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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在臥底的兩年期間，戴娃無數次夢到過莎倫·卡特刺殺失敗時的場景。
    宣講台上，戴娃跌跌撞撞衝到台前，張開雙臂、身軀橫亙在黑洞洞的槍口與羅傑斯的中間。她抬起頭，閃光燈如此刺目，戴娃幾乎睜不開眼睛，可不知怎的她依舊看清了莎倫·卡特的表情。
    槍聲響起，劇痛在感官內炸開，鮮血順著戴娃的指縫淅瀝瀝下落。
    卡特特工的臉上寫滿震驚，她深深地盯著戴娃，好似行動目標史蒂夫·羅傑斯不再存在一樣。戴娃也說不清那時對方的眼底究竟醞釀著怎樣的情緒——意外、了然、頹喪，以及不可忽略的的失望。
    她在失望什麽？
    失望自己的行動失敗了，還是……戴娃像名因愛情而失去頭腦，奮不顧身保護惡徒的蠢女人？
    緊接著她便跌入羅傑斯有力的臂彎，失去了意識。
    羅傑斯從未告訴戴娃，九頭蛇是如何處理莎倫·卡特的。
    她夢見過卡特特工逃出牢獄獲得生機，也夢見過斯塔克先生親自帶著反抗軍突破九頭蛇基地將其營救出去。
    但更多的、數不清的夢境裏，卡特特工都以死亡的結果糾纏著戴娃，或鮮血淋漓、或麵目腐爛，不論是怎樣的結果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始終盯著她，仿佛無聲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
    莎倫·卡特特工堅定的聲線驚得戴娃猛然回神。
    她從回憶中抽離，歸至現實，冰冷冷的審訊室內，莎倫·卡特特工端坐在她的對麵。
    幹練的女特工眉心微擰，與夢境中如出一轍的淺色眼睛死死鎖定著戴娃。
    “你已經暴露了，卡特特工。”戴娃平靜出言：“我很遺憾。”
    莎倫·卡特嗤笑出聲。
    當她步入審訊室時就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然而眼下女特工最關心的並不是自己如何暴露的，她隻是看著戴娃，執著地發問：“為什麽？”
    戴娃：“……我不明白你的問題。”
    莎倫·卡特：“九頭蛇是你的仇人，戴娃。他們害死了你的家人，剝奪了你的身份與姓名，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無法融入正常的社會生活。你是如此憎恨他們，如今卻心甘情願地成為九頭蛇的爪牙？僅僅是因為如今他們的頭領更換成了史蒂夫·羅傑斯？”
    連那雙眼底的失望，都與戴娃夢境中全然一樣。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莎倫無情地宣布道：“一個可以為私欲喪失底線和人格的蠢貨。”
    戴娃在她殘忍話語落地後唐突地笑出聲來。
    啊，所以是後者。
    夢境中她的失望，是因為莎倫·卡特斷定自己的行為源於戀愛腦。
    太好了。
    她還活著。
    憤怒如此清晰，失望如此鮮活，相隔一張桌子，莎倫的情緒毫不遮掩地鋪麵而來，連她的質問都不足以掩蓋戴娃心中的狂喜之情。
    一切還來得及彌補。
    莎倫·卡特不客氣地侮辱與責難甚至讓戴娃感到了一絲慰藉——昔日的受害者如今全須全尾地斥責加害者，竟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緩解了折磨戴娃整整兩年的愧疚和自責。
    “我隻負責完成我的工作。”
    在莎倫近乎看瘋子的眼神中，戴娃慢慢收斂笑聲：“沒必要繞圈子了，說出你的幕後指使，我可以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你保證？”
    莎倫重複了一遍戴娃的用詞，嘲諷意味盡顯：“拿什麽保證？”
    戴娃：“他做出了承諾。”
    莎倫：“……”
    盡管沒說“他”是誰，可室內二人心知肚明。
    “幕後指使還能是誰？”莎倫身上的敵意減去半分：“自然是反抗軍。”
    “你不是。”戴娃平靜地出言反駁：“若是反抗軍，輪不到我來詢問你。”
    莎倫輕輕擰起眉頭。
    她像是不認識般重新打量戴娃半天，而後在審訊室內，女特工直截了當地問道：“戴娃，你是被威脅了，是嗎？”
    戴娃闔了闔眼。
    差一點她又失笑出聲，但這節骨眼上沒必要徒增試探。
    審訊室內由戴娃一人負責，審訊室外，連她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
    “還是把我當成為了愛情而徹底盲目的蠢貨吧，”她淡淡出言，“對你我都好。”
    “若是受到威脅大可以——”
    “卡特特工。”
    戴娃終於找到了機會。
    趁著對方的敵意大為削減，她安撫性地伸手，白蔥般的指尖觸及到莎倫·卡特的手臂邊沿。
    女特工的心聲即刻在戴娃的耳畔回蕩。
    【她一定是受到了威脅。】
    【怎麽辦？我不能因自己暴露而拖累他人，戴娃也好，imf的成員也罷，得想個對策。】
    “imf，我記得是cia旗下的一個部分，是嗎？”戴娃出言。
    簡單的字句讓莎倫·卡特怔了怔，而後幹練的女特工流露出盛怒神情：“你——”
    在她話語出口的瞬間，莎倫·卡特同時聽到了內心中響起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斯塔克先生在華雷斯。他利用絕境病毒刪除了大腦記憶，因而九頭蛇也不能找到一名自身失憶的人。想辦法逃出去，找到他，幫助他恢複記憶，這是最後的辦法。】
    “——竟然用魔女之刃的能力試探我！”
    懊惱的聲線落下，戴娃已然推開椅子起身。
    卡特特工的震驚與盛怒凝固在臉上，剛好遮掩住她聽到戴娃對話的情緒反饋。而後者沒有給她任何暴露破綻的機會，拿到線索後戴娃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審訊室。
    關上房門的瞬間，她脫力般後退半步，直至撞上牆壁才穩住身形。
    是啊，她果然是這麽想。
    戴娃蜷曲手指，苦澀地味道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莎倫·卡特會考慮到同伴，得知自己暴露後她在盡可能考慮不拖累任何人——imf的成員，乃至根本不熟悉的戴娃。
    為什麽要考慮她啊？
    在未來的時間線，戴娃從未考慮過莎倫·卡特暴露後會怎麽樣。
    她毫不遲疑地利用了卡特特工，因而後者的思緒將戴娃襯托得無比卑劣。
    大概斯塔克先生也是看中了這點吧？戴娃自嘲般想。
    “竟然是imf，我記得是那個傳奇特工伊森·亨特所在的部門……喂，你怎麽樣了？！”
    負責監聽的九頭蛇特工走過來，看到戴娃靠在牆壁上艱難喘息，不由得前進幾步，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謝謝。”
    戴娃穩住身形，勉強開口。
    她的麵容落在九頭蛇成員的眼底，年輕的特工頓了頓，而後他的思維沒有任何阻礙地傳遞到戴娃心底。
    【天啊，她真漂亮。】
    【怪不得首領一見就招到自己的房間裏，整整十天沒出門……這誰把持得住啊。】
    【嘖嘖，原來超級士兵血清還有強化那方麵的功效。】
    戴娃無動於衷地挪開目光。
    怪不得她一路來到審訊室，明裏暗裏的視線投射到戴娃身上多少都帶著惡意的玩味。
    是啊，名義上她“剛剛”加入九頭蛇，是一名能力不強也沒有背景的普通特工。而至高首領就這麽堂而皇之走入她的房間，又強硬地將其帶回自己的臥房。
    這很難不令人遐想連篇。
    不過無所謂，戴娃本就是在成為羅傑斯的情人後才擁有一席之地，他們並沒說錯。
    重回兩年前，無非是這閑話提前了幾個月而已。
    她倒想成為海倫，能以一己之力摧毀這個邪惡版本的特洛伊呢，戴娃在心中尖酸地想。
    隻是這十天來羅傑斯壓根不在國內，他今日清晨才剛剛回來，底層特工並沒有權力得知至高首領的行蹤罷了。
    “你還是去醫療部看看。”
    九頭蛇成員攙扶住戴娃：“別給我添麻煩，萬一……”
    “萬一什麽？”
    清朗、沉著的聲線伴隨著數個腳步聲一同響起。
    戴娃渾身一抖，抬起頭來。
    是羅傑斯。
    九頭蛇的首領竟然親自來到了審訊室。他的視線觸及到戴娃，眉心微擰，而後大步向前。
    “我沒事。”
    戴娃直奔正題：“與卡特特工有私下聯係的是imf的人，你可以派人著手調查了。”
    她按照交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而羅傑斯冰藍色的眼睛卻落在了年輕特工攙扶著戴娃的手上。
    以防她跌倒，青年不得不扶住戴娃的後背和肩膀。出於好心的動作卻招惹了麻煩——哪怕羅傑斯隻是在看著。
    黑色製服映襯的羅傑斯更加挺拔威嚴，棱角分明的麵孔平靜且不見喜怒，一片廣博的藍色中沒有任何情緒，這沒有盡頭的冰冷叫底層特工帶著恐懼鬆開了雙手，接連退後幾步遠離戴娃身畔。
    羅傑斯冷漠地收回視線。
    “如果你身體不適，就先行回去休息。”他說。
    戴娃搖了搖頭。
    她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哪怕魔女之刃隻能發揮百分之十的能力，也足以戴娃在十天之內恢複健康。
    隻是身體恢複，心靈依舊感到疲憊。
    與莎倫·卡特見麵，幾乎耗盡了戴娃僅剩無幾的心力。
    最終羅傑斯給出的回應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你啊……”
    戴娃尚未來得及抬頭，就覺得周身一輕。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落進了男人寬闊堅實的懷抱裏。
    當著數名九頭蛇特工的麵，羅傑斯彎下腰，拉近與戴娃的距離。
    “你們都聽到了。”他看著戴娃，出聲卻是對著其他人發布命令：“去著手調查。”
    男人的聲線幾乎是貼著戴娃的額角在震顫。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羅傑斯珍視地抬起手，用寬大的掌心拂開戴娃臉側的黑發。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開來。
    沒人敢出聲，偌大的基地，裏裏外外所有的視線都落在至高首領和他麵前的戴娃身上，無數視線讓戴娃如芒在背。
    而羅傑斯視若無睹。
    “你做得很好，戴娃。”
    羅傑斯俯身，龐然的影子猶如一隻野獸般將戴娃的身軀吞噬進去，他身上清爽的氣息籠罩住了他。
    他給了她一個吻。
    涼薄的嘴唇在戴娃額頭堪堪碰觸就立刻結束，淺嚐輒止又帶著滿意的情緒。羅傑斯抬眼，纖長濃密的睫毛之下，海般的藍色倒映著戴娃的身形。
    “莎倫·卡特會活下去。”
    那一刻，戴娃隻覺得積壓在身上，仿佛高山般的重擔瞬間滑坡破碎。
    突如其來的放鬆甚至讓她兩眼一黑，戴娃本能地捂住雙眼。
    太好了。
    她做到了。
    在事情已經不能更糟糕的情況下，至少她挽救了自己坑害、利用過的無辜者。
    至少……
    今日之後，戴娃的睡夢中，不會再出現鮮血淋漓的莎倫·卡特，以及她那句反複落下的“為什麽”。
    隻是懸著的情緒還沒落下，羅傑斯失笑幾聲。
    他的笑聲讓戴娃顫了顫。
    “感謝你提供的線索，戴娃。”羅傑斯的拇指親昵地蹭過戴娃的臉頰：“作為回報，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男人眼底清明的色彩讓戴娃的心底止不住開始發涼。
    羅傑斯起身：“跟我來。”
    他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