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男女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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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月高懸,星光大放,婆娑樹影下,寧宅垂花門緊閉,大門洞開。
    不算寬敞的前院中,小廝男仆們腳步匆匆,往來不休。
    馬車停下,白管家半是請半是拽,領了大夫匆匆往院內走,小廝們在後麵七手八腳地關上了門。
    寧安碩的書房隻有裏外兩間,外間沒什麽遮擋,裏間是他的臥房,門邊倒有一麵屏風。白管家去請大夫時,秦嬤嬤便已命小廝們把屏風挪到臨窗榻前。
    人報大夫請來了,寧安華便將在冰水中浸過的巾子擰幹,換下他頭上的。秦嬤嬤忙請她入屏風後暫避。
    大夫先看寧安碩的麵色眼耳舌苔,摸了摸他的手足腋下,診了脈,又問小廝們他近一月來的起居。
    知道大夫早晚會問這麽一遭,摘雲從發現大爺發燒起就心裏發慌,就怕被大姑娘知道。
    可事關大爺的病,他隻得一一地說了:“從本月起,大爺越發用心念書,每日亥正二刻才睡,不到寅正就起了……”
    寧安華在屏風後一算,寧安碩這是晚上十點半睡,淩晨不到四點就起床,中午她是知道的,每日午睡也隻兩刻鍾。
    檀衣看到姑娘的麵色立刻變得更差了。
    大夫看診畢,便細說了寧安碩的這病是因睡眠不足、勞累過度、思緒繁雜、心緒過重引起的,今日一齊發作出來,看上去雖險,卻不大妨礙,隻要退了燒再靜養數日便好了。
    寧安華心下才一鬆,餘光就瞥見秦嬤嬤正閉了眼睛念佛,整個人都似找回了主心骨。
    白管家謝過大夫,請出去開方用藥,那大夫又道:“幸而激發得早,若再存上兩三個月,傷了根本,就不好養了。”
    聽得這一句,摘雲掃月幾個“噗通”就朝著屏風跪下了。
    寧安華且不急著收拾他們,先讓秦嬤嬤打掃出一間客房留大夫住下,方讓他們起來:“等你們大爺退了燒再說。”
    摘雲等都提起二十分小心,打起精神伺候著,什麽喂藥換巾帕全都不必檀衣諸人動手,做得比丫頭們還細心。
    沒了外人,寧安華命把屏風撤去,就坐在窗邊榻上,看眾人圍著寧安碩忙碌不休。
    到了天光微曦的時候,寧安碩醒了。
    寧安華慢慢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姐姐?”寧安碩有些心虛。
    寧安華沒說話,從檀衣手裏接過一碗水,一勺一勺喂他喝。
    喝了幾口水,寧安碩覺得喉嚨舒服了些,人也清醒了不少,忽覺寧安華有些不對勁:“姐姐,你怎麽了?”
    寧安華微笑:“沒什麽。”
    她把目光轉向窗格,看著透過來的微光:“隻是看了一夜他們為你忙碌,想告訴你幾句話。”
    寧安碩抿唇:“姐姐……”
    寧安華笑道:“你才是寧家的主心骨,對寧家來說,你比我重要得多。你再如此急躁,不知道好生保養,真把身子弄壞了,寧家怎麽辦?青兒怎麽辦?我……將來受了委屈,又該找誰給我出頭?”
    她記得她剛穿過來的時候,也就是寧父離世不久,林旭病重,原身腦袋磕到了桌角,昏迷了足足三日四夜那幾天,嬤嬤們照顧她自然也是盡心的,寧家的氣氛卻遠沒有寧安碩今日高燒緊張。
    這些年她把寧安碩照顧得太好了。他從六七歲長到十一歲,竟隻得過三次不痛不癢的小風寒,不過咳嗽幾聲,流幾日鼻涕,吃兩劑藥就能好。
    所以,直到今日,她才能如此切實地體會到,在下人們心中,寧安碩到底比她重要多少。
    這樣也好,她不必再去想她原本有沒有可能可以不成婚,不嫁人,一直留在寧家做大姑娘了。
    有寧安碩這個男丁在,寧家的正經女主人隻會是他未來的妻子,而不是她這個姐姐。
    遠香近臭這個道理不隻適用於繼母和繼女之間,也適用於老大不出閣的大姑姐和弟媳婦之間。
    她該仔細想想,該怎麽把做林如海續弦的日子過得更舒服了。
    寧安華放下水碗,摸了摸寧安碩的臉:“摘雲掃月四個每人二十板子,暫且記下,等你好了再打。既然要做一家之主,做事之前就要想周全些,別因為你自己的過錯,寒了下麵人的心。”
    寧安碩要爬起來領訓,寧安華按住他:“也等你好了再說罷。”
    她又笑道:“這一個月不許你去上學,也不許你讀書,隻許到揚州城內外各處逛去。正好我幾年沒騎馬了,你親自帶人護著我。學裏有人去給你請假。”
    寧安碩忙笑道:“姐姐想樂一樂,我自然奉陪到底了。”
    到底是在病中,他吃了飯又吃過藥,沒過半刻鍾就又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到黃昏方醒。
    這一日,摘雲四人是兩兩一班,輪流陪侍在他身側。他醒來時,恰是掃月在旁,忙問:“爺餓不餓?要不要方便?”
    寧安碩退了燒,痛出了一身汗,渾身上下又累又鬆快。
    他搭著掃月兩人的手下了床,笑道:“是我的不是,連累了你們。你們別委屈,我以後再不如此了。”
    掃月鼻子一酸,又是想哭,又是在笑:“我的爺,這話可當不起!從小兒到大,我們也不知陪爺胡鬧過幾十回了,又不是頭一次挨打。隻求爺往後多顧惜著自個兒,就是我們做奴才的福氣了。”
    換做以往,這話寧安碩聽過,也就當這事過去了。
    可回想起姐姐今日的話,又想到姐姐平常是怎麽待檀衣幾位姐姐的,寧安碩對比了他和小廝們,心裏知道這次確實是他做得不好。
    他拍了拍小廝們的後背。
    掃月吸了吸鼻子,抹把臉,又回道:“上午舅爺派了大管家來看爺,舅爺讓爺隻管好生養著,不必急著上學去。”
    寧安碩抓住掃月:“趁天還沒黑,你快去表哥那裏幫我帶句話。就說:‘弟年輕位卑,不願讓表哥和侄女為難’。記著,別當一件大事去回,隻說我派你去給表哥請安道謝,順便說出來就是了。”
    掃月雖沒大聽懂,還是按著寧安碩的話,忙過去傳話了。
    不一時,林如海得了話,便至黛玉處商議:“你過去住幾年也好。一則解了你外祖母思念之情,二則你如今身子好了不少,上京一路,可以增長見聞,與你舅氏姊妹們相伴,也可取長補短,彼此有益,這就不枉離家幾年了。”
    林黛玉抬頭道:“爹爹可別忘了給我寫信。”
    林如海笑道:“玉兒想家了,著人回來說一聲,爹爹立刻派人去接你回來。”
    林黛玉便問:“那我何時啟程?璉二哥和二嫂子隻怕不好在外太久。”
    林如海道:“不急,至少要等你母親百日之後再送你走。”
    他微微一哂:“他們若等不及,先回去就是了。”
    且說賈璉昨晚不但沒求得能出去和王熙鳳團聚,還因“夜裏讀書不認真”,被林如海打了十戒尺,手腫得連書都捧不住了,更別說做些自我紓解的事。
    他一晚上又氣,又憋得慌,根本沒睡好,今日一早起來自然是萎靡不振,不免擔心學裏表現不佳,差寧世叔太多,傳到姑父耳中又遭斥責。
    誰知寧世叔家去了一晚,竟病了,要告假一個月。
    學堂裏分男女上課,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賈先生是個最聰明不過的人,寧世叔沒來,賈先生這一日便對他鬆了不少,又教他許多可以應對林姑父的文章。
    果然,晚飯過後讀夜書,賈先生今日教他的東西有了大用。
    他答完林姑父的最後一個問題,還沒來得及放鬆,忽聽林姑父說:“數年未親給老太太請安了,待你姑母百日之後,你帶了玉兒回去,也替我給老太太問好罷。”他一驚,差點一口氣沒換明白。
    鳳丫頭怎麽把這事辦成的?
    賈璉滿麵笑意,忙要說些什麽,可他心裏一算,姑媽才走了四十天,姑父這意思是……
    他想把林妹妹接走,還得再上兩個月的學?
    林如海沒再看他,翻過一頁書,擺手道:“明日不用上學,今晚無事,你且去罷。”
    賈璉不敢多說,隻得恭敬退出。
    從衙門角門到後街小院,短短一裏路,賈璉把這事翻來覆去想了幾遍,進屋和王熙鳳說:“姑父到底真惱了。”
    王熙鳳道:“咱們這麽大陣仗地過來,林姑父直到今兒才惱,已經是好涵養了。再說姑媽就林妹妹一個女兒,若還不到百日咱們就把人接走了,確實也對不起姑媽。”
    賈璉一麵笑道:“你說得也有理。不過我是要受夠了。咱們先送信回去,問老祖宗的意思罷。”一麵就開始上手。
    王熙鳳卻扭開他,笑道:“今兒寧家回了帖子。我明日要出門,替二爺給寧姑媽賠禮,現在不方便呢。”
    看賈璉一臉不高興,她勾勾手,笑說:“樂兒可是苦等了你好幾日了。”
    賈璉大喜,還有些不敢相信:“奶奶這話……”
    王熙鳳冷哼道:“二爺不顧我的麵子,隨便占了我的人,我卻不能不顧著二爺。二爺在外辛苦了,難道我還能舍不得一個丫頭麽?”
    賈璉不知又說下多少軟語好話,與王熙鳳山盟海誓膩歪了半晌,才放心到樂兒房中歇息去了。
    平兒服侍王熙鳳睡下,也在榻上自睡了。
    王熙鳳卻聽著隱約傳來的男女之聲,翻來覆去直到三更將過,方勉強閉上眼睛。
    第二日起來,她對鏡自照,果然眼下青了一圈,隻好多抹些粉蓋住。
    王熙鳳暫居的院子離寧宅也不過一條街,要過去便宜得很。出門在外,能使喚的人不比家裏的多,她也帶了兩個小廝趕車,又命兩個女人圍隨,方同平兒上了車,不過半刻鍾就到了。
    寧安華已在家裏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