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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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鸞!
    間房的分配,荔知和荔象生都是單獨一間,嘉穗和荔慈恩同住一間。
    荔知所住的房間恰好就在謝蘭胥旁邊,聽說是為了謝蘭胥特意空了一間出來,最後便宜了荔知。
    其實她背上的傷,並不嚴重。魯從阮沒能狠心下重手。
    上過藥後,荔知已經感覺好了許多。
    第二日,雞一打鳴,荔知就起床了。她正打算外出去尋李管事,問自己的差事如何安排,門外就響起了輕柔的敲門聲。
    荔知從敲門聲猜到來者是誰,趕緊過去開門。
    門一開,果然是謝蘭胥。
    謝蘭胥雖然換了一身衣裳,但還是平民所穿豎褐,隻是布料全新,料子看上去也比平常的豎褐要軟上一些。
    “殿下有什麽事嗎?”
    謝蘭胥手裏拿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隔著一段距離,那獨有的苦臭味已經衝入荔知的鼻腔。
    “你要去哪兒?”他問。
    “去找李管事——”荔知說,“昨日他還沒有分配我差事,我打算去問問他……”
    “先把藥喝了。”
    荔知接過謝蘭胥遞來的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自認已經算是能吃苦的人了,但眼前這碗藥,怎麽聞著比普通的藥還要苦臭呢?
    “吃不下?”謝蘭胥盯著她。
    荔知怕他疑心,連忙說“吃得下!”
    她深吸一口氣,以壯士斷腕的心態一口悶完碗裏的湯藥。
    “喝完了……”她一張臉皺成苦瓜蛋,齜牙咧嘴道。
    謝蘭胥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隻剩荔知端個空碗在原地發愣,他是來幹嘛的?這碗她該還給誰呢?
    她走出屋門,嘉穗正在院子裏踩滅幾簇飛出爐子的火星,看見荔知端著碗出來,一臉高興地小跑過來。
    “小姐!”她一激動就喊錯稱呼,“你喝完藥感覺怎麽樣了?”
    “本來傷也不重,吃了藥更沒感覺了。”荔知寬慰道。
    “那就好,昨日見你臉色蒼白,我心裏好是擔心……”
    “沒事的。”荔知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隻是辛苦嘉穗了。”
    嘉穗反應過來荔知是在說她準備這碗藥辛苦,連忙揮手解釋
    “不是的,我熬藥一點也不辛苦。倒是殿下……是殿下天不亮出去,親自采的草藥。”
    “你說,是殿下出去給我采的草藥?”
    嘉穗點了點頭。
    荔知暗自吃驚,正想說些什麽,李管事大步走進院落。
    “還有兩個呢?”李管事皺眉環視四周。
    “這裏——”
    荔慈恩和荔象生兩兄妹分別從自己的房中走出,看上去是剛剛收拾好的樣子。
    “嗯,人都齊了。我和你們說說在這馬場的差事。”李管事點頭道。
    “管事請說。”荔知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馬場就這麽大,活雖然多,但是簡單,你們就把那些馬想象成你們照顧的主子就好了。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問先來的人,還是不懂,再來問我。要是被我發現誰在這裏偷奸耍滑,惹是生非——別怪我向都護府打小報告!”
    李管敲打完四人後,分別安排了他們的差事。
    嘉穗是洗馬,荔象生是訓馬,荔知和荔慈恩則負責馬廄的清掃工作。
    李管事分配好差事,四人立馬上值。
    荔知和荔慈恩工作的馬廄離住的地方較遠,好處是離得遠沒那麽臭,壞處是每日起得更早,要步行兩炷香時間才能到達工作的馬場。
    按李管家的說法,從明日開始,他們所有人都要寅時就起床。
    一旦遲到次,就會打回都護府受罰。
    荔知到了馬場,很快就摸清楚了同樣清掃馬廄的下人喜好,得知在這裏做事的以本地農戶和軍戶居多,像荔知這樣發配過來的奴隸反而是少數。
    馬場共養有駿馬千餘匹,馬多人少的結果就是工作繁忙,大家沒有工夫勾心鬥角,整日都忙著和馬屎蛋子鬥爭。
    和荔知他們清掃一個馬廄的是兩個嬸子,萬幸她們都是淳樸之人,荔知和荔慈恩原本就嘴甜,沒多一會,兩個嬸子就接納了她們。
    雖說離開了都護府,但荔知覺得,除了工作環境臭了一些,整天麵對眼睛烏溜溜的馬兒們,反而讓荔知感到一抹難得的放鬆。
    動物的心眼子比普通人少多了,而普通人的心眼子,又比謝蘭胥少多了。
    荔知有心想向謝蘭胥道謝,順便問問他為什麽要紆尊降貴親自去給她采草藥,沒想到一忙就忙到太陽下山,也沒空去找謝蘭胥問個清楚。
    還好背上隻是皮肉傷,未傷到根骨,否則荔知今日真要倒在臭氣熏天的馬屎蛋子裏。
    要不是親自打掃,她真的想象不到一匹馬每日能拉出那麽多馬屎蛋子,更別說,一個馬廄裏有數不清的馬,生產著數不清的馬屎蛋子。
    荔知還算適應良好,荔慈恩第一次幹這活兒,當她好不容易掃幹淨了一間馬廄,還沒來得及走出柵欄,就看見身後的馬兒掃著尾巴,撲通撲通地掉出新的馬屎蛋子——
    荔慈恩的慘叫伴隨著荔知和兩位嬸子的笑聲,傳出很遠很遠。
    荔知在馬廄裏清掃著永遠掃不幹淨的馬屎蛋子,偶爾會看見分配去訓馬的荔象生騎著馬從馬廄前經過。
    這差事比荔知的更難,荔象生頭回訓馬,光荔知看到的就從馬上摔下來六次。
    那些需要訓練的烈馬,體型是荔象生的兩倍,要是一個不小心落到馬蹄下,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內髒俱裂,命喪當場。好在荔象生幾次墜馬都是有驚無險。
    一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日月已經完成了更替。
    荔知下值的時候,荔象生還在馬場上馳騁。相比起早上他剛上馬的手忙腳亂,已經明顯熟練多了。
    “哥哥,回家了!”荔慈恩快活地向馬上的少年揮手。
    “再騎一圈——”荔象生的聲音隨著草甸上的夜風刮過。
    “哥哥以前就盼著長大了可以學騎馬,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了。”荔慈恩捂著嘴笑道。
    荔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還和家人聚在一起,就沒有什麽艱難苦難無法跨越。
    她始終堅信著。
    荔象生跑完最後一圈終於下馬,跑到荔慈恩麵前接過她遞來的汗巾擦拭一臉熱汗,同時不忘向荔知問好
    “……荔知姊姊。”
    人等到最後一個下值的嘉穗,一起往下人住宿的方向走。
    荔知又被關心了好幾遍背上的傷口,盡管她多次強調不礙事,嘉穗仍難過地紅了眼眶。
    回到住的地方,荔象生主動擔負起打水的工作,各打了一桶送去姐姐妹妹的房裏。
    荔知背上的傷還未愈合,隻能洗了個臉,用汗巾擦拭身上出汗的地方。
    當她清潔完正要穿上衣服,門外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
    荔知穿好外衣,快步開了門。門外站著謝蘭胥,一手拿著幹淨白布,一手拿著昨日見過的藥罐。
    “關門。”他一腳邁了進來,如同走在自己屋中一般自在。
    荔知看了眼外邊沉下來的夜色,合上房門別上門栓。
    謝蘭胥大抵是防人防慣了,誰也不信。
    馬場遠離鳴月鎮,附近渺無人煙,別說是村落了,就連個砍柴的也瞧不著,更別說是行醫的大夫了。
    整個馬場除了管事有一些廉價的傷藥外,唯有謝蘭胥手中握有高級藥品。
    荔知察覺到,謝蘭胥似乎格外防備有人往他的食物裏添加毒物,像一些直接作用在傷口上的藥品就更不必說了。
    謝蘭胥給她用的藥膏是他自用的。
    上藥他拿著來,上完他拿著走,絕不經手第二個人。
    “已經開始結痂了。”謝蘭胥一邊點塗鞭痕,一邊說。
    “殿下親自給我上藥,再不好快些就不知好歹了。”荔知抱著膝蓋坐在凳上,故意說著俏皮話緩和一男一女獨處下的尷尬空氣。
    “可能會留疤,”謝蘭胥說,“你在乎嗎?”
    “殿下在乎嗎?”荔知反問。
    “不在乎。”
    “殿下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荔知笑道。
    謝蘭胥放下藥膏,拿起白布包紮她的傷口。因為位置尷尬,他的兩手必須穿過她的胸口,但不知他有意無意,荔知雖然屏住呼吸,暗自緊張,但並未發生她害怕的事。
    沒有多餘的觸碰,謝蘭胥幹淨利落地紮緊了她的傷口。
    “……好了。”
    謝蘭胥開口後,荔知連忙將衣裳穿好。而謝蘭胥也體貼地轉身另一個方向,留給她整理衣衫的空間。
    “殿下,多謝……”
    荔知整理好衣服,轉過身向謝蘭胥說道。
    “我聽說,白天那碗湯藥,是殿下親自去采的藥草。”荔知說。
    謝蘭胥正要開門離開,聞言停下腳步。
    “順手而為。”他平靜道,“除了我,這裏沒有人識得藥性。”
    “殿下厚愛,荔知無以為報。”
    原本隻是普通的客套話,謝蘭胥卻若有所思,久久地看著她。
    “殿下怎麽了?”荔知小心問道。
    “倘若有以為報呢?”
    “殿下何意?”
    “我聽說,”謝蘭胥緩緩道,“你和你的妹妹,誕生時天降異象,京都曇花一夜盡開。有方士留下讖言,說你姐妹其一,有為鳳之相。”
    荔知沉默不語,在心中飛快思索。
    “你在想什麽?”荔知久久不語,謝蘭胥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在想,”荔知遲疑道,“莫非殿下想娶我為妻?”
    這回沉默的人輪到謝蘭胥。
    他看了她許久,神色複雜道
    “我見過的人中,唯獨你想象最為綺麗。”
    荔知“……”
    挺委婉了,沒有直接罵她想得美。
    謝蘭胥說道“我此生最恨讖言,所以……”
    他頓了頓,看著荔知的雙眼,緩緩道
    “我絕不會娶你。”
    荔知愣了愣,沒想到他說的有以為報竟是這個。
    她微笑起來。
    “殿下放心,荔知也不敢作此妄想。”
    荔知本意是想順著謝蘭胥的話寬慰他,謝蘭胥的眉毛卻驟然壓向黑壓壓的眼睛,好似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話。
    相處得久了,荔知看得出這是他不悅的表現。
    “殿……”
    荔知話剛出口,謝蘭胥已經轉身取了門栓,頭也不回走出去了。
    荔知走到門前,裝模作樣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哀傷了一會。
    然後,關門插門栓,毫無負擔地上床歇息去了。