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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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射擊館vip室,槍聲一槍接一槍。
地線前,男生挺拔的身影像拉滿的弓,氣勢如虹,蓄勢待發,可屏幕上跳出的成績卻起伏巨大。
老沈納悶地看著成績:
91環
107環
85環
106環
老沈看了眼看不出情緒變化的謝雲遐,再看呆在原地的鹿茸茸,左看右看,心說這是幹什麽呢?
現在小年輕,說句男朋友就臉紅了?
鹿茸茸完全愣在原地,腦袋和四肢都不像自己的,耳朵裏不斷回響著那句“這兒呢。”
他扭頭看著她,眸光深暗。
語氣和聲音都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他是承認他是天才少年,還是承認他喜歡她?
還是……都承認了?
鹿茸茸和他安靜地對視了很久,久到老沈古怪的視線在他們之間打轉,謝雲遐才不慌不忙地轉過頭去,繼續練槍。
謝雲遐是天才少年。
是傳聞中把人推下水的那個自大,沒禮貌,不負責任,不尊重女孩子的天才少年。
是她說她絕對不會喜歡的天才少年。
他是傳聞中,因為手傷退役,在流言中始終無法擁有名字的天才少年。
鹿茸茸怔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他的背影,看他打出的每一槍,看他為此流出的汗水。
她按住心口,這裏又酸又澀。
原來人們遺忘的,是謝雲遐。
是她的雲遐哥哥。
鹿茸茸忽然意識到她其實並不了解謝雲遐,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的傷痛,不知道他這一路走來。
她是傘下起舞的小天鵝,全情投入時看不見他在淋雨。
鹿茸茸因情緒起伏,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她低下頭,藏住自己發紅的眼眶,半晌,擦擦眼角,拿出手機。
他是天才運動員,網上一定能搜到他的名字。
鹿茸茸以前從來沒想過去網上搜謝雲遐的名字,她隻是興之所至,卻從來沒有仔細了解過射擊。
如果她有,一定不會這麽晚才知道謝雲遐。
她更難過了。
鹿茸茸垂著腦袋,認認真真地搜索射擊史。
中國射擊隊成立於60年代,是國際賽上拿獎最多的團隊之一。
中國第一枚奧運金牌,由許海峰在1984年的第23屆洛杉磯奧運會男子自選□□比賽中獲得。
中國的射擊項目,向來是奧運會的首金項目。「注」
中國射擊隊,射擊隊教練,射擊運動員,無數個名字從她眼前閃過。
最後,她看向其中一個名字:謝槿。
中國射擊隊主要教練謝槿,中國前射擊運動員,世界冠軍,奧運冠軍,於兩年前因病去世。
這是……謝雲遐的外婆。
鹿茸茸認真看完這一頁資料,在運動員中尋找熟悉的名字。
可惜,她沒能在現役運動員中找到謝雲遐的名字,往下翻,是已經退役的射擊運動員。
排在最前的名字刺目無比——
謝雲遐。
謝雲遐,中國前射擊運動員,世界冠軍,兩年前因傷病退役,退出中國射擊國家隊。
往下是他所獲的獎項。
一排排,一行行,被“冠軍”兩字占滿。
謝雲遐從來沒拿過第二名,他一直穩穩地坐在第一的寶座上,站在射擊的巔峰,從不回頭。
但這樣一個人,不過兩年,就被人們遺忘了。
沒人記得他叫謝雲遐。
鹿茸茸看著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的天才少年的資料,淚珠一顆顆往下掉,弄花了屏幕。
她輕輕抽泣了一聲,忍住了眼淚。
鹿茸茸從來沒在論壇發過帖,她擦去屏幕上的水漬,揉揉含著淚的眼睛,找到發帖的入口。
她忍著發酸的鼻尖,一字一句打下帖子的標題——
【他不叫天才少年,他叫謝雲遐。】
發完,鹿茸茸忍不住哭出了聲。
嗚咽聲像燃線上的火星,火速燃過引線,速度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令人頭皮發麻。
謝雲遐手一滑,子彈直接打飛了。
他人生第一次脫靶,在此時此刻,被兩個人看個正著。
老沈一時不知道該想鹿茸茸為什麽哭了,還是該拍照記錄下謝雲遐脫靶的這一幕。
最後,他忍著笑,跑了。
這件事一定得讓蔣柏峰知道,平時吹徒弟,這下好了,能笑他一年。
謝雲遐甚至來不及讓老沈收槍,克製著把子彈卸了,手套都來不及脫,大步朝低著頭的女孩子走去。
“哭什麽?”
他嗓音微啞,俯身抬起女孩子的臉。
雪白的一張小臉,腮邊都是淚珠,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紅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睫黏成一片。
硬質的手套扣著她的下巴,很快有了紅印子。
謝雲遐摘了左手手套,用指節把她眼角的淚擦了個幹淨,耐著性子問:“怎麽哭了?”
鹿茸茸用淚蒙蒙的眼看他兩秒,忽然“哇”的一聲:“謝雲遐,你好可憐,你怎麽那麽慘……”
居然還有比小天鵝更慘的人。
謝雲遐被她哭得一怔,有點兒想笑,但忍著沒笑,壓著聲問:“我哪兒可憐?第一次聽說。”
鹿茸茸抽抽噎噎地問:“你真的推人下水了嗎?”
謝雲遐挑了下眉,小天鵝還有心思問這個,那看來不難哄。
他去邊上拿了瓶水回來,擰開瓶蓋遞到她唇邊:“喝兩口水,小口呼吸,慢點兒。”
鹿茸茸用力眨了眨淚眼,吸吸鼻子,乖乖接過水,小口喝著,視線巴巴地跟著謝雲遐。
他去了趟更衣室,再出來手裏拿了塊粉色的毛巾。
遠遠的,毛巾看起來很眼熟。
鹿茸茸懵了一下:“我、我的毛巾?”
謝雲遐把溫溫熱熱的毛巾往她臉上一貼,瞥她一眼:“你的?給我了就是我的,我的毛巾。”
鹿茸茸:“……”
她被這麽一逗,也不好意思哭了,老老實實用毛巾擦了擦臉,再用水亮的眼睛看著謝雲遐。
謝雲遐哼笑一聲:“我推你下水了嗎?”
鹿茸茸抿抿唇,小聲嘀咕:“我沒對你表白呀,是你自己說你是我男朋友的。按照劇情,我應該把你推下水。”
她剛哭完,嗓音黏黏糊糊,一句沒聽清。
謝雲遐拉下拉鏈,把厚重的射擊服往邊上一放,傾身過去,耳朵湊在她唇邊,問:“說什麽?”
他離得太近,近到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眼睫。
左眼下的紅色小痣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似火般的顏色就像打槍時的謝雲遐,危險而迷人。
鹿茸茸被引誘著伸出手,指腹輕輕觸碰上那顆小痣。
他的眼睫忽而一顫,像蝴蝶被驚動,讓她倏地收回手,無措地攪了兩下,咕噥道:“沒有。”
他沒有推她下水,還給她做小鹿燈。
還想教她學遊泳。
鹿茸茸忽然發現他以前就一直在逗她,還要教她學遊泳,不由瞪他一眼,大騙子!
謝雲遐偏頭,對上她滿是控訴的眼睛,一笑:“沒推她,自個兒摔的,夜盲症看不清路。”
鹿茸茸一呆:“夜盲症?”
謝雲遐在邊上坐下,“嗯”了聲,懶聲道:“被石頭絆了一下,掉水裏了,浪費我一晚上時間,第二天眼睛都睜不開。”
鹿茸茸眨眨眼:“那為什麽都說是你推的?”
謝雲遐不在意道:“臉皮薄,不好意思解釋,無非因為這個。我無所謂,正好清淨點兒,也懶得解釋。”
鹿茸茸小聲“哦”了聲,唇角翹起一點點:“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是天才少年?”
謝雲遐頓了頓,坦誠道:“不想讓你這麽早知道,也不想你一直不知道。因為我不再是天才少年了。”
謝雲遐從不沉溺於過去的榮耀。
他不會回頭,隻會往前,往更高峰攀登。
謝雲遐從未留戀過“天才少年”的名號,他的目標始終簡單赤誠,他隻是想回到賽場,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他不用再解釋,鹿茸茸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看著男生黑色的奪目的眼睛,輕聲說:“你是謝雲遐。”
謝雲遐微歪著頭,揚起唇,揉她的發:“是,我是謝雲遐。”
鹿茸茸遲疑兩秒,問:“你當時退役是因為受傷嗎?”
謝雲遐垂眼,輕舒了口氣,低聲道:“一半是。當時封閉訓練,隊裏起了點兒矛盾,受傷是意外。當時沒想到那麽嚴重,就算治好了,也需要時間康複,趕不上比賽。再加上我個人原因,我選擇了退役。”
他頓了頓:“剩下一半原因,冬訓結束我再告訴你。”
鹿茸茸這些年和心理治療師打了不少交道。
她想,或許謝雲遐一直沒從剩下的原因裏走出來,無法麵對,不然他不會遲遲沒有去參與心理方麵的治療。
所以才一次次在這裏衝擊極限。
鹿茸茸用力點了點頭,用發紅的眼睛看著他:“你去練槍吧,今天我不和你打了。”
謝雲遐:“不打了?”
鹿茸茸羞赧道:“沒有力氣了。”
哭好累人,渾身都提不起勁兒。
謝雲遐微眯了眯眼,才哭了多久就沒力氣了?
以後怎麽辦?
謝雲遐暫時擱置這件事,去門外把咧嘴和人發消息的老沈喊進來,重新穿上衣服打槍。
和上次一樣,一想到她在身後,他似乎就能突破極限。
後半段,槍聲響起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謝雲遐的動作越來越緩慢,可這一次打到了70發。
比上次的65發,又多了5發。
老沈難掩激動,甚至立刻就給蔣柏峰打電話,又按捺住去給謝雲遐收尾,嘴角的笑根本停不下來,眼眶發紅。
謝雲遐照舊打得渾身脫力,一身冷汗。
他一轉身,撞到香香軟軟的懷抱裏,她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嘴裏念念有詞。
“辛苦了,我抱抱。”
“謝雲遐怎麽那麽厲害,他是最厲害的射擊運動員。”
“好啦好啦,我在這裏。”
劇烈顫抖的右手被牽住,她堅定的力道隔著手套承托住他所有的不安和躁動,她穩穩地牽住他。
謝雲遐深深吸了口氣,將全身的重量靠在她肩上。
他貼著她的脖子,感受到跳動的頸動脈,一下一下,猶如他此刻的心跳聲,宛如巨大的煙花盛放。
謝雲遐垂眼,抬起左手,將她用力摁進懷裏。
他低聲喊:“茸茸。”
鹿茸茸忍著發酸的鼻尖,點頭:“我知道,你一定很累。”
謝雲遐閉著眼,聽著自己模糊粘稠的呼吸聲,很輕地笑了一聲:“你抱抱我就不累了。”
鹿茸茸更用力地抱住他。
老沈喜滋滋地收了槍,見兩人還抱著,路過時嘀咕了一句:“演射擊生死戀呢?差不多行了,要關門了。”
謝雲遐額角一跳,抬眼看過去。
老沈後背一涼,跑了。
愛抱就抱吧,也不關他的事兒。
謝雲遐緩過神,去更衣室洗了澡出來,拎著情緒起伏過大的小天鵝走人,去吃個宵夜。
-
照舊是謝雲遐來慣了的夜宵攤。
門外支了張小桌,邊上大鍋翻炒,熱氣驅散夜晚的冷意,這方小角落清淨又愜意。
鹿茸茸雙手托腮,望著夜色發呆。
謝雲遐捧了碗甜水回來,伸手一掐她的腮幫子:“我坐這兒還能發呆?這張臉這麽快就看厭了?”
鹿茸茸懵然道:“啊?”
謝雲遐:“在想什麽?”
鹿茸茸下意識地應:“在想回學校怎麽辦……大家都覺得我們在一起了,我好像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有點兒鬱悶,怎麽這麽笨。
謝雲遐微頓,瞥了眼外套口袋,斟酌著問:“能不能降降要求?我們打個商量。”
鹿茸茸沒反應過來:“什麽要求?”
“和最厲害的人在一起。”謝雲遐咬字加重,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改成,和未來最厲害的人在一起。”
夜色下,男生淩厲的麵容顯出幾分溫柔。
他注視著她,視線迫人,不像在看她,像是舉著槍,灼灼的目光盯著槍靶,對準靶心,對準他的獵物。
鹿茸茸心一慌,咬住下唇。
“我……”
“上齊了啊。”
老板仿佛對兩人之間湧動的氣氛一無所覺,把兩碗麵往小桌上一放,走前瞥了眼男生發紅的耳根,笑了。
鹿茸茸低下頭,小聲道:“先吃飯。”
謝雲遐眯了眯眼,腦子裏轉過幾個彎,進攻還是等待,不過幾秒,他做出了決定。
她還沒準備好,再等等。
謝雲遐鬆弛下來,雙腿微微岔開,鞋尖往小天鵝鞋上一懟,不緊不慢地拿起筷子,吃麵。
兩人都沒說話,一頓夜宵安靜地過去。
鹿茸茸站在機車邊,慢吞吞地收攏圍巾,餘光裏是謝雲遐挺拔利落的背影。
很快,他付了錢走過來,她慌忙收回視線。
他步子大,幾步就到了,剛掏出鑰匙,衣擺被人扯住了。
白皙的小手緊緊揪著黑色衝鋒衣的衣擺,她太用力,太緊張,指尖泛出淺淺的紅。
謝雲遐偏頭,對上她羞怯又大膽的眼睛。
女孩子水亮的眼睛裏,是藏不住的歡喜和忐忑。
“我……”她緊張地舔了舔唇角,聲音又輕又細,“我不喜歡最厲害的人,我喜歡……”
“茸茸。”謝雲遐忽而打斷她,“問個問題,對我很重要。”
鹿茸茸的表白被打斷,有點兒茫然:“什麽?”
謝雲遐往前走了一步,鞋尖抵住她的,垂下頭,低聲問:“在一起之後,讓親嗎?”
鹿茸茸微微睜大眼,這是什麽問題?
她的耳朵瞬間燒紅,從耳根一路紅到脖子,被圍巾包裹的地方一片熱意,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讓親嗎?”
他離得更近,溫柔的氣息撲灑在鼻尖。
鹿茸茸閉上眼,緊張地點了點頭。
謝雲遐很輕笑了一聲,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懶洋洋道:“等著,給你買那個什麽小丸子。”
鹿茸茸一懵,睜開濕漉漉的眼睛。
他不親啦?居然跑去買小丸子了。
鹿茸茸把圍巾扯開了一點,悄悄鬆了口氣,他走開以後似乎氧氣都充足了點兒。
她不再那麽緊張,在原地等他回來。
近十一點,小丸子店鋪門口沒什麽排隊的人。
謝雲遐沒等太久就買到了他要的東西,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盒子,走向燈下的女孩兒。
“吃嗎?”
他垂眼看她,嗓音平靜。
鹿茸茸忽然有些不安,覺得他平靜的麵容下藏著什麽,他看過來的眼神好燙,燙得她不敢和他對視。
“吃一個。”她拿起小木簽,戳了一個圓滾滾的,“聞起來好香。”
謝雲遐像上次一樣提醒她:“小心燙,慢點兒吃。”
鹿茸茸鼓起嘴,用力吹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張開嘴,試探地咬了一口,剛入口,她燙得縮回舌頭。
她輕嘶一聲,微張開唇,水潤的粉色的舌尖完全暴露在外。
謝雲遐盯著她濕潤的眼睛,和她對視兩秒,忽然傾身逼近,手裏的盒子被他丟到桌上,女孩子柔軟的身軀靠在冷酷的機車上。
他捏著她下巴,啞聲道:“上一次,我就想這麽對你。”
男生低下頭,唇一張,去找她被燙到的舌尖。
炙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強勢的進攻讓可憐的小舌無處可逃,負距離的唇齒讓他腎上腺素飆升,爽得頭皮發麻。
鹿茸茸渾身顫栗,手裏的木簽掉落,心髒劇烈地跳動。
她被剝奪呼吸的能力,口中氧氣越來越稀薄,四肢發軟,有力的舌尖刮擦過上顎,她腿一軟。
她好像,要死了。
鹿茸茸昏昏沉沉地想。
謝雲遐始終睜著眼,看她發顫,看她眼睫晃動。
忽然,懷裏的一軟,整個人向下墜去。
他一頓,退出來,把人撈起來一看,小天鵝迷迷糊糊沒了力氣,小臉發白,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謝雲遐:“?”
他才親了幾分鍾?
謝雲遐把人打橫一抱,指腹擦去她唇角的水漬,對看了全程的老板道:“車丟這兒,明兒早上來拿。”
老板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明明白白的兩個字:畜生。
-
鹿茸茸在謝雲遐的床上醒來,燈光微暗,床頭放著一杯水,杯子下壓著一張折疊的紙條。
她緩了一陣,忽然想起來回家之前的事。
居然被親暈過去了!
鹿茸茸紅著臉躲進被子裏,悶聲嗚嗚了幾聲,從被子裏探出頭,拿起水喝了半杯。
她看向那張紙條。
這會是什麽?謝雲遐留給她的嗎?
鹿茸茸糾結片刻,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紙條。
被折疊了太多次,紙張皺巴巴的,展開後,像他人一樣淩厲的字體展現在她眼前。
她睜圓眼,看著紙上的內容——
《戀愛申請書》
本人謝雲遐申請與鹿茸茸正式建立戀愛關係。
理由如下:
1我身高188cm,可能還會長。
2從小長得招蜂引蝶,老少皆宜。
3潔身自好,無感情史,無追求者。
4我所有的獎牌都歸你。
5我喜歡你。
6我隻屬於你。
以上6點,請予以批準。
申請人:謝雲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