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一枚銅錢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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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被劇透曆史的千古一帝,今天也很尷尬!
“你說, 他們到底是盼著孤早死,還是不想讓孤死呢”
左相剛走,景德帝倚靠在床頭, 輕聲說道。
被他這麽問到的大監梁永德都要汗流浹背了, 這是個送命題, 但他並未讓皇帝等太長時間, 幾乎是下一秒就跪地作驚惶狀,哀聲呼道“陛下何出此言呐這世上哪有人會不盼著陛下好的呢”
景德帝也不想再跟一個裝糊塗的人費口舌, 閉上眼睛休息。
就在大監揮退殿內伺候的宮人, 以為景德帝已經睡著,自己剛想退出去的時候, 就聽王榻帳後傳來景德帝蒼老的聲音。
“今後,蕭臨淵可自由進出宮門, 讓守門的侍衛不要阻攔。”
那這人要是跑了也沒事兒
大監被這話一驚, 臉上露出一點疑惑來, 嘴上很快的就應聲, “是, 奴這就去傳令。”
他不敢想景德帝突然下達這道命令背後的目的,因為他也想不到。
但令人奇怪的是, 蕭臨淵得到恢複自由的命令後,並沒有急著出宮,反而待在宮裏頗有種安之若素的感覺。
難道他還待習慣了
梁永德帶著這樣的疑問,傳達完景德帝的命令後就回去了。
“恭喜殿下。”瑾若說道, 她就是之前送蕭臨淵桃花的宮女,如今代替了白芷從前在祥慶殿的地位,成了蕭臨淵身邊的貼身大宮女。
兩人都是話不多的人,一天下來也說不上幾句, 但比起其他宮人,兩人之間又要更熟悉親近一些。
“恭喜我什麽”
瑾若以為蕭臨淵恢複自由身,能不受拘束的進出皇宮,甚至哪怕是悄悄的遠走高飛也不是不能實現。
他應當會高興。
但現實是,蕭臨淵聽到消息後除了一開始的若有所思,並未有太多的表情變化。
“無論殿下想做什麽,現在都自由多了不是嗎。”
蕭臨淵扭頭朝她看去,隻見後者正雙手交疊於腹部,右手掌往外一翻,露出藏在手心中的一塊黃色銅錢,後手掌一翻又快速掩蓋住。
“前些天,奴婢的一個叔叔遇上些難事兒,托人帶信給奴婢求助,可奴婢也實在能力有限,不知該不該幫,奴婢今日鬥膽,不知可否能請殿下幫奴婢拿個主意。”
對上她的眼神,蕭臨淵立時懂了什麽,轉回頭靜默了兩息,開口說道“能幫,自然是幫。”
“何時的事”蕭臨淵問。
“就在昨日,戌時三刻,奴婢回房休息時打開家中寄來的信件一觀,方知叔叔遇上了難事。”瑾若說著,麵露點點憂愁。
蕭臨淵接上話,沒有拒絕她的求助,而是道,“柳先生待會該到了,待今日戌時我再聽你詳細陳明。”
“謝殿下。”
聽蕭臨淵這麽說,瑾若便心中明了了。
待到戌時,宮裏的宮人輪換著去膳堂吃飯,這時的蕭臨淵也剛結束一天的學習,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起身出去轉轉,而是還待在書房裏拿起本書在看著。
這可真是稀奇了。
有宮人這樣想,接著便被蕭臨淵以想一個人安靜看書為由給打發出去。
室內很快就剩他一人,瑾若這時領著送膳的內監過來,見兩個宮女站在殿門外,她路過她們時腳步停住,微笑著囑咐她們“殿下用膳有我伺候就行,正好我也有事想請殿下幫忙,你們先下去吧。”
“這”其中一人皺眉,有些猶豫。
而另一人卻是知曉上午瑾若向蕭臨淵求助之事的,猜到她大概是有私事要與蕭臨淵講,但又不想讓她們聽見,因此才這樣說,於是蹲身一禮,“好的,瑾若姐姐。”
說罷,不由分說的拉著旁邊的宮女就走。
宮裏都是聰明人,人家擺明了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私事兒,這個時候你不走,真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萬一後邊兒瑾若尋個什麽由頭給人穿小鞋,那才叫冤呢。
見門口的人都走了,瑾若這時帶著身後的內監步入殿中。
“見過殿下。”
“臣,拜見十一殿下”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男的聲音渾厚,還隱隱含了激動、急迫。
蕭臨淵放下書,抬頭看去,是一個穿著深藍色內監服的中年男人,男人麵龐圓潤,身材也偏胖,一進來就給他行了個跪拜大禮,再抬頭是滿臉的激動,像是看見了救星。
蕭臨淵果然沒猜錯,還真是他。
“金大人請起。”
“殿下臣有愧於殿下啊”
穿著內監服的人正是金萬來,此刻他望著蕭臨淵,滿臉的慚愧。
瑾若在將人帶進來後,就默默的退出去了,守在門外,防止有人突然闖進。
蕭臨淵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說,直白問,“此話從何講起。”
金萬來微微語塞,話在喉嚨裏滾了又滾,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說道“臣貪墨之事被陛下知曉,所貪錢財均已上繳國庫,後,陛下看中微臣才能,欲讓臣遠去並州,改善民生。”
“這確是為國為民盡為官之本分,可臣、臣”
蕭臨淵似乎看懂了金萬來臉上的難色,出聲問,“你擔心你母親”
金萬來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和激動,像是被蕭臨淵猜中心事,言下也不由得感慨,“是,臣母家中隻臣一個兒子,臣若遠去並州,非年不能做出功績歸京,再者”
再者誰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成為另一個金萬來的
動什麽歪腦筋,想害自己的人恐怕也不是沒有。
金萬來若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倒也不怕,但他還有一個老母啊,他放心不下他娘,再次狠狠歎了一口氣,“家母讓臣安心遠去,言其會照顧好自己。可臣身為人子,如何能放心”
“此前陛下幾次催臣去並州,臣不好解釋其中原由,隻好裝病,借故不能離京。可此計終究不能長久,臣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助殿下,欲請殿下指個明路,臣眼下到底該當如何”
要說裝病倒也不是全是裝的,為了騙過景德帝,他還真的讓自己小病了一場,生怕露餡兒。
隻是為什麽不能解釋原因呢
因為若金萬來直言告訴景德帝,自己不想去並州,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母親。景德帝當會體諒他孝心,大不了將他母親找個地方安頓好,更甚者,接進宮裏來好生養著也是個辦法。
但這都不是金萬來想要的結果,他之所以不敢叫景德帝知曉真實原因,卻在今日來找蕭臨淵
蕭臨淵端起桌上的茶壺,為其倒了杯茶後,遞至金萬來跟前兒。
在後者受寵若驚的眼神注視下,蕭臨淵語氣平緩,淡聲開口說道“不必為難,金萬來。”
“在後世人口中得人間財神之稱,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隻要日後坐在那高位上的人不是昏君,你依然可以成為財神。”
“你跪拜的主君可以不必是我。”
對上他的視線,金萬來眼中的慚愧像是裂開了一道縫隙,從中露出一點真切的懷疑、心虛、懊悔。
他是真的擔心自己走了母親沒人管嗎他是真的沒辦法好好安置自己的母親嗎
不是的。
他是來試探蕭臨淵的態度的。
他怕自己聽景德帝之命,那這一走,之後定然是好幾年不能回京,萬一日後蕭臨淵若上位,他會不會覺得他是二臣,膽小怕事、牆頭草
但這擔心本就是多餘的。
蕭臨淵不會這樣想,更不會認為有那段曆史在,金萬來就注定要效忠於他。
蕭臨淵說“金萬來,人若有誌,當逐之,莫遲疑。”
他拉起金萬來的手,將手中的那杯茶遞至他的手心。
他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是在說反話,更沒有生氣或是嘲諷。
金萬來進門時誇張的表情慢慢收起,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杯茶水,杯身的溫熱好像一路從手心暖至胸膛。
他眼中微澀,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金萬來抬頭再次看向蕭臨淵,認真發問道,“那殿下之誌呢臣若有心追隨,殿下可願為臣主君”
他發誓,這一句話是出自他的真心。
此前他未和蕭臨淵打過交道,可從進門後的短短幾句話,他就已知曉,前些時候他心裏的擔心,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光幕中人形容和推崇備至的神昭大帝,在此時,好像與眼前之人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真正的神昭大帝,就該是此模樣。
他咬了咬牙,打算說出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殿下若有需,臣其實一早就備下了一筆薄資,隻待”
蕭臨淵懂他後麵的意思,卻輕輕搖頭。
於是後者的話便就止住。
他讓金萬來起來,兩人相鄰而坐,相隔不過半米,蕭臨淵沒有說話,像是在沉默,也像是在沉思。
近來,似乎有很多人已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銅幣,放在金萬來麵前桌上。
“薑萬寧,願祝大人前程似錦,再無史書之憾。”
“唉”
金萬來看著桌上那枚銅錢,怔愣了一下,而後發出一聲歎息,那段光幕中的輝煌曆史,他是向往的,他也願蕭臨淵是他之主,可後者並不願意。
他隻想當薑萬寧。
金萬來於是收起那枚銅錢,珍重的握在手心,他這一生沒什麽大本事,隻在賺錢上有些頭腦。
錢,就是他的命脈。
他也不是想當什麽國之重臣,隻是,他知道有一個更好的自己在等著自己成長,等著自己向上。
他難以舍棄這樣的夢想。
“殿下”
他不舍喚道,可端看此刻蕭臨淵心如止水的模樣,他就知,自己怕是多說無益。
他起身,告別蕭臨淵,走了沒兩步,他想起什麽,又回頭問,“近來京中傳出消息,謝二公子即將上任謝家家主之位,殿下可知此事”
蕭臨淵還記得謝無念是誰,可這人繼任家主與他有什麽關係
蕭臨淵“不知。”
“不止是他,還有京都上幾家世族的老家主也先後傳出了確立少主的消息,其中,那幾位少主中多數原是家中庶子,並不受寵。”他頓了頓,點明自己的話中重心,“庶子本無資格繼任家主,但,嫡係俱亡,隻能庶出為繼。這幾位少主,俱與謝二公子交好。”
“殿下,風波已起,望早做防備。”這是他給蕭臨淵的提醒。
金萬來稱病期間也不是全然成了個聾子瞎子的。
謝無念是什麽人
近日傳出的這則消息看似與他無關,但金萬來憑借自己敏銳的直覺覺得不對,他也是從此事中才窺出一點謝無念的可怕來
“好,我知道了,謝謝。”
金萬來眼神複雜的看著幾步之外的少年,對方有一幅世間男子難比的頂尖好相貌,年歲也不大,然觀氣質,卻更像是閱盡千帆、沉穩而睿智的老者。
蕭臨淵輕輕擺了擺手,麵上似有笑意,但細看又不顯,是一種很淺和安然的笑。
他在示意,他可以去了。
去吧,去追尋你的夢想和人生
這一刻,好像金萬來才是那個年少迷茫不知所措的少年,不願離去,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兩秒,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蕭臨淵,緩緩彎腰一禮。
這一刻,他不止記住了少年微笑朝他擺手的模樣,一同刻進他心底的,還有少年身後那枝插在白玉瓶中,開的正盛的桃花。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