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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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疾雨!
一個月以後,雍州城。
緹春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屁股,行程過半的時候,她再也堅持不住,宋珩便給她找來了輛馬車,愣是在馬車上躺了三天,三天過後,緹春忍著將好未好的傷處,重新踏上顛簸的路途,索性,她堅持了下來。
雍州城遠比緹春想象的熱鬧。
“書上寫雍州城地廣人稀,物資匱乏,今日一見,好像不是那個樣子的嗎!”
宋珩道“這裏畢竟風土好,隻是人確實少了些,所以相對於其他人口眾多,貿易豐富的城池,他們的物資是匱乏了些,但大部分人自給自足還是沒問題的。”
雍州城的人確如書上寫的那般,模樣頗具異域風情,但若真比起真正的異域族人胡部,這裏的人還是更像大兗本族人,隻不過他們的眉骨更深邃,偶爾幾人的眸色也異於常人,除此之外,緹春還真沒覺得他們有何特別之處。
“對了,我們此行要查案件的地點是哪裏?”
宋珩指了個方向“雍州城最南邊,望月穀。”
緹春點點頭“之前聽你們說,那裏是個村子?”
“是。”
“還生出一種奇怪的病?”
“嗯。”
“我之前問你是什麽病,你一直沒有告訴我,莫非這種病很可怕?”
“是很可怕,但你不用擔心,他們這種病不傳外族人。”
“傳?你的意思是,他們得的是一種疫病?”
“算是吧,他們得的是一種名為‘老人症’的病。”
緹春聞所未聞“那是什麽病?”
宋珩簡單地概括了下“一種常見於幼童,使得病人迅速衰老的病症,尤其這半年來的新生兒,他們的臉上一生下來就是老人的模樣,看著很是瘮人。”
緹春光聽著雞皮疙瘩就冒了出來,“這……不是我們常說的‘病’吧?”
“嗯,雍州城的官員懷疑它是某隻作亂的妖留下的,所以上報上京,請求查證收妖。”
緹春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之前說,你查到的妖邪的線索也指向這裏?”
“是,妖邪古籍,就在這裏。”
緹春隱約覺得此行或許是他們查到妖邪背後的關鍵時刻,“那我們事不宜遲,現在就去。”
望月穀,得名於望月湖。
望月湖就在望月穀的中間,夜色降臨,月亮升起時,月光會灑滿望月湖的每一個角落,湖上波光粼粼,一個又一個銀色的碎片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銀鏡,山穀得以照亮,望月穀的綠色四季常在,因此銀色與之交相輝映,更是有種幽然的美感。
緹春到時,正值夜晚,她站在山穀上俯瞰,不由得心魂一顫。
“好美。”緹春直白地由衷地說。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忘記這裏那種可怕的“病”,她牢牢地抓緊宋珩的手,生怕與他分離了半步去。
遲鷹受不了他倆,像來時的路上一樣,先他們一步在前頭開路,大約走到月上中天時,三人來到了穀底。
“等一下。”遲鷹忽然開口。
緹春嚇得身體一抖,她聽見遲鷹小心謹慎地說“前麵有個人。”
緹春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遲鷹在前麵問“你是何人?”
那人細聲細語道“請問,你們就是朝廷派來捉妖的人嗎?”
聽聲音像是個小姑娘,緹春懸著的心緩緩放下一些。
“是。你又是誰?”
小姑娘說“我叫‘阿蘭’,是我哥哥讓我來接你們的,我哥哥是望月村的村長。”
遲鷹了然,“原來是你。”
來的路上緹春確實聽他和宋珩說過,雍州城的地方官和望月村打過招呼,告訴他們朝廷的人大約一個月以後到,所以有事先讓他們等著。
遲鷹與宋珩交換個眼色,隨後微微側開身,為阿蘭介紹“這位就是上京折柳司的宋玄使宋大人,他身邊的是他的夫人,緹春縣主。”
阿蘭怯怯地看著他二人,行了個不太像樣的禮“見過宋玄使,緹春縣主。”
宋珩與緹春點點頭。
“我叫‘遲鷹’,也是折柳司的人,你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現在,勞煩你帶我們去見你哥哥,依戈。”
阿蘭說是,為他幾人開起了路。
從山穀到山底,遍地都是半人高的草,越到底下草越高,他們見到阿蘭的時候,草尖已經冒過緹春的腦袋。
阿蘭帶他們走了一段路,高高的草地退去,四周才豁然開朗了起來。
望月村與緹春熟知的村莊並無什麽不同,他們依山而落,排排望去錯落有致,在月光下顯得寧靜又美麗。
阿蘭帶他們來到一家點著橙黃色燈光的人家前,她為他們介紹“幾位大人,此處就是我家,今晚還請幾位大人不要嫌棄,暫且在我家小住。”
阿蘭說完,推開大門,揚聲喊了句緹春聽不懂的話,屋裏瞬間有人跑了出來。
“幾位就是上京來的折柳司的大人吧?在下有失遠迎,還望諸位大人海涵。”
出來的是個年輕的頗具幾分書生氣男子,他穿著湛藍色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與阿蘭一樣的銀飾,隻不過區別就在阿蘭走起路來銀飾叮當響,但他頭上的聲音卻很少。
男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與緹春刻板印象裏的年長的村長的模樣並不相符,但他身上的氣質確是有所凸顯的,一般的年輕人沒有他身上的這股沉穩勁兒。
宋珩點點頭,說無妨,他看男人的臉上隱約有幾絲焦慮,加之空氣中時不時飄來血氣的味道,宋珩便問“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依戈有些驚訝,他下意識地想往身後看去,但又考慮到宋珩等人,便躬身道“啟稟大人,並非家裏有事,而是村子裏……村子裏有人自縊了。”
宋珩又問“可是與那‘老人症’有關?”
依戈麵露幾分痛苦,他的身體躬得深了些,道“正是。”
“帶我們去看看吧。”
依戈有些猶豫,幾位上京來的大人初到望月村,正值深更半夜,他理應請他們休息去的,然而現下事態緊急,他就不得不逆著禮數來了。
依戈將人帶至正堂,正堂裏躺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婦人,婦人目眥欲裂,嘴巴大張,臉上浮現著青黑色,一看就是剛斷氣不久,再看她的脖子,青紫一片,眾人方知這位婦人就是依戈口中自縊身亡的人。
“她被送來時就已經沒了氣息,我也是無力回天。”
遲鷹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婦人的死因,確認是自縊並無其他原因方收了手,他問依戈“她為何自縊?”
依戈欲言又止,眼底的痛色又多了幾分。
緹春注意到婦人的腰腹以及腿下都有很大一片的血跡,加之房間裏漂浮著的與血氣混雜的難聞的氣息,她忽然靈光一閃“她可是剛生產完?”
依戈看了她一眼說是。
“她的孩子呢?”
依戈眼底閃過一抹恐懼,他指著一旁凳子上的一個菜籃子,那上麵蓋著一張藍底白花的小被子,“在那。”
緹春想起村裏奇怪的病症,當即小腿肚子打了個哆嗦。
遲鷹同樣後脊發寒,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菜籃子旁邊,輕輕地拿起那床小被子,饒是他做足了心理預期,在看見那張無比蒼老的臉長在一個嬰兒的臉上時,還是嚇到毛骨悚然。
遲鷹當即把小被子蓋了回去。
“這、這就是那個……”
“老人症。”依戈接過他的話,他無比沉重地說道“這已經是我們村子半年以來死的第八十七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