瞧吧。”
    聽了師父這話，就連大頭都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衝我遞了個眼色，裏麵寫滿了疑問，可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硬著頭皮問師父道“您……您難道不生我的氣？”
    師父笑笑，反問我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我談戀愛了啊！我是您的徒弟，早晚要出家的，我怎麽可以……”
    師父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口菜，才對我道“即便早晚要出家，你現在也還沒有出家，談婚論嫁是你的自由。”
    我心裏一鬆，卻又緊張起來“那……那師父您的意思，是以後不教我了嗎？”
    “為什麽不教？”師父放下碗筷，慈愛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從前那麽多年，你也並非正式入門的弟子，我不是照樣悉心教導多年？以後，我也還是會那樣教導你。”他頓了頓，又道“肖遙，你如今已經是個大人了，不需要做任何事情都先問過我的意見。你有權利自己去選擇人生，但要記住，也要有能力去承擔一切的後果。”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是，我懂了。師父，婉婉是個好女孩兒，我雖然不知道和她能夠在一起多久，但是我相信，我永遠也不會後悔的。”
    師父亦點了點頭“你有勇氣承擔，才是真正的成長。我很高興你願意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我聽，我也給你吃一顆定心丸，佛祖不會因為這樣就離你而去。這既是你的因緣，你便自己好好去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