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夫人還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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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下,又是在書房,院子裏還住著兩位禦醫,若有來人,為了證明房內的人謹慎守禮,沒有做什麽不能見人的事,很該直接把人請進來。
但來的是羅十一,還表明是要見寧安華,儀鸞衛身份敏感,怕有什麽密事要說,寧安華和林如海對視了一眼,便起身出至外麵,請羅十一和她一起出去,笑問:“不知是有什麽事?”
羅十一從袖中取出調令:“陛下得知習武能讓林大人恢複得快些,特命指揮大人擇兩人來教林大人和夫人。因林大人還需靜養,不宜多動,指揮大人便先指了我來教夫人。”
寧安華聽在耳中,品出了這話的三重意思:
皇上沒有讓儀鸞衛把她的一言一行都監視上報。
給林如海派習武先生是皇恩浩蕩,給她派習武先生是順帶的。
提前把羅十一調任,是羅焰自作主張。
她接過調令看,上麵的字跡鋒芒淩厲,幾欲衝破紙背。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羅焰的字跡,但他頗有城府,並非鋒芒盡顯於外的人,那就是他在寫這調令的時候心情波動很大了?
寧安華想過就放下,先稱頌了一番陛下隆恩,方笑問:“羅大人升了指揮使了?”
羅十一笑道:“調令下發這日,聖旨雖還沒下,大人已用上指揮使的印了。”
寧安華笑道:“恭喜羅指揮高升。可惜我家大人不能親自相賀。”
羅十一笑道:“雖然相隔千裏,想必指揮大人也會知道林大人的美意的。”
客氣話說完了,寧安華便笑道:“讓你從陛下親軍成了習武先生,是我耽誤你的前程了。”
羅十一用極輕的聲音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夫人這裏事少清淨,是我該謝夫人。”
寧安華笑問:“還不知你能教我多久?我是貪心不足的,既然要學,就想學精,若你一兩年就調走了,我也沒處去找和你一樣好的先生了。你知道,我家裏有兩個體弱的女孩子,還想趁便讓你一起教了才好。”
羅十一笑道:“聖恩浩蕩,儀鸞衛又不缺我一個,自然是等夫人什麽時候用不上我了,什麽時候才調我回去。”
寧安華領悟了,這是皇上要在林家放兩個長期監視者。
不過對於林家來說,家裏有皇上的人並不算壞事,能免去君臣之間很多不必要的猜疑。
寧安華笑道:“可惜衙門裏沒有空院子了,隻好先委屈先生住在青兒院子的西廂房裏。等我們大人好些,回了京中,再另給先生收拾屋子。”
其實若要表明林家對皇上的安排非常滿意,沒有半分不情願,林家也沒什麽瞞著皇上的秘密,最好讓羅十一就住在正院或離正院最近的後院。
但正院東廂房要留著待客,沒空屋子了。後院西廂房是空著,可後院給了黛玉,就算黛玉明理,她也沒私心,她卻懶得應對可能會有的惡意猜測或挑撥。還是讓羅十一和她親妹妹住的好。
羅十一笑道:“夫人也太客氣了,青姑娘院子裏很好,哪裏就委屈我了。”
她又低聲說:“等甄家罪人俱被押送回京,儀鸞衛也會全回京中複命的。”
她看向寧安華,希望寧夫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寧安華頂·著她的眼神思考了一會:“……那,十一先生往來傳信豈非要不便了?”
羅十一鬆了口氣,點頭微笑。
寧安華沒全信,但也不再繼續這個不太安全的話題了,轉而說起習武先生的待遇:“先生在軍中有職,我不敢替朝廷給先生發俸,可先生教我們一回,家裏也不能讓先生白效力。從今日起,先生的衣食住行一概和我一樣,逢年過節的節禮都比著先生的俸祿來,先生意下如何?”
羅十一是七品典衛,本朝官員的薪俸比前朝要高,在朝七品官員的正俸、恩俸、祿米折銀加起來,一年約是二百四十兩銀子。再加上她平日的吃穿用度,林家每年大概要在她身上支出三百兩。這些錢都夠再請兩三位舉人來給寧安碩上課了。[注]
林家給賈雨村的束脩是一年一百八十兩,給張裕成的束脩是一年一百二十兩。現在柳月眉教女孩兒們讀書,算是兩家親近往來,不算雇傭關係了,寧安華隻將四時節禮的規格提高了幾十兩,並沒有按月、按年給錢。
但這一年三百兩,換來的是全國武藝最頂尖的女子親自教她習武,放在她上輩子,就好比幾十萬能請到世界女子散打冠軍、特種兵正職少校做她的私人家庭教師一樣。錢是小事,有這個機會才是最難的。
世上推崇女子以貞靜為要,林家能隨便請到前市長、未來處長教孩子讀書,教女子習武的先生才真是打著燈籠也難尋一位。
見羅十一對薪資待遇表示滿意,寧安華便命人立刻去東院把西廂房收拾出來,請十一先生住進去。
羅十一自去搬家,寧安華先回書房,親口把這事告訴了林如海。
兩人不必多說,便互相明白對方之意。
“陛下信任林家。”林如海沒敢再說“隻是委屈了夫人”這樣的話。
“我明白。”寧安華笑道,“我來是想問表哥,若讓玉兒一起習武,把她養成個能上馬拉弓射雕的女兒,表哥會不會怨我沒教好孩子?”
“怎麽會?”林如海忙道,“我知道夫人一心是為了玉兒好。再說旭姑姑在日,也是同我一起學騎射的。”
寧安華笑道:“我的騎射還是娘親自教的,學了三五年呢。後來我大了,娘要磨我的性子,就把我拘在屋裏成日做針線,三個月就能繡出一幅插屏。現在我是一點兒針線也不肯動了,上回騎馬還是兩年前。從前學得再高興,如今也用不上了。”
如今她回想原身的記憶,竟像是自己也經曆過似的。
林如海說:“以後我陪夫人出去騎馬。”
寧安華卻問:“表哥還叫我娘是‘姑姑’,怎麽不肯叫我‘妹妹’了?”
她一雙眼睛清淩淩的,含著笑意,看得林如海口幹舌燥,一時什麽也說不出來。
“到底是為什麽,表哥快說呀?”寧安華含笑催促。
林如海終於找回了舌頭:“你我……夫妻,還是稱‘夫人’尊重些。”
寧安華輕巧巧站起來,笑道:“表哥說是就是罷。”
從書房出來,被涼爽的秋風吹在臉上,寧安華開始一件件辦事。
她先挑了兩個小丫頭、兩個婆子去服侍羅十一,又選了些擺設,親自送到東院,以表重視。
等羅十一安頓好了,林黛玉和寧安青也放了學。聽得寧安華在東院裏,她們便一齊過來了。
寧安華就請羅十一給寧安青診脈,看她這個身子能不能跟著習武,是不是過於體弱,習武反會造成損傷。
這一個多月,兩位禦醫都給寧安青看診過,也開了許多補方。但寧安華看禦醫們開的方子與別的大夫相差不多,且時日尚短,還看不出有沒有效果。術業有專攻,寧安青是否能習武,還是得習武先生說了算。
羅十一在林家有兩個月了,常見寧安青,無事時也觀察過這個小女孩兒,心中已有了判斷。但為保準確,她還是仔細診過,才道:“青姑娘的身子,每日上學往返已經夠了,不好再多。還是再養兩年罷。”
寧安華不禁歎了幾聲,又把羅十一請遠了些,問:“請先生實話告訴我,依你看,青兒將來長大成人……”
見她似乎正強忍傷心,羅十一猶豫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隻要一直這麽精心養著,於性命不大妨礙。隻是若一直不見好轉,於子嗣上可能……”
寧安華笑笑:“多謝先生,我明白了。”
她願意養青兒一輩子,可青兒自己願意嗎?
人的身體會影響情緒,久病之人大多心情鬱鬱,更致身體不適。青兒現在年紀小,一年病半年還能保持樂觀,等她過了十年、二十年這樣的日子,看她的同齡人都能飲酒縱馬,夏日賞雨、秋日登高、冬日觀雪,她卻隻能縮在屋子裏吃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藥,她還能一直有現在積極的心態嗎?
比如現在,黛玉、瑛兒都能習武,隻有她不能,以後這樣的事還會有更多。
寧安華沒有將她的擔心表露出來,隻讓檀衣去問張裕成、柳如眉願不願意讓張如瑛一起習武。
檀衣回來,笑道:“張老爺和柳太太不但願意讓瑛姑娘學,還問太太,能不能連琢大爺一起教了呢。”
寧安華一算時間,給林如海的儀鸞衛年前就該到了,張如琢虛歲十歲,林黛玉八歲,張如瑛是親妹妹,又有她和羅十一在,不必太過避忌,給張如琢單獨隔出一間屋子來也可以。
她便先問了羅十一的意思,再讓檀衣去說,這幾個月且讓張如琢每日到正院來,等男先生來了,再去前院書房。
檀衣又去了一趟,回來時卻帶著柳月眉一起來了。
柳月眉笑道:“是我們想得不妥了,琢兒已經大了,怎好每日過來內宅?又唐突了玉兒。等男先生到了,我再帶他來拜師學藝罷。怕你以為我們是客氣,所以我親自過來說。”
寧安華笑道:“你也矯揉造作起來了!難道你老爺隻教安碩、琢兒念書,一間屋子裏就沒有玉兒了?不過叫他來習武,又不是在內宅住下了,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又說:“我還想問你,你老爺過幾日走了,左右你也沒別的事,不如一起來。有你這個親娘看著,總沒事了罷?”
柳月眉愣了半日,指著自己笑問:“我也能學?”
寧安華笑道:“是我要學,才帶上孩子們,你為什麽不能?”
柳月眉笑道:“是了,都有郡君在,我怕什麽。”她忙起身說:“我去問我們老爺,一會兒再來告訴你。”
第二日開始,每日晨起,寧安華、林黛玉、張如瑛便在羅十一的指導下,從最簡單的基本功學起,拉伸筋骨、鍛煉體能。雖然不甚雅觀,但服侍的皆是親信丫頭,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林黛玉到底還弱些,張如瑛也才六歲,都堅持不了多久就要休息。隻有寧安華的身體素質,連羅十一都驚歎了,直說可惜,若是寧安華從小習武,堅持到現在,隻怕連她也不是對手。
九月初,張裕成、寧安碩和寧家嫡支來的人一齊乘船北上。
送行後,柳月眉和張如琢便也每日清早過來。習武後一起在正院用早飯,寧安華也不讓他們母子回去了,就開了東廂房作學堂,請柳月眉在裏麵教孩子們念書,她則與羅十一去東院,繼續習武。
張如琢若有讀書不通、柳如眉也教導不清之處,自去書房請教林如海,也便宜得很。
隻要天氣好時,寧安華便每日早飯後把孩子送去林如海書房,晚飯時再接回來。
又不幾日,儀鸞衛在與林如海說明後,悄無聲息地撤出了巡鹽禦史衙門,啟程回京。
寧安華頓覺身心一鬆。
有儀鸞衛在,確實安全,但每日處在監視下的滋味也的確不好受。
如今甄家已被抄了個底掉,沒有刺客會再對林如海下手,儀鸞衛還是走了為妙。
在最後一批儀鸞衛抵京當日,皇上新開設的儀鸞衛下轄北鎮撫司與三法司會審,定了北靜王妃甄素英之父、甄家家主與甄家另外四人斬立決。
餘下,甄家年十四歲以上男子流放,女眷與十四歲以下男子皆赦免無罪。
行刑當日,甄素英乘於車上,遠遠聽見人頭落地的聲音,再睜眼時,將口中血腥咽下,雙目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