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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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鸞!
    平靜的日子如細水流淌,無聲無息就過去了。
    在鳴月塔的生活,好像靜止了一樣。荔知害怕平靜腐蝕了她的決心,但又知道,想要等到風浪,必須先經曆平靜。
    她在二月抵達鳴月塔,至今已過去三月。
    草長鶯飛的五月,鳴月塔已完全褪去了寒冬中死氣沉沉的樣子。和人文大於自然的京都不同,鳴月塔中處處是以自然為主。
    即便是站在鎮中心的主街中心,抬起頭也能看見仙乃月神山白雪皚皚的山頂,在蔚藍的天空和一塵不染的浮雲下聖潔不可方物。
    腳下的青石板路,長滿了縫隙中頑強生長的綠草和小花。
    街道上的屋簷曾經垂著排排冰晶,如今卻隻有翠綠的藤蔓墜下。青翠欲滴的蔓上開著朵朵嫩黃色的小花。
    從路邊走過,能嗅到陣陣幽香。
    由於日照的緣故,這裏的人通常皮膚黝黑,多有胡人血統,五官深邃。一開始,荔知對他們還多有防備,後來發現,他們比京都人更加淳樸好客,一次荔知在街上迷路,一位路過的大嬸硬是將她送回都護府門口才放心離去。
    如果不是因為流放,而是她和雙生姊妹從一開始就生活在這片世外桃源……那該有多好啊。
    在乘風破浪的那一天之前,她隻想安穩度日。
    可是偏偏,有人要將她視為眼中釘,想盡辦法也要拔出。
    “你們想做什麽?”
    手裏端著一碗黑乎乎湯藥的荔知看著堵在自己眼前的幾人。
    魯從阮前幾日貪涼,呼朋喚友去河裏洗澡著涼,回來就噴嚏打個不停。這藥自然是為他端的。
    荔知得了吩咐,從廚房裏拿藥出來,在廚房通往後院的月洞門前被熏風幾人攔下。
    自集市回來後,熏風就對她多有怨言,平時拿她當空氣打理,兩人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此刻熏風臉色不虞,她旁邊的三人都是平日交好的奴婢,也同仇敵愾地瞪著荔知。
    “這話該我來問你!你究竟給少爺灌了什麽迷藥,讓他事事都念著你,連我們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都不認了!”熏風怒氣衝衝道。
    “我不懂熏風姐姐在說什麽。”荔知平靜道,“從頭到尾我都記著自己是個奴婢,從未有過逾越之舉。”
    “你要是沒有做什麽,少爺會這麽寵信你嗎?!”熏風說,“從前少爺事事都是令我著手,可他現在眼裏隻有你,你敢說你沒有給少爺灌湯?”
    “清者自清。”荔知說,“我隻是一個奴婢,我隻能保證,我對少爺沒有他意。”
    “你的意思是說,少爺喜歡你,你就管不著?”熏風眯起眼,妒火在美目中燃燒。
    “熏風姐姐對我成見太深,不管我說什麽,都隻會激怒姐姐。”荔知說,“我現在還趕著給少爺送藥,姐姐要是還有話要說,不如等晚些隻有我們兩人時再說。”
    荔知想要越過她走出包圍圈,熏風伸手來攔
    “話都沒說完,你就想走?”
    荔知皺眉躲開了熏風的手。
    熏風怒瞪著她“你——”
    這條路平時少有主子路過,所以熏風她們才有恃無恐。
    眼看荔知並不吃她們的威嚇,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般般!”嘉穗的聲音在月洞門外響起。
    她看見被圍堵的荔知,扔下手裏的洗衣盆就跑了過來。
    “你們想對荔知做什麽?”嘉穗像護崽的母雞一樣,張開雙手擋在荔知麵前。
    “我想做什麽關你什麽事?”熏風反問,“你算什麽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我隻是一個奴婢,可你別忘了,你和我沒什麽兩樣!”嘉穗說。
    “連你也敢看不起我?!”
    電光石火間,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嘉穗臉上。
    嘉穗捂著臉,震驚地看著動手打人的熏風。
    荔知沒想到熏風竟然蠻橫到動手打人,原本還打算息事寧人的她,怒火蹭地冒了起來。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荔知想也不想地護在了嘉穗麵前,對熏風怒目相對。
    她可以換位思考,盡力去理解熏風的種種行為,隻因為對方和自己,和雙生姊妹一樣都是女子。她知道女子在這個世道命不由己的不易,所以總是能忍就忍,能讓就讓。
    可是有的底線,是不能碰觸的。
    荔知的底線,就是她的家人。
    “你耽誤了少爺吃藥的時間,難道就不怕少爺怪罪?”
    “狗仗人勢!你竟敢用少爺來威脅我?!”熏風高高揚起剛打了嘉穗的右手。
    荔知毫不懼怕地仰著頭。
    熏風身旁還有理智的丫鬟將她攔了下來。
    “別……少爺……怪罪……”丫鬟在熏風旁邊低聲耳語。
    熏風這才不甘不願地放下了手,眼珠子依然恨恨地盯著荔知。
    “算你走運,我先不跟你計較。”熏風說,“我最後警告你一次,離少爺遠些!若是再讓我發現你勾引少爺,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冷哼一聲後,熏風帶著她的跟班揚長而去。
    熏風走後,荔知立即扶住嘉穗的手臂,關切地看著她紅腫起來的半邊臉頰。
    “跟我回去,我找廚房要冰塊來給你冷敷。”荔知說。
    “不用這麽麻煩了,隻是有些腫……哎喲!”嘉穗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臉頰,本想讓荔知寬心,卻不料輕輕一碰就疼得她齜牙咧嘴。
    “反正我皮糙肉厚,過一會就消了。般般別擔心。”嘉穗忍著痛,反過來安慰荔知,“你不是還要去給少爺送藥嗎?快去吧,別因此被少爺怪罪了。”
    荔知還想留她下來上藥,可嘉穗還有衣裳要洗,她不像荔知有少爺庇佑,若是不完成每日工作,就會被管事嬤嬤給責罰。
    荔知隻好讓她抱著洗衣盆離開了。
    嘉穗臉上的那片紅,卻深深留在了荔知的心裏。
    她無法像自己受到傷害那般輕描淡寫就放到腦後。
    當天晚上,她在竹園陪謝蘭胥打發時間,心裏卻想著下午的事。
    謝蘭胥坐在書桌前,對著一冊孤本抄寫副本,荔知在旁邊磨墨,心不在焉。
    “別磨了,好好的一方墨,都要被你磨壞了。”謝蘭胥忽然說。
    荔知一驚,停下手中磨墨的動作。
    謝蘭胥放下筆,對著濕潤的文字吹了吹。
    “熏風並不難辦,你在糾結什麽呢?”
    荔知並不意外他的消息靈通。
    廢太子也曾是和皇位隻差一步的人,無論謝蘭胥到了哪裏,都有不少想要和他搭線的人。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能更快地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我不明白。”荔知說,“為什麽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不會搶她的東西?”
    “人隻會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東西。”謝蘭胥漫不經心,“更何況,你確實得到了本屬於她的東西。”
    “……我想要的並非是魯從阮的偏愛。”
    這句若有所指的話讓謝蘭胥下筆的動作一頓。
    他抬起眼看向荔知,後者卻像並無深意的樣子。
    “況且,我擔心沒了熏風,也會有新的南風、春風出現。”荔知說。
    “熏風針對你,是既得利益者對後來居上者的忌憚。”謝蘭胥緩緩道,“隻要你站在她那個位置,又無意截斷新人向上的通道,那就不會出現南風和春風。”
    荔知若有所思。
    “隻不過,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實力了。”謝蘭胥說,“熏風並非單打獨鬥,她在扶風院得寵多年,不乏夫人在背後撐腰的原因。”
    “殿下覺得我有這個實力嗎?”
    “說不一定。”
    桌上的燭火閃了閃,似謝蘭胥難以捉摸的神色。
    “殿下整日困居竹園,想必也是無聊。”荔知說,“殿下是否願意和我賭上一把?”
    “賭什麽?”
    “賭我能不能登上扶風院大丫鬟之位。”
    “在不委身於魯從阮的情況下。”謝蘭胥說,“可以。”
    “殿下為什麽在意這個?”荔知定定地看著他,“殿下會吃醋嗎?”
    “不會。”謝蘭胥笑了起來,坦誠道,“我隻會嫌髒。”
    言語是很奇妙的東西。
    或者說,人心是很奇妙的東西。
    同一句話,有的人會為此痛徹心扉,有的人卻隻當麻雀嘰喳。
    “那現在呢?”荔知伸出右手,手心輕輕貼著少年冷冰冰的臉頰,“殿下覺得髒嗎?”
    她露著嫣然的微笑,絲毫不為他的話語所傷。
    謝蘭胥很少說真話,因為每次說真話,總有人為此受傷。而他們所受的傷害,最終又將以其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模仿。
    學會了以另一個人的姿態示人。
    可是荔知似乎永遠不會為他的真實所傷。
    “……不會。”他說。
    “我明白了。”荔知笑道,“如果這是殿下所願,般般定不會讓殿下失望。隻是,若我賭贏了,殿下用什麽獎賞我呢?”
    “你想要什麽獎賞?”
    荔知想了想,說“我暫時還想不到。”
    “如果你在三天內成為扶風院的大丫鬟,”謝蘭胥說,“我就答應你一個不會有害我的要求。”
    “一言為定。”荔知笑道。
    她伸出攥成拳頭的右手,唯有小拇指翹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謝蘭胥看著她的小拇指,過了半晌,終於伸出他的手。
    兩根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互蓋章,荔知望著謝蘭胥歪頭笑道
    “這下殿下不能反悔了。”
    “……那也要你賭得贏。”謝蘭胥故作冷淡道,“別是我最後來救你。”
    “殿下會來救我嗎?”
    謝蘭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說笑的。”荔知借用了謝蘭胥的話,雙眼晶晶發亮,一臉狡黠笑容,“殿下身份貴重,我怎麽會讓殿下輕易涉險?”
    嘉穗在荔府服侍多年,從未挨過耳光。
    這筆賬,她不能不算。
    即便謝蘭胥不和她對賭,她也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
    “三日後,我一定想好讓殿下答應我的要求。”荔知說。
    命運是無法捉摸的變數,命運因她的抉擇而變化,換言之,她最後的命運,隻能由她來選擇。
    平靜已經持續了太久。
    就讓熏風成為她腳下的一個浪頭,送她前往更靠近目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